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未曾遇见你》霍宁栀信

36、不卑不亢心自定

　　回首在这段峥嵘岁月里，他又得到了什么，权利名望以抛却他远去，立足于一方天地，不过是浮生梦一场。杰克森回来见到他，的确没给他好脸色看，戴安尼却是一如既往的亲昵待他，一会问他生活起居有何不便？看他郁结于心，又带他去看画展，为了不影响戴安尼的心情，他强颜欢笑，画中五彩缤纷的颜色却未驱散他心里的一丝灰暗。
　　王凌昭派尹子默发了邀请函给杰克森出来谈判，冷昀知晓与杰克森打交道，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她见识过这些曾国人的品性，他们骨子里流露出的傲慢，自以为是的优越感。也许她只偏执的把他们的坏毛病烂熟于心。
　　她在官邸办公室，向王凌昭出主意道：“要不我派几个得力的人潜入租界，把于天广带出来。”王凌昭否决道：“这样做风险太大，容易落人口实，是为不智之举，我要光明正大的让杰克森把于天广交出来。”冷昀不忿道：“我特别想知道于天广的生辰八字，他的命可真硬！”
　　王凌昭说：“啥命呀？他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了。”冷昀笑道：“你这比喻倒挺形象生动的，就权当他是蚂蚱了。”冷昀的话，甫一让入门的尹子默听见了，说：“说谁是蚂蚱了？”冷昀暼了他一眼，道：“于天广！”尹子默拿出一个纸包，把它从桌面上铺展开来，说：“我这里蚂蚱是没有，酥软可口的芙蓉糕倒是有几块，要不要尝尝？”王凌昭拿了一块芙蓉糕，吃了一口，说：“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芙蓉糕的。”
　　尹子默眼神游离不定，说：“我随便带的。”冷昀拆穿道：“不会这么凑巧吧！我记得有一次你和我出门办案时，有意无意的，还向我打听凌昭平时爱吃什么。”
　　尹子默哑然无声，王凌昭并未多想，为他开脱道：“我看你也应该多向尹组长学习，啥时候送我什么安神茶，芙蓉糕之类的。”
　　一席话堵的冷昀缄默不语。王凌昭又说：“尹组长，上次你送我的安神茶，的确挺管用的。就说这一阵子，吃完晚饭后，一回到房间，没看几张卷宗，就犯困了，只要喝上一杯安神茶，立马见效。”尹子默觉得只是微末的为她做了一点事，却得到她的肯定，心中暗喜，说：“那就太好了，如果快喝完了，你就知会我一声，我在送一包新的过来。”王凌昭说：“现在倒不用，大概还能喝上一个月吧！”
　　杰克森的办公室位于一栋西式建筑的三楼，办公室的边上是一间接待室，墙上挂着一些精美的油画和照片，展示着他曾经的辉煌成就和社会地位，透过接待室的玻璃窗，可以看到外面高楼林立。进入办公室，红木办公桌、皮质沙发、银光闪闪的电话和打字机，无一不显露出这个空间的典雅和考究。
　　杰克森接到那一纸薄薄的邀请函，没有表现出不满，他对于天广神色如常道：“安东尼，你的麻烦来了，你说该怎么办？”于天广也别无他法，说：“杰克森先生，你得帮帮我。”杰克森耸了耸肩，说：“你也头铁，明知他们查的严，还敢跑去那么远的地方，和一个不太熟悉的人做生意，为了一个单子，把自己搞砸了，太不值当了。”
　　于天广倍感无奈道：“我原本想着完成着这一笔大单，就洗手不干了，没想到这是他们精心设计的陷阱。”杰克森边用放大镜观察着昆中标本，边说：“现在压力都到了我这，以七小姐的性子，她会想尽办法让我把人交出来，还不知道她会为此，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此刻杰克森就像是于天广的一根救命稻草，于天广委屈求全道：“很抱歉，杰克森先生，让你如此为难。”杰克森把放大镜掷到一边，说：“算了，那就看看明天，他们那边的情况如何，我也只能尽力而为了。”于天广躬身道：“非常感谢杰克森先生。”杰克森向他抬了抬手，说：“你先走吧！”于天广的脚方移开半步，杰克森又想起一事，急切的叫了一声:“等等！”
