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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十一)
      “给你送密信。”淳于敏随口回答,双手捧着盒子递到陆绎面前,视线却不受控制地绕过面前之人往殿内再度看去。
      见她脸色都已发白却还不怕死地依然往里又看,陆绎随手接过木盒递给一旁的岑福,手指曲蜷就要往淳于敏额头敲去,被她骤然回神惊得往后一躲,琉璃般清亮的眸子一瞬也不瞬地盯着陆绎道:“这也要打我啊?”
      陆绎动作一顿,看着她那受惊小鹿一样的神情不由得勾唇轻笑,朝背后那一幕略微偏头示意:“那都不怕,还怕我敲你?”说完也不等淳于敏回答,转手按在她肩头毫不温柔地将人往外推去:“出来。”
      等到门外后才指着淳于敏对两旁的守门侍卫道:“看清楚这人的脸,以后她来不许放进去。”
      “是。”两侧六人同时回答。
      被陆绎推着走下台阶准备回六扇门的淳于敏脚下一停,回身看了看站在台阶上的锦衣青年,嘴唇一抿似乎想要说什么,最终畏惧着不敢宣之于口,转过身脚下不停地离去。
      “岑福,跟去看看,别叫她发现。”目送淳于敏身影快速消失在门外,陆绎静默半晌后开口。
      “是。”岑福点头跟出去。刚走出一段距离,便见淳于敏停下疾速的脚步,扶着路旁大树弯腰呕吐,不禁心中叹气。方才在门口还装着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到底瞒不过大人。却也好奇这淳于敏究竟是什么来历,能令陆绎这般心性如铁之人一再照拂。
      从诏狱出来后淳于敏里里外外的给自己做心身灵的调整,好长一段时间才恢复。虽是被那凶残又血腥的一幕吓得够呛,但好歹前世也曾经历过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的杀场,因而这一次虽被惊吓,却不至于让人肝胆俱裂。
      当然,最后使淳于敏一扫晦气全身都舒坦起来的,还是六扇门小考时拔得头筹赢来的十两银子奖励。
      淳于敏是六扇门内资历最浅的,因而每月的俸禄连一两银子都不到。得知此次小考头名竟有十两赏银,顿时眼睛放光暗下拍板:为了十两银子,拼了!
      六扇门每半年一小考,题目各有不一,恰好这一次是比用箭射雀鸟,实在正中淳于敏的强项。杨程万令人将捉来的雀鸟在林间放出,由参与考核之人手持做过个人标记的羽箭在林间寻找,最后统计数量射得最多之人获胜。
      这题目说简单也不容易,雀鸟身形过小难以射中不说,林间树荫茂盛绿叶成云,雀鸟往中间一藏极难寻到。便是寻到,雀鸟在林里胡乱飞腾之时,箭术一般者不但难以瞄准,也射不到那么远的距离。
      淳于敏站在绿荫密集的林子里,脚尖踹起几块石子往四周的树干上猛力踢去,等雀鸟受惊四处飞散之时迅速拉弓射箭。有飞得快的雀鸟从树叶间窜出,淳于敏飞身而起边追边凌空搭箭,每每皆是三箭齐发,且支支命中,不消一个时辰便见树下掉落着不少被射中的雀鸟。
      等最后数目一统计,果然是淳于敏获得头名,十两银子收入囊中。
      “厉害啊淳于,这轻功在我们六扇门可算得上是首屈一指了。”其他人也不生气,纷纷上前围着淳于敏道喜,闹着要她请客买酒喝。
      淳于敏刚要客气几句,便听见杨程万道:“淳于,你跟我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此时总捕头找淳于敏能有何事。淳于敏自己也不知道,便小声说了一句“晚点再请你们喝酒”后,跟杨程万进去后院。
      “你小小年纪轻功便这般出众,想来也是下过一番苦功的。”杨程万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抬头问站在一旁的淳于敏道:“只是我见这步伐身法颇为熟悉,不知你师承何人?”
      淳于敏笑道:“教我的师父叫司空南,大人可认识?”
      “是他?”杨程万闻言不由得笑起来:“认识,故交。想不到你竟是他的弟子,他可还好?如今可还在京城?”
      “好着呢,一天三顿能吃好几碗。”提到师父,淳于敏神情霎时轻松不少,“不过他早已离开京城,说有事情要办,现在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杨程万点点头,再度看向淳于敏时目光中已带有一分慈爱:“我与你师父少年相识,虽多年不见,兄弟的情谊却始终不曾淡忘。如今既有这般机缘你又进到六扇门来,私下你便称我一声杨叔叔吧!”
