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渣过的太子重生了》鹿谣

71、第 71 章

　　池煊和苏蕴娇的婚约是自小被定下的，自池煊初初记事时，他的生母孝仁敬仪皇后便一直教导他，生而为人，需得信守诺言，既然他与苏家大姑娘有婚约，那么将来不管他是否真心喜欢苏家大姑娘，都得娶她为太子妃。

　　池煊开蒙早，想问题比同龄人通透许多。他那时便在想，父皇是言而有信之人，他也必须得言而有信。既然婚约已经定下，他非娶苏家大姑娘不可，那他做甚不干脆从一开始就喜欢苏家大姑娘？
　　如此娶她为正妻，也是心甘情愿、满心欢喜。

　　他从最初便给自己找准了方向——一定要试着喜欢他那位未曾谋面的准太子妃。

　　因种种缘故，十二岁之前，池煊并未见过苏蕴娇。孝仁静仪皇后去世后，池煊被过继到继后膝下，十二岁那年的隆冬时节，随继后去开国公府送东西时，他第一次见到苏蕴娇——那个从记事起他便知道，将来要做他妻子的女子。

　　那是个下着雪的傍晚，冷风在长安城肆虐，母后带着他乘坐马车，从长安城横穿而过，去到开国公苏徵的府邸中。
　　一番见礼后，母后与苏国公和苏夫人说话去了，只让他随苏家长子苏成业四处逛逛。

　　离去前，母后悄悄拉着他，指着人群中个头最矮的一个小女娃娃对他道：“太子，瞧见那边那个穿粉色缎面小袄的妹妹没有，她便是国公府的大姑娘，你将来要娶的，便是她。”

　　上辈子池煊虽是太子，但性子十分怯懦内向，老四时常笑话他比姑娘家还姑娘家。他不好意思直视苏蕴娇，只用眼角余光望向她。

　　她站在兄弟姐妹之间，小小一团，扎着两个丸子头，两腮粉红，喜气洋洋，比年画上的娃娃还要可爱三分。

　　也是个顽皮的，其他人都老老实实束手站着，只有她一会儿晃晃胳膊，一会儿揉揉鼻子，还想踮脚去够什么，够了半天没够到，急得眼泪从腮旁滚落。
　　“娇妹莫哭。”她旁边个子高的男孩伸出手，轻而易举拿下她想要的东西，笑着递给她，“你想要这个啊？二哥拿给你。”

　　那是一罐牛乳糖。

　　小姑娘得了想要的东西，当即破涕为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谢谢二哥哥，”她的嗓音比怀里抱着的牛乳糖罐子还要甜腻，“二哥哥最好了。”

　　擦擦眼泪，她打开罐子，把里面的糖分给兄弟姐妹们吃。

　　池煊的眼角余光定在她尖尖的小虎牙上，半晌，也没有收回。

　　苏蕴娇似乎察觉到他在看她，分完糖，她抬起头，眼神诧异地望向他所在的方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池煊赶紧假装看风景。

　　当日更晚一些时辰，池煊在国公府后花园“偶遇”苏蕴娇。

　　彼时周围没有外人在场，小姑娘笑嘻嘻走到他身旁，压根不怕生，圆圆的面上嵌着圆溜溜的眼珠子，同样都带着笑意，“你就是太子殿下？”
　　她好奇问他。

　　池煊抿了下嘴唇，轻点头颅，表示他就是太子。

　　“我一直听阿爹阿娘他们说太子太子的，今儿个还是第一次见到呢。”小姑娘轻笑一声，伸出藏在身后、攥成拳头的手。
　　五根指头依次伸展开，露出掌心藏着的东西——是一块包在油纸中的牛乳糖。

　　“你是不是想吃这个啊？”她走近他，圆圆的脸蛋上写满天真和善解人意，“适才在前厅，我见你一直盯着我看，是不是你也想吃牛乳糖，却碍于身份和年纪，不好意思同我说？”
　　她将那块几乎被体温融化的牛乳糖塞到他手里，两侧发髻上坠着的珍珠穗子随行动摇晃不止，发出清晰的碰撞声，“这块糖给你。”

　　寒冬腊月里，冷气吸进肚子，从喉咙一直冷到脚底板，小姑娘的手和鼻尖都冻得红彤彤的，可那块牛乳糖却被她捂得温热。

　　池煊是大晋的太子，纵然他性格软糯，可周围人还是怕他。他们不敢直视他，不敢和他说话，素日里总卑躬屈膝的，“奴才”前“奴才”后，生怕一个不小心得罪他。

　　唯有苏蕴娇，她是头一个娇笑着同他说话、敢拿快要融化的、糖纸皱皱巴巴的糖块给他吃的人。

　　“阿娘不许我多吃糖，说是小孩子吃多了牙齿会痛。”小姑娘身边许是有个出身江南的奶娘，讲起话来软软糯糯的，满是江南腔调，“你别看刚刚那个罐子很大，其实里面只有几块牛乳糖，我都分给阿哥和锦华妹妹他们了，还给了安然一块，你手里的这块糖，是最后一块了。”她偷偷看一眼池煊手里的糖果，咽了下口水道：“那个···太子，等下你吃糖的时候，可不可以分一半给我？我就要一小半，尝尝味道就可以了···”