　　唬的于天广一惊一乍的，杰克森说：“对了，你设在我租界的仓库该怎么处理？”于天广如今自身难保，那个仓库虽凝聚了他半生心血，他也不得不舍弃了，此时在他眼里皆是梦幻泡影，语气里充溢着悲凉，说：“杰克森先生，我现在是自顾不暇，就留在那，由你处置吧。”杰克森摊手道：“那就按你说的办，我想想法子，看怎样把它处理掉。”
　　顾梦舒和杜文轩的感情日渐笃深，顾恒笙看见他们一双小儿女你侬我侬的样子，也打心眼里为他们感到高兴。夜深人静时，睡前总会和夫人合算着怎么为他们操持婚事。经过深思熟虑，两人觉得先让两边家长见过面，方不失了礼数。顾恒笙也会在杜文轩来家里时，毋庸讳言的向他提起此事，杜文轩自是欣然应允，说过一阵子，就安排他父母与其会面的事宜。顾恒笙的心算是安定下来了。王凌昭因忙于公事，已有数十天没回顾府住了，顾恒笙之前时常打电话，让她回家一趟，王凌昭经不住他的三催四请，匆匆把手上的事忙完，乘车到顾府到吃晚饭。
　　席间，顾恒笙兴致盎然的说起此事，顾太太自是满面笑容，顾梦舒低眉垂眼的只作不知，王凌昭喜颜于色的连声称好。杜文轩夹了一块鱼放进顾梦舒碗中，说：“这是你最爱吃的清蒸鲈鱼。”顾梦舒当即眉开眼笑扒着饭。顾恒笙喝了一口青菜汤，说：“凌昭呀！现在你是覃州的大名人了，我的那些学生听说你是我的侄女，他们都很想见见你，让你有时间去学校演讲。”
　　王凌昭放下筷子，说：“姨父，你也知道，为了办案，我是废寝忘食。等把于天广抓捕归案，我再到学校去见那些学生吧！”顾恒笙疼惜道：“你就是操心重，看你都瘦了一圈了，要多吃点肉，要不等你回到绵州，你娘还以为我怠慢了你。”
　　说着，冷不丁伸起筷子往王凌昭碗里夹了一块红烧肉。顾太太凝视着她，说：“你这刚毅不屈的个性，是该适当的放一放了。”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听的王凌昭脑袋嗡嗡作响，但念及是长辈，苦口婆心的，勉强陪着笑了笑。忙岔开话题道：“杜先生，我不在家里的这段日子，你陪我表妹到哪里去玩了没有？”
　　杜文轩正和顾梦舒说话，听到他突然问自己，想了想，即回话道：“昨天，我陪着她去了一趟隆岚古村，那里足足有一千间古房子，全被茂密的竹林包围着，村子里的巷子极多极深，蜿蜒曲折，就像置身于大迷宫，要不是有人指路，我们恐怕都出不来了。”王凌昭接话道：“刚巧，几天前我也去过一次，村中心是不是有一个大池塘？”杜文轩犹豫了一下，说：“对，我和她在那里，还专门找人拍了几张照片。”
　　王凌昭朝顾梦舒眨了眨眼，顾梦舒反应了得，说：“照片就在我房间里，要不等吃完饭，表姐，你到我房间来。”王凌昭一拍即合道：“好呀！我还没见过表妹拍的照片了。”他们巴巴劫劫的吃完饭，就径自往丽人居去了。顾太太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呢喃道：“隆岚古村在哪里呀？”顾恒笙稀里糊涂的看着顾太太，说：“我也没去过，可能是新开发的一个景点吧！”顾太太说:“额！”
　　他们在丽人居院内开怀大笑，笑颜宛若比那廊门下挂的五彩灯笼，都要璀璨夺目，王凌昭看着杜文轩说：“隆岚古村，亏你想的出来，不过多谢你为我解围！”顾梦舒内心不安道：“我从来都没有撒谎骗过爹娘，要是被他们知道，我和你们合起伙来骗他们，会失望透顶吧！”
　　王凌昭一把抓住顾梦舒的手，说：“表妹，你太小题大做了，姨父姨妈那么疼你，不会有事的。”他们三人在的院子内肆意谈笑着，院内墙上挂着的那一株株凌霄花，比起那一日，杜文轩持一封信，默然呆立在墙角时，更为紧密，娇艳无比。