      “杨叔叔。”淳于敏当即乖巧改口。
      杨程万含笑又道:“今日在林中见你轻功甚好,叫你来便是有一事要问你。早年我曾以追踪术名扬江湖,只是后来受伤腿脚再难恢复,这身本事也就只能传给后人。我儿杨岳心性憨实陈腐不懂得变通,今夏虽是我弟子善于勘察解剖,但轻功一般难以追踪,因而我想将这追踪术教于你,不知你可愿意学?”
      淳于敏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天降馅饼,哪有不肯的,忙不迭点头道:“愿意愿意,”说着立时单膝下跪抱拳道:“多谢杨叔叔,侄儿定会好学勤练,绝不给杨叔叔丢脸。”

      (十二)
      淳于敏已有师父,杨程万便不能再做她的师父,好在是故交的徒弟,如今又在自己手底下办事,因此便是教也名正言顺。
      倒是袁今夏得知杨程万要教淳于敏追踪术,甚是开心,只道“师父这一身好本事总算后继有人了”。
      杨程万教得尽心,淳于敏学得用心。六扇门是她到京城后谋的第一份差事,这里的氛围她很喜欢,里面的每一个人因她年纪最小对她格外照顾,淳于敏心想,若能一辈子都待在六扇门,跟着大伙儿在一起也挺好。
      这念头在心底如春苗般发芽生长,从心土里悄悄然冒出尖来,逐渐长成小树苗儿。
      淳于敏对六扇门有着一种“娘家”的归属感,因而当杨程万派她和杨岳、袁今夏一同随上将军余郎押送燕行月前往边境与鞑靼交换战俘时,淳于敏一口答应。
      当然,因此次事关重大,除六扇门外,锦衣卫也会派人一同前往,协助余将军将战俘顺利换回。
      换上便服,淳于敏和杨岳、袁今夏牵着马缰站在城外等候片刻,见押着燕行月的囚车队伍从城的侧门缓缓行出,行在最前面的是身着墨袍面容俊冷的陆绎及三名锦衣卫下属,后面是关押着燕行月的囚车,再往后便是上将军余郎带领的数十士兵。
      “陆绎也去?”淳于敏悄悄拽一拽身旁袁今夏的袖子,压低声音问道:“不就换个战俘吗?还需他这锦衣卫经历亲自押送?”
      “听说这次挺重要的,”袁今夏也低着音量回她:“而且燕行月一直都被关押在锦衣卫的大牢,锦衣卫的人去也不稀奇。”
      “既然这么重要,他们就来四个人?”淳于敏眼见着队伍逐渐走近,忙和杨岳、袁今夏上前行礼。对方无论是锦衣卫经历还是上将军余郎,都是她们的上级又上级。若不是杨程万腿脚不便,这次便该他亲自带人前往。
      “我们不也就三个人么。”袁今夏嘴唇不动,话语却是一字不落地进入淳于敏耳中:“锦衣卫里面没一个功夫弱的,听说光这个陆绎就能以一敌百,更别说还有余将军也在。”
      以一敌百?
      淳于敏翻身上马行在离陆绎较远的另一边,忍不住瞟眼过去打量了一番那身姿挺拔的青年,见他始终冷着一张脸面无半点情绪波动,不由得心道:这副阎王脸,吓也能吓死一百个。
      出门在外不比在府里,尤其还是跟着一群官差外出公干,对淳于敏和袁今夏这两个男装打扮的姑娘而言,就更加不方便了。
      洗漱换衣倒是其次,最难的是如今还在盛夏,一天不洗澡就全身汗味四溢,饶是袁今夏这般常年男装、四处奔波早已习以为常之人,在忍完几天后终究受不住,入夜拉着淳于敏往一里开外的溪水边走去,惊得淳于敏连忙拽她道:“不要命了?被发现了怎么办?”她可不想以“女扮男装被拆穿”这事被人拎到陆绎面前,实在是太丢人。
      袁今夏一听就知道她误会了,解释道:“不是让你宽衣解带的跳进去洗澡,总得擦一擦吧?”说完将淳于敏推到离溪边尚有一段距离的树下道:“你在这里看着,我洗漱完过来换你。”
      淳于敏只得倚靠树干等着,又想这样干站实在无趣,便从怀里掏出短笛置于唇边,吹出那首在陆府听来的曲子。
      悠扬的笛音回宕在夜间的林子里,四周一片寂静只余下笛声清扬,偶有几声虫鸣鸟叫也被掩盖在乐曲之下。
      刚吹半段,只觉手腕传来一记极大的力道,迫得淳于敏身子顺势转向一旁,对上陆绎透着震惊与薄怒的目光:“陆、陆大人?”
