《狸花先生和他的布偶宝贝》江窥谷

101、第99章 ●

　　怪不得，怪不得第一次见面他就差点喊出来了自己的名字。

　　怪不得他问自己肩膀上的爱心形状是纹身还是胎记，他是在确认，确认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刈星辰。

　　怪不得自己要入职的时候他会送他一瓶同款的野玫瑰香水，这款香水这么多年了，包装不知道更新了多少次，但味道还是没变。

　　怪不得他会知道妈妈吃米粉喜欢加猪脚，什么心思细腻啊，俞酲那么迟钝的人，怎么会想到大多数广东人都喜欢吃猪脚？就算知道了，凭俞酲的社交习惯，他也不会主动特意去问别人。
　　明明就是自己告诉他的。

　　怪不得小鱼会问自己“你希望我那个时候就认识你吗”这样的怪问题……

　　刈星辰知道，俞酲是在怪自己，明明说好了以后每年暑假都去南方，明明是他承诺了小鱼，可他没有做到。

　　刈星辰关了录音笔，头更痛了，还有心脏也一阵一阵地绞着痛，他跌跌撞撞扶着墙到了俞酲的房间门口，敲着俞酲的门：“小鱼！小鱼！我知道是你了，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对不起……”

　　里面的人当然不会搭理他。

　　刈星辰靠在门上，回忆自己的这些年，然后解释给俞酲听：“09年暑假的时候，奶奶做了心脏搭桥手术，大家都很忙，我在医院照顾奶奶。

　　“10年暑假，我要去上少体校了，暑假在游泳馆过的，教练很严格，每天都要训练，一个星期只能休息半天。

　　“11年暑假，我去了北京参加游泳比赛，我拿了奖，我想分享给你，我让外公帮我联系你家里，外公和我说，你已经不在家里了，你被你爸爸打死了。

　　“小鱼，我以为你不在了，我不知道你来了深圳……”

　　门锁突然响了一下，俞酲打开门站在门口，神色愤怒，脸上爬满了泪水。

　　“小鱼……”刈星辰想去抹一下俞酲的眼泪，被俞酲伸手挡开了。
　　“所以呢？他们说我死了我就是死了吗？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我说我会一直等你，你为什么不相信？刈星辰，那是我这辈子过得最开心的夏天，我等了你三年，我每天都在计算还有多长时间才放暑假，你还有多久才来。

　　“每次我爸打我的时候，同学们看不起我不愿意和我一起玩的时候，挨饿的时候，我都告诉自己没关系，硬着头皮忍过去、挺过去，只要过了今天就好了，因为过了今天就离放暑假又近了一天，过了今天伤口就不流血不痛了，我每天都要回忆一遍你和我说过的话，我才有勇气面对明天的太阳。

　　“可你第二个暑假没有来，没关系，我知道你可能是太忙了，没关系的，还有下一个暑假，可下一个暑假你还是没有来。我每天的日子就像是在油锅里面煎熬，我想离开家里，我想逃出去，我想过自由的生活，可我怕你下一个暑假来找我，我不在，你找不到我。

　　“可你下一个夏天还是没有来！”俞酲的声音说到这里变得尖锐起来，然后慢慢低沉下去：“我坚持不下去了，我好像等不到你了，刈星辰，事不过三……”

　　刈星辰的脸都涨红了，他看着俞酲哭，自己的心好痛，像蚂蚁在心脏上面爬，一边爬还一边咬。

　　他想抱一下俞酲，可还是被俞酲推开了：“我这些年一直在用那款香水，因为你身上就是那个味道，我把长江七号看了无数遍，因为那是我看的第一部电影，是和你一起看的，我最喜欢吃的就是番茄鸡蛋面，因为你夸我做的番茄鸡蛋面好吃。我都记得，我一直都记得，我还在等你回来找我！

　　“我的手机锁屏密码是小时候遇见你那天，奥运会开幕式，你还问我是什么重要的日子，你没有想起我！我大门的密码是在深圳遇见你那天，你明明就知道密码，你为什么想不起来我？你还问我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你？告诉你有用吗？你已经把我忘了！

　　俞酲声嘶力竭，这是他积压了十来年的心里话，他今天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压根不给刈星辰说话的机会，说完就退了一步，打算甩上门。

　　“没有！”刈星辰还想说自己没有忘记小鱼，他去拦俞酲，可现在还头重脚轻，动作也不够快，门还是在他的面前关上了，他不管不顾地伸手想去拦，而俞酲毫不留情地关上了门，刈星辰的四根手指在门缝儿被夹了一下，痛得他赶紧抽了出来。

　　俞酲在门里面看到刈星辰伸进去的手指了，他赶紧把门松了一下，可他的心软来得快去得也快，他看着刈星辰吃痛的样子，恨声说：“刈星辰，你没有找我，你从来没有找过我！”
　　接着砰一声，门重新被甩上了。

