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星辰》夜绛

41、第四十一章

　　晚上的饭局，做东的是京圈地产龙头新城地产的接班人——薛伟伦。虽然向阳集团也主营房地产，但比起商业竞争，作为京沪两地顶部的地产大亨，向阳与新城抱团合作的次数更多一些。尤其在地产行业，一个项目的周期往往长达数年，双方各取所长、各补所短，互惠互利，即分担了风险和资金上的压力，又避免了因竞争而增加的竞标压力。
　　因着商业上的合作，向家与薛家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往来关系。前世的时候，纵然向然对家业毫无兴趣、不闻不问，和薛伟伦也是从小玩到大的关系，在这里自然也是如此。而恰好，同在京圈，薛伟伦也是江湛的挚友。
　　这段时间，向然在英国也没闲着。宋清辉本想带盛辉南下，打开以上海为核心的南方市场，但却被向然挡得严严实实，南方到底是向阳集团的主场，在一个鼻孔出气的沪圈企业的阻拦下，盛辉处处碰壁，最后只好灰头土脸地延缓拓展计划。向然的这一波操作可谓张扬又高调，在京沪两圈传得沸沸扬扬，若不是盛辉如今的地位还不足以代表京圈的实力，必定在京沪两圈掀起惊涛骇浪。
　　而如向然所料，薛伟伦得知后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也提起了向来与宋清辉不对盘的江湛，于是便有了今天这场饭局。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江湛的提前授意，不过既然薛伟伦主动提出要为他们搭线，向然自然顺水推舟。
　　饭局设在金龙会所，薛伟伦和江湛显然是这里的老顾客了，向然一报上名字，会所经理便熟门熟路地带他去了顶楼的VVIP包厢。席间已经有几个叫得上名字的富二代坐在那里，几乎个个左拥右抱，身旁的不是千篇一律的网红脸就是年纪轻轻的小明星。
　　江湛也坐在其中——正中心的位置，整个人已经微醺，英俊的脸颊一片绯红，眼神更是迷离，身上名贵的西装，手腕上金灿灿的手表与怀里妖娆的嫩模，完美地诠释了“纸醉金迷”四个字。向然没有主动凑过去打招呼，而是径直走向坐在另一侧的薛伟伦。
　　“我来晚了？”他边问边脱下外衣，特意把袖子挽到手肘，露出林默给的手表。
　　薛伟伦温雅地笑了笑，“没有，他们从下午就开始玩起来了。江湛就这样。”他说道。与那边的喧嚣不同，薛伟伦这里安安静静的，坐着的几个人不是在摆弄电脑，就是在品味红酒，连带来的女伴乍看之下都是正正经经的。
　　说起来，薛伟伦的性格和江湛可以说是南辕北辙。江湛这人，就和林默说的一样，私下爱玩，爱组局，爱出入夜店和会所，相反，薛伟伦的性格与向然更贴近一点，稳重、正经、绅士。
　　“要不要给你叫个妹子？”薛伟伦笑着明知故问。
　　向然摆摆手，“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传到我姐耳朵里，非把我生吞活剥了。”
　　其实，向然昨天曾有一瞬想过要把林默带过来，毕竟他们这一年相处的时间实在太少太少，不过，一想到席间的人会将林默与那些网红、小明星划等号，向然便作了罢。
　　他并不看轻那些陪客的，毕竟谁都需要生存，作为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他没有任何资格对别人的生存方式妄言，只是这里和向阳娱乐内部不一样。在公司，没有人敢动他的人，时间也会慢慢向别人证明他和林默的关系，但在这里，说不定散场之后就会有无数人抱着下流的心思给林默电话。光是想想，向然就觉得膈应。
　　他坐在餐桌前，和薛伟伦聊了聊近期的市场热点，并不急着和江湛搭话。要想掌握主动权，就得先沉下气，果不其然，半小时后，江湛踉踉跄跄地拿着酒瓶走来。
　　“你们这儿的画风也太一本正经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哪家的会议室呢。”他从薛伟伦身后走过，拍了拍他的肩膀。后者像是早就有数似地起了身，其他人也颇有默契地纷纷离席。
　　看来江湛还真是个不好招惹的。向然在心里默默总结，江宁目前在京圈的地位虽然举足轻重，但也没到能排上第一、第二的程度，更何况江湛到底还有个正房生的弟弟，将来谁是江宁的主人还不一定。然而即使如此，江湛依然在这些公子哥里坐稳了核心的位置，可见林默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
　　“江湛。我们薛总是个有名的拼命三郎，你不会也是个工作狂吧？”江湛简洁地报上了名字，倒了杯纯度不低的洋酒递过去。
　　向然象征性地抿了一口，“我提倡劳逸结合，但酒确实不太会喝。”
　　江湛有些不悦地眯起了眼睛，似是在分辨这话是真还是在驳面子。向然拿过他的酒瓶，同样倒了一杯递过去，江湛才稍稍改了脸色。
　　“听说你把宋清辉整得挺惨？”
　　“正常竞争。我们南方市场就那么点大，不太欢迎北方的客人。井水不犯河水，不好吗？”向然笑笑。
　　“那如果……我偏要犯这条河水呢？“江湛勾起嘴角，饶有兴趣地等着答案。
　　向然说道：“那就看你能给我们什么了？天下可没有白让的生意。“
　　“你要什么？”江湛直接道。