      在外淳于敏从来都是尊称陆绎的官职,不和他攀亲认戚,以免将来被人诟病自己的一切都是靠走关系得来的。

      (十三)
      “你为何会这曲子?”陆绎眸光一瞬也不瞬地盯着淳于敏,见她眉头微蹙手腕轻轻动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力道太大可能握痛她,遂手指不着痕迹松开一分,却仍不放手,又问:“你如何得知的这曲子?”
      淳于敏第一反应不是被捏痛的手腕,而是离这里不远处还在洗漱的袁今夏,生怕被陆绎听到或察觉出什么异动,顾不得腕上的力度反手扯住陆绎袖子道:“我们去那边说。”
      “为何要去那边?就在这里。”陆绎清冷的口吻下掠着一抹不耐:“回答我的问题,我不想再问第三遍。”
      “我是在府……”
      “陆经历,你这是干什么?”突如其来的话语打断了淳于敏的回答,闻声匆匆赶来的袁今夏见陆绎紧握淳于敏的手且面容不善,忙上前将人挡在身后道:“不知道是我这小师弟怎么得罪了陆经历,她刚入衙门不久,很多规矩还不懂,若有得罪之处,还请陆经历大人大量不要与她计较。”
      外人的介入使得陆绎不便再继续追问,考虑到对方是自己表妹,现下还借住在陆府,有的是机会询问清楚,倒也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深夜坐在火堆旁,袁今夏给淳于敏手腕泛红处抹上药膏,再次叮嘱:“咱们六扇门的人虽然不怕事,但也别惹事。那个陆绎不好惹,没事你别去招惹他。”
      “恩。”淳于敏点头,心说“我哪里敢惹他啊,我见他躲还来不及呢。他哪里是我的表哥,分明是我祖宗。”
      次日这祖宗便遣淳于敏率先前行探路,淳于敏虽不解其意,但也不敢不听,策马离开队伍往路的尽头奔去,只等跑出几里地到达一无水峡谷时方才停步。
      淳于敏侧耳聆听片刻,四周静得连风声都听不见,明明六月天炙热的太阳底下,总归有些耐不住燥的虫鸣声才是,却丝毫不见任何声响。
      事出反常必有妖。淳于敏抬头看向两旁高耸的黄山,这地土质紧实却碎石颇多,山高路窄的极容易做些埋伏,但太阳这么大不便携带火.药一类,因而若要从高位攻下,多以石块和弓箭为首选。
      正在心底揣摩,见不远处的山顶上有一光点若隐若现,只闪过两下后便消失无影。
      刚才那是……从剑刃上折射出的阳光吧?
      淳于敏策马往回,见到陆绎后将方才所思所见一一告知。陆绎静默片刻,去到后方与余将军低语少时,命淳于敏、袁今夏和杨岳带领十余士兵押送囚车继续往峡谷前进,锦衣卫四人、余将军和其余士兵则停在原地不动。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袁今夏策马行在淳于敏身旁,见陆绎等人皆都停在后方并未跟来,对他这番下令感到一头雾水。
      淳于敏起初也是纳闷,但结合方才在峡谷所见后再一细想,便知道这其中深意:“前面有埋伏,应是来劫囚的。那里地势于我们不利,所以陆大人应该是让我们带着囚车过去先引出那些人,他们再来追击一网打尽。”
      袁今夏诧异地看着淳于敏,好半晌才回过神在她肩头猛拍几下,不吝夸赞道:“不错嘛淳于,居然能猜到那个冷面阎罗的想法。”
      “冷面阎罗?”淳于敏忍不住笑出声来:“还挺形象。”顿了顿,又解释道:“我也不是真能猜到他想什么,只觉得应该是这样。”
      淳于敏猜得不错,便是陆绎也没有料到,除余郎将军外自己并未与任何人道明拆队前行的用意,想不到淳于敏却能一语道破其中玄机。
      峡谷一战不过是来劫囚的第一拨,加上有淳于敏的探路和陆绎的准备,这边并无伤亡,也成功击退前来劫囚之人。
      这日行出漫长的山谷进入平原,入夜轮到淳于敏和杨岳负责饭食,想着连日来大家都是简单煮粥就干粮了事,有心想要在情况允许的条件下改善改善,便对杨岳道:“我去打几只鸟来晚上煮肉粥。”
      杨岳知道淳于敏箭术极佳,点头随她去了。
      因是平原地带并无丛林遮掩,因而有鸟飞过一眼便能看见,虽然夜幕给视线增添几分不便,但有月光也并非目不能视。只是相较树林,平原上的鸟实在太少,偶有几只过来都飞得极高。
      淳于敏双手拉弓始终蓄势待发,等有鸟飞过时一个健步冲上前踏着巨石飞身而起,整个人跃至半空同时将弓拉到最满,手中羽箭顺势而出,只听见破空声划过,羽箭径直没入飞鸟身体,带着被射中的猎物下坠落在地上。
      上前将打下的几只鸟一一捡起,淳于敏刚转身便见对面站着一人,应是在那里有一会儿,不由得警惕停步看过去,片刻后就着月光疑迟出声:“……余将军?”

