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C逍遥

63、62度

　　电话那边的叶承久久没能回话，薛恺草草说了句“可能的话你们来警局一趟”便收了线。
　　警局正厅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詹妮弗的身躯就那么安然地躺在她办公间的正中间，周身干净无比，让人乍看上去以为她只是沉睡而已。

　　站在人群最前方，薛恺看着那个不久前还对自己又笑又调侃还鼓励自己和艾登修好的女人就那么孤零零地躺在地面，毫无生气，瞬间他像是被什么击中，胸口一阵猛烈的抽痛，眼角酸涩不已。

　　暗骂两声，他狠狠闭了眼，防止那温热的液体从眼眶冲出。
　　肩膀被人拍上时，薛恺回头，下意识希望能看到艾登的脸，然而映入视野的却是杰尔米警司的面容。

　　对方严肃地望着詹妮弗的尸体，并没说什么安慰的话，但那沉重的脸色呼应了薛恺的心情，让他瞬间从某种程度上得到了救赎。

　　“这幕后人，我们一定可以揪出来。”杰尔米声音嘶哑，像是保证却又像是跟自己打赌般缓缓道。
　　薛恺没回应什么，他只是垂头看着詹妮弗手掌边的地板上那刺眼无比的五芒星符号，整个人动作都凝结。

　　显然是注意到薛恺的视线，杰尔米道：“关于受害人身边的记号，在三号被害者出现时其实缉毒组就在暗中调查五芒星可能跟地下教会有关联的事情了。只不过四号和五——呃，咳，我是说詹妮弗的case接连出现，根本没给他们充裕时间。”

　　“Lt,你意思是关于五芒星组织的事情，缉毒组是有进展的？”薛恺眼前一亮。
　　“是。”杰尔米一脸严肃地看着詹妮弗身边来来往往的新法医们，道，“等下会开个案件汇总会议。目前看来，无论凶手要做什么，他所谓的‘仪式’已经完成了，而我们手头掌握的信息加上联邦那边的新调查线索，已经能有些针对性的判断。”

　　“联邦……？”薛恺意外，“我以为联邦已经全权接手挖心者的案子了。”
　　“托马斯在转监时死亡再加上詹妮弗遇害地点是D城，他们算是做了让步，打算和DPD联手。”

　　薛恺看着杰尔米那张苦瓜脸，大概明白就算最终破案，报纸头条标注的侦破人也不可能是DPD警司及探员，最多在附加行里小得不能再小的补充里提一下DPD给予了