　　池煊是尊贵的，却也是孤独的，临世十二载，身边连一个能被称为是“朋友”的人都没有。苏蕴娇给他的牛乳糖属实廉价，可它摊在手心里，却比金玉还重。

　　池煊捏着那块散发着牛乳香气的糖块，在下过雪的庭院中站立许久，末了，因病弱而显得苍白的面颊上浮现出由衷笑容。
　　他将那块牛乳糖一分为二，多的那部分给苏蕴娇，他则留下少的那部分。

　　那一小点糖果带来的甜蜜滋味，支撑他度过了那年冬日的严寒。

　　一阵粘带雪气的冷风从眼前吹过，池煊冷得抖了一下，思绪重新回到当下来。睫毛轻轻眨动着，他紧了紧领口，重重吐出一团寒气氤氲的白气，低头去看趴在木桌上的年轻姑娘。

　　她歪着头趴在桌上，眼睛微微闭着，胳膊叠起来垫在颧骨处，精致的面容只露出一半，刚好朝向他所坐的位置。

　　冷风和烈酒为她的双颊染上粉红色彩。

　　眼前的少女虽然已经长大成人了，可池煊却想到她幼时的模样，奶呼呼的，像个肉包子，拿她去打狗能把狗打死。

　　周围并无外人，池煊恶向胆边生。他卷起宽大的衣袖，露出白皙而又骨节分明的手。

　　他用这双漂亮的手，做了一件过分的事情——捏苏蕴娇的脸。

　　少女的脸颊弹性极佳，触之温暖细腻，如同刚熬好的阿胶冻一般。池煊仗着苏蕴娇醉酒、身旁又无外人，放肆大胆地捏住她脸颊上的软肉，抻来扯去，揪起放开。

　　苏蕴娇烦得皱眉，“哎呀，”她仍闭着眼，烦躁打掉池煊捏她脸颊的手，嗓音软糯道：“你别动我，让我趴一会儿。”
　　她揉了揉心口窝，闭着眼道：“难受，想吐。”

　　池煊扬起唇角，无声笑了笑。放下卷起的衣袖，重新将手掩进广袖之中，他抬起头，去看漫天的星辰。

　　今夜月色甚好，星光亦璀璨。

　　银河穿天而过，两侧散落无数会眨眼睛的星子，它们虽不如月亮大，可同样会放出柔和的光芒，照亮四方天幕。

　　身旁传来苏蕴娇清浅的呼吸声，均匀平缓，池煊以为她睡着了。他仰头望着星星，自言自语般，轻声道：“苏蕴娇。我一直想问你，那日在时云山，你为何要追随我坠落山崖？又为何冒着粉身碎骨的危险，咬紧牙关，拼了命的将我从阎王手里救回来···”

　　池煊认为，他是了解苏蕴娇的，她素来自私，当年为了追求自己想要的爱情，连退皇亲这种荒唐事都能做出来，使国公府和东宫同时蒙羞，只成全了她自己个儿。
　　她这种人，怎么会舍身去救他人呢？

　　可她偏偏舍身来救他了。

　　夤夜漫长，每每梦醒睁眼，池煊总会想起苏蕴娇那股儿舍生取义、视死如归的劲头，不像是有所贪图，而是真心实意地想救他。
　　他委实困惑，不解苏蕴娇为何会做出此等无私举动。

　　“我……”苏蕴娇醉意弥漫的声音传入池煊耳中，“我不想看你一个人孤零零去死。”

　　池煊吓了一跳。
　　他以为苏蕴娇睡着了，本是在自言自语，没指望苏蕴娇回答，谁知她会突然接腔说搭这么一句话。

　　原来没睡着，只是在闭目养神。

　　低下头，池煊好奇地望向苏蕴娇，“哦？”他似笑非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不想看他一个人孤零零去死。

　　“死亡其实一点儿都不可怕。”苏蕴娇趴在桌子上，眼睛稍稍睁开一些，“不过是闭眼的事情，闭上了，永远不睁开，人便死了。”

　　“可怕的是，死之前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只有自己一人，孤零零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有行清泪从眼角流出，划过鬓角，流进头发里面，“再加上想起曾做过的种种错事，因任性而错过的亲情与友情，悔恨与病痛叠加，它远比死亡更可怕。”

　　池煊看到了苏蕴娇的眼泪，他不懂她为何突然流泪，是夜晚风大，吹疼了她的眼睛吗？ “说得好似你曾亲身经历过似的。”他低声道。

　　“池煊，”苏蕴娇突然抬起头，刚流过泪的眼睛亮闪闪的，像是上好的黑曜石珠子，“你该如头顶的月亮，放出光来。大晋会是你的，整个天下会是你的。”
　　她拽住池煊半截袖子，言辞恳切、目光诚挚道：“我、我不怎么聪明，性格又不好，委实不配得到如今的身份和封赏。我、我会想办法帮你，我知道很多很多事情。”许是醉意又上来了，她又趴回桌子上，袖子刚好挡住嘴巴，剩下的话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到，“呵，他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我有偷听到则个。他的阴谋诡计，他的坏点子，我并非一无所知啊···”

　　少女这番话说得仓促且含糊不清，池煊只听懂了开头，没听懂她趴回桌子上说的后半句话。

　　你该如头顶的月亮，放出光来。

　　这句话在池煊的脑海中不停回荡，如同梵音袅袅，入耳入心。

　　“真是喝醉了。”半晌，他舒展眉心，唇角一抹笑容浅淡无痕，“说的什么话，含含糊糊的，听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