　　刈星辰用另一只手握着被夹了的那四根手指，痛得头皮发麻。

　　看来俞酲是真的不打算理自己了。
　　刈星辰靠着门慢慢滑了下去，无力地坐在俞酲的门前，这时他的电话打进来，他行尸走肉地接起，有气无力地喂了一声。

　　“喂？星辰？我是翼鳗。”
　　“嗯。”刈星辰病恹恹地应了一声，都没想起来今天还要上班。

　　“哎哟，”翼鳗心疼地说：“还没醒呢？昨天的事我听人说了，秦总就是这样，她就是因为裴总同意调你去龙岗，她看不惯你，故意整你的！”
　　“嗯。”刈星辰随便答应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你今天就别来上班了吧，裴总今天也没有出行安排，你得好好休息了再来上班，不然还没休息好就来上班，被秦总看见了，又要用精神风貌不佳来整你了。”
　　“嗯。”刈星辰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行了，那你休息吧，裴总那里我和他说了，你记得明天在钉钉上补一个请假申请就行。”
　　“嗯，谢谢翼鳗。”

　　刈星辰挂了电话，今天不用去上班了，要是平时，凭空多出来一天假期，他不知道得高兴成什么样，可现在他完全高兴不起来。

　　他重新按亮手机，他记得和俞酲吃东北菜那天，看完电影俞酲一边走一边写影评，他当时瞟了一眼俞酲的屏幕，看到了俞酲的账号。

　　他没有特意去记，但就是没有忘记。

　　他下载了软件安装好，然后输入了俞酲的昵称，俞酲的个人空间很干净，最多的是已看过的电影，影评已经积累了上千篇，他在影评的界面内搜索了“长江七号”的关键词，有一篇2015年的影评。

　　眼睛已经被泪水弄得有些模糊了，刈星辰翻下去，看到影评里有一句话：在小迪最无助、落魄的时候，七仔会保护他，在他身后默默关心他，可是茫茫人海，小迪的七仔能回来，我的七仔好像再也找不到了……

　　他退出，重新翻了几篇影评，老的也有新的也有，爱情片、动作片、动画片、文艺片、喜剧片，甚至悬疑片和惊悚片，里面都有那个“七仔”的身影，可每一篇影评的结尾好像都成了悲情片，因为七仔不会再回来了……

　　刈星辰忍不住哭出了声，呜咽起来，小鱼，他的小鱼。

　　小鱼十四岁就来深圳了，他吃什么？他住哪里？谁会关心他？谁欺负过他？

　　刈星辰自嘲地笑了一下，这些小鱼都告诉过他答案了，吃白石洲5块钱一碗的素面条，住15块钱一晚的十几人大通铺，或者去睡银行的ATM机……在这里小鱼可以活得很有尊严，没有人欺负他，可也没有人关心他。

　　自己二十岁才来深圳，都还被弄得身心俱疲，自己还有家人有朋友，有心中“复仇”的信念，自己都要靠着这些才能在深圳坚持下去，可小鱼呢。
　　可小鱼什么都没有，小鱼一个人……谁来爱他啊。

　　小鱼等了自己三年，那三年他是怎么过的，他挨了多少打骂，他有多孤单，谁关心他？谁安慰他？

　　小鱼没有等到自己，小鱼在下定决心离开家乡的时候，有没有回头看过，小鱼有多无助，多绝望……

　　刈星辰，你真不是个东西。
　　你为什么要小鱼等你，却不去赴小鱼的约？

　　小鱼家的大门密码是在深圳遇见的那天，小鱼的手机密码是小时候认识的那天。家门密码和手机，这么私密的东西，是别人休想偷窥的空间，而小鱼把这两个日期设置为他私密空间的准入密码，为什么自己没有想起来这两个日期？

　　小鱼说过好几次他喜欢看长江七号，小鱼的房间里那么多七仔公仔，小鱼的车上也全是七仔公仔，连小鱼的手机锁屏都是长江七号的壁纸……为什么自己没有想起来啊！

　　为什么要相信其他人的话，觉得小鱼已经不在了，小鱼明明已经答应过自己会等自己的啊！小鱼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自己才是。

　　为什么你不去广东找一找小鱼，你为什么不找他啊！小鱼一直在等你，十一年了，十一年……

　　刈星辰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他曾经信誓旦旦地想过，如果哪一天，有人像徐荆回对待陶玉那样对待小鱼，还往小鱼的伤口上撒盐的话，他会让那个人吃不了兜着走。

　　而现在伤害小鱼的人是自己，往小鱼的伤口上撒盐的人还是自己……
　　刈星辰，你就是个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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