　　王凌昭在丽人居留宿一晚，因为她上午十点约了杰克森见面，所以早早的起床梳洗了，在院内的石板凳上和顾梦舒吃完早餐，就陪着顾梦舒在怡心园散步赏花，久而久之，就到了九点多光景的样子，尹子默已派了车来接她，她知道不能迟到，授人以柄，立马上车赶至尚元堂。
　　这是一所离租界很近的高级会所，因特殊的地理位置，是一栋融合了多种建筑风格的小楼，从主体上看是一座古代宫殿式建筑，屋面是红色的琉璃瓦，外墙是大理石堆砌而成，里面有各式各样的房间，都是精心打造而成。王凌昭选定的是位于二楼的一间包厢，这是一间西式装修风格的房间。她提前到了包厢，高昇立在她座位后，她所坐的位置紧挨着窗户，可以俯瞰到下面车来人往的街市。
　　一个侍应生引着杰克森走了进来，王凌昭起身与其握手道好，两人坐定后，王凌昭说：“杰克森先生对我的安排还满意吗？”杰克森环顾着四周环境，说：“还不错，跟我住的地方差不多。”王凌昭笑道：“那就好。”
　　杰克森直接了当道：“七小姐，我的时间十分宝贵，等会还要回租界开会，我们直接谈正事吧！”
　　王凌昭正合心意，说：“杰克森先生绝对是听说过了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云港军火走私案，于天广仍然在逃，本来我们的人经过连日的搜捕，已确定他就躲在上桓湖一带，可以说他无路可逃了。洽逢当时，我们有人发现罗尔斯的车出现在上桓湖，回来时罗尔斯又不配合检查，无故闯了关禁，更鉴于于天广与你的关系，罗尔斯是不是把于天广带回租界了？”
　　杰克森沉着应对道：“你们没抓到安东尼，是你属下的失职。至于罗尔斯，他确实昨天到上桓湖钓鱼了，你们的人是看到了安东尼上了罗尔斯的车吗？”王凌昭说：“这倒没有，但罗尔斯为什么要野蛮的闯关禁了，而且是在我们追捕于天广的紧要关头，倘若他真的坦坦荡荡的，接受检查，我们放他过去就是了。”
　　杰克森怒视着她，耍滑头道：“大帅说过的，我们租界的车有特别许可，出入他所管辖区域内的任何关口，都可以不接受检查。你们要检查我们的车，就是对我们的大不敬，所以罗尔斯才会很生气的闯过你们的关禁。”
　　面对杰克森的百般狡辩，王凌昭沉着冷静的喝了一口红酒，说：“但父帅同时也说过，如遇特殊情况，不管谁的车，都要接受检查。就算你们总统阁下来了，也不例外。而命令是我下的，罗尔斯蛮横的闯过关禁，无礼至极，我亦可视作他对我的不尊敬。”
　　杰克森愤然站起，铁青着脸，指着她道：“你敢对我们的总统阁下出言不逊。”王凌昭把握在手心的高脚杯，往桌面上用力一放，如玉露琼浆的酒液随着惯性从酒杯泼洒而出，溅的白净的条纹桌布一片酒渍，她站直平视着杰克森，说：“为何不敢！”杰克森眼里有噬人的寒光，说：“你疯了！”
　　王凌昭面不改色，喝尽杯子里最后一点残液，说：“我已经给了杰克森先生足够的耐心了，我知道于天广就在租界内，不管你承认与否。法律是不分国界地方的，于天广犯了重罪，必须接受制裁。限杰克森先生在一天之内，交出人犯，否则后果自负！”杰克森在原地惊的张口结舌，王凌昭不在看他，往外走去，喊道：“高昇，我们走！”
　　他们走出尚元堂大门时，高昇无比崇拜的看着王凌昭，说：“七小姐，你绝对是各军阀军政要员之中，唯一敢这样对外国使臣这么说话的，其他人巴结都来不及了。”王凌昭冷淡的瞟了他一眼，说：“是吗？那真是太可悲了。”
　　杰克森一回到领事馆，大发雷霆，把办公室桌上的信件撕的粉碎，罗尔斯一进门，见到满地的纸片，叫了女佣过来打扫，又说：“总领事先生，这到底怎么回事？”
　　杰克森向他描述了与王凌昭的会面过程，罗尔斯感到骇人听闻，生气道：“她分明是在挑战我们的底线，应该给她一点颜色瞧瞧。”杰克森淡定道：“不急，她说给我一天时间考虑，否则让我们承担后果，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后果，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