　　“盛辉集团和宋清辉。“向然语气平淡，可一旦说出这两个名字，他就感到无法抑制的怨恨与愤怒。
　　江湛愣了愣，显然察觉到了他话里背后的隐忍，不禁皱眉重新审视了一番自己的推论。原本，江湛以为向然的目标在江宁，不过是想通过一个共同的敌人来拉拢江宁的合作。当然，江湛也想不明白和江宁合作，向阳能有多少好处，要让向然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不过，商业上的图谋，谁说得准呢？相比之下，江湛更不明白的是向然要对付宋清辉的理由。向阳和盛辉的业务领域不同，地域也不同，两人的成长环境可以说是没有一点交集，就连身份、地位，宋清辉都远远无法与向然相提并论。这样的情况下，能有什么深仇大恨？
　　更何况，江湛早就事先问了一圈自己的人脉，确实没有一个人真正清楚向然与宋清辉之间的过节，就连薛伟伦也不例外。今天看来，向然也不是个心胸狭窄，沉不住气的人，肯定不会为了一些小事斤斤计较。
　　只是，方才的语气——江湛自诩这点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向然对宋清辉的不爽程度可能要比自己较真得多。
　　“你能告诉我理由吗？“江湛一改轻佻的语气，问得相当诚恳，不过他不觉得向然会轻易回答，不然别人也早就知道了。
　　果然，向然沉默了好一会儿。他不可能将另一个世界里发生的事搬过来说。
　　江湛耐心地等了等，见他没有开口的意向，便主动道，“我有个弟弟叫江空，中学的时候，宋清辉当过他的家教。你知道我们家的关系，我虽然是哥哥，但毕竟是情妇生的，摆不上台面。家里的长辈也大多看好江空，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个没有教养的野孩子。”
　　“所以，你和宋清辉不对盘是因为他是你弟弟的人？”向然揣测道，谁知江湛噗嗤一声笑出来，摇了摇头。
　　“我弟弟有个绰号，叫鉴婊小达人，我取的。诶，你几G冲浪，知不知道这个词？”
　　“……我知道。”向然蹙了蹙眉。
　　江湛像变了个人似的，脸上的笑意压也压不住。“宋清辉那傻子，自己牙都没长齐就和我弟科普什么是二奶，什么是嫡出继承人，他以为我们家在拍皇位继承吗？江空转头就把这事儿告诉了我们姥爷，从此宋清辉再也没进过我们家大门。”江湛点了根烟，“他呀，想拉拢我弟，可惜如意算盘打错了。我们家江空年龄不大，心思可精明了，怎么可能被他挑拨我们兄弟关系。”
　　见向然眼里难掩惊讶，江湛笑得更欢了，“没想到吧？所有人都觉得我们正在上演一出嫡庶之争，但我被接进家门的第一天，江空就叫了我哥哥，没有嫌隙，没有隔阂。刚开始，我以为他年龄小，什么都不懂才这样，后来，”江湛摇了摇头，“我发现他其实什么都懂。所以，我不喜欢宋清辉这人，一是不喜欢他那点破心思，二是不喜欢他把那些不入流的心思放到我弟面前。“
　　江湛顿了顿，点了一根烟，吐出一口缭绕的烟雾，用余光瞥了瞥向然：“我和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我确实不喜欢宋清辉，但也就这样，没什么深仇大恨。你也知道，我们圈子都是吃饱了撑的二世祖，有点小八卦就喜欢无限放大，画蛇添足的能力不比隔壁娱记差。”
　　向然握了握拳头，又松开，“但我是非要让宋清辉身败名裂的。”他说道，昏黄色的吊灯灯光映进他的眼瞳中，像是给黑色的瞳孔点燃了一把火，然而他的声音是如此地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简单而又客观的事实。
　　江空没有一点从商的念头，所以江湛是从小就被作为江宁的继承人来培养的。他是见识着商场上形形色色的人长大的，那些越是叫得响亮的人，越是被感情驱使的人，最后往往不得善终，而像向然此刻这样，越是平静的，越是危险。因为这说明他并不是被一时的感情所蒙蔽，而是已经在用理性去分析如何才能达成自己的目的。
　　江湛不介意与他合作，毕竟向阳集团在沪圈拥有数一数二的地位，是太多人想要倚靠的树荫。可以说，向然主动找上门这一行为完全可以用屈尊来形容。江湛早就分析过了，对向阳集团而言，江宁唯一值得被利用的也就只是在京圈的关系，而这一层即使不依靠江宁，向然也能找到其他的代替品，眼下不过是因着与宋清辉的渊源。
　　而对江宁来说，能从向阳身上榨取的东西就太多了，南部的市场不提，强大的资金后盾、沪圈的人脉关系，以及向阳娱乐——即使在向阳集团自身看来这只不过是个不值一提的副业，但在娱乐圈内，毫无疑问，向阳娱乐是许多年轻人梦寐以求的梦想殿堂。
　　权衡之下，江湛很乐意促成这笔合作。而且，相比宋清辉，他可太中意向然了。只是，唯一的顾虑——江湛熄灭手里的烟，眉头紧皱，“你还是没告诉我，为什么要搞宋清辉？”
　　向然还是沉默，但他知道这是江湛决不退让的底线，显然对方不乐意接受不开诚布公的合作对象。
　　就在向然准备违心编一套说辞出来的时候，放在桌上的手机来了电。普通情况下，向然都会选择无视，但来电人是林默，他欠身起身，“抱歉，我接个电话。”
　　江湛不快地点点头，向然拿起电话没走太远，就站在一旁的落地窗前，按下了通话键，“林默？”
　　“……”
　　电话那头传来的只有些许急促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