      (十四)
      余郎无意中瞧见淳于敏月光下以箭射飞鸟的箭术与轻功后,再等押解犯人上路时,凑近陆绎马旁朝淳于敏颔首示意道:“那边的小子什么来历,你可清楚?”
      陆绎顺他所指看过去,见问的是淳于敏,微微一怔,随即回神道:“六扇门的一个捕头。怎么?”
      余郎目光在淳于敏身上停留一瞬,不再言语。
      见他不答,陆绎也不追问,视线却落在前方的淳于敏身上,片刻后皱着眉头策马往前去了。
      几日后劫囚的人又来一拨。等再度将这些人击退后淳于敏突然反应过来,从京城发出前往蒙古边境,便是走得再慢十天也能到,但如今十日已过却还有小半路程未走完,应是锦衣卫和兵部那边有什么计划,所以故意缓慢了行程。
      此前陆绎说燕行月牵扯到一桩通敌案,如今应是想借这人在路上引出幕后对接之人。
      但反过来想想又觉不对,来劫囚的人一拨又一拨的,锦衣卫的人对他们杀的杀赶的赶,却没有说要生擒。
      这到底是个什么操作?
      淳于敏冥思苦想半天不得要领,待想要去询问陆绎又觉逾越了身份,只得将疑惑压在心中不提。
      又行七日,终于到达离鞑靼边境不远的古纳城,陆绎和余郎等人绕过巍峨绵延的边墙,再行一日到达额尔古纳河畔停步。淌过这河,便正式进入鞑靼境内。
      交换战俘很顺利,鞑靼派兵将战俘押解而来,数十精兵押着几名战俘骑马从河的另一头疾速而来,溅起水花漫天四溢。
      因着这种场合不需要淳于敏多做些什么,便留在队伍最后面,见双方交换战俘时好奇打量了一下对方兵马,相比起明朝派来的差役皆都身着便装,对方过来的均都身着战甲,面容被头盔和连接的铁甲面具遮得严严实实,只留有一双眼睛在外。
      再看马匹也是,气息沉稳绵长,腿上腱肉饱满,抖动时有力的马尾划出道道弧线。这些马应该都是着专人以精贵饲料好生喂养过的。淳于敏在心底暗想。听闻鞑靼与临近的瓦剌常有不合,一言不发就开战,所以得来的银钱和物资都用在精养兵马上,这样看来,所言倒是非虚。
      回去的路上,淳于敏将心中所想一一告知陆绎,道:“只是交换战俘,对方却轻甲而来,摆明着是做给我们看的。”
      陆绎偏头看了她一眼,心想这丫头从小聪颖,学什么一遍即会,不想脱离淳于府的掌控后成长这般飞速,心思愈发灵巧细腻。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道:“还有呢?”
      淳于敏就着马还在往前的动作,朝陆绎身旁靠近一分,神秘兮兮地问道:“一路上拖拖拉拉半个月才将人送到,为什么呀?”
      陆绎不想她连这一层也能想到,只觉这丫头着实令人惊讶,口中却只反问:“朝廷机密,你想知道?”
      “不不,不想。我不问了。”淳于敏连忙坐直身子,余光瞥见陆绎嘴角似乎漾开一抹意味深长的讥笑,顿觉这人果然不是亲戚,半点情分也不讲,“冷面阎罗”四个字不足以形容他,应该叫“冷面冷心酷阎罗”还差不多。
      但到底这一趟算是结束,到京城后,淳于敏先和杨岳、袁今夏去六扇门向杨程万汇报此次行程具细,之后便直接回陆府洗漱睡觉。
      也是这一路精神紧绷过于疲累,淳于敏倒头就入睡。等醒来时天色已晚,身体精神不少肚子却咕噜咕噜直叫,遂起身随意挽了头发出门打算寻点吃的,刚迈步出去便见院中树下站着一人,身影极其熟悉,可不是陆府的少爷、她那阎罗表哥陆绎是谁?
      完了。半夜阎罗找上门,准没好事。
      “我,我可能还没睡醒,再回去睡睡吧!”淳于敏下意识就想转身进屋,只听见面前那人冷声嗤笑,道:“过来。”
      淳于敏上一世并不那么畏惧这位表哥,只因他在淳于府时从不会展露出属于锦衣卫的冷血一面,但这一世无数次见识过锦衣卫经历陆绎的冷情与残酷,加之在诏狱那凶残血腥的一幕,淳于敏是打从心底里对陆绎又敬又怕,短短两个字便瞬间断了她的所有退路,宛如一只待抓的鹌鹑缩着身子小心翼翼走过去,停在三步开外的地方讨巧一笑:“这么晚了,大人还没睡呀?”

      (十五)
      见她便在家中也仍以官职尊称,陆绎心中微感诧异,却没有多说什么,只将身子靠着树干朝她招手:“过来些。”
      等淳于敏忐忑走近一步后,将手中短笛递给她道:“那日的曲子你再吹一次。”
      淳于敏拿不准他究竟是何用意,只得接过来将记在心中的曲子再度吹响。
      月光从树叶间洒下淅淅沥沥落在陆绎身上,将他俊冷的脸庞柔和一分。乐声在院中悠然回旋,陆绎半阖眼睑似睡非睡,整个人仿佛入定般久久未动,只等到淳于敏将这一曲吹完,才低声询问:“你从何处学来的这曲?”
      淳于敏实话实说道:“有一日你在外院用箜篌弹了这曲子,我听完一遍,记住了,就会了。”
      陆绎预想过十余种答案,却怎么也未曾想竟是这么简单又出人意料,抬眼看向她好半晌才问:“听一遍就记住了?”
      淳于敏心想,莫不是自己偷记这曲子惹他不高兴,忙道:“我就是记性好,不是故意的。”顿了顿,打量着他脸色似乎并无怒意,才又道:“你要是不喜欢,一会儿我就忘了它,再不记得。”
      陆绎忍不住嗤笑出声,脸上带着一抹似笑非笑,望着她道:“既然记性这么好,能忘吗?”
      “能,当然能了。”淳于敏赶忙点头,“我努力把它忘记,以后再也不想它,如果这样还不行,我就……”
      “就怎么?”陆绎微一歪头,颇有几分少年逗趣的意味。
      “就……”
      就拿块砖头把自己砸失忆,这样行不行?
      淳于敏伸出两根手指试探性拽上陆绎袖摆一角,如同小时候那样轻轻晃动着撒娇讨饶:“绎表哥,我以后再不吹它了,就当从未听过。”
      陆绎目光落在她拽着袖摆的手指上,随即往上又在她的脸庞停留片刻,才抬头望向繁星闪烁的夜空状似无意道:“此曲名为《桃夭》,年少时母亲常弹给我听。”
      淳于敏一愣,“姑姑?”
      她知道陆绎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便去世,从此他与姑父陆廷的关系也变得恶劣。陆绎从不与人提及他少年之事,“母亲”二字更是府中忌讳,如今忽然听他主动提起,不免吃惊。
      待要竖起耳朵继续听时,陆绎却突然闭口不言,只将淳于敏指间的袖摆扯回去,勾起一边的唇角轻笑:“不必忘记,你若能吹它,想必母亲也会高兴。”说完,竟是直接转身出院去了。
      淳于敏微微蹙眉。
      方才那一瞬间从陆绎身上传出的悲怆与哀伤,是她前世今生都从未感受到过的。虽然只是短短一息,但这浓郁的沉寂如一团能实质化的黑烟般重重撞进心里,震得淳于敏连心脏都揪痛起来,全身皆因着这痛感而觉不适。
      淳于敏与陆绎的表亲关系虽还有一层婚约加固,但就前世而言,她二人并不那么亲近,反而多是疏离和淡漠。这一世偶尔在陆绎手下办事,加之借住陆府,两人关系相较前世倒好上许多,但比起亲戚,却是同僚情分更多一些。
      淳于敏自认为管不了陆绎的事,何况人家也不会愿意让她管。再过个两三年,等陆绎跟袁今夏逐渐熟悉后,自然会有这未来的准表嫂去操心,淳于敏才不想没事找事的往陆绎那边凑——人家这软弱只在一瞬间,凶神恶煞可是时时。
      打定主意后,淳于敏将这一夜之事尽数抛之脑后,想着日后还是好好在六扇门干出一番事业才是正经,却不想这念头在心底滚过一趟后才过去几日,杨程万便将她叫到后院问道:“你可愿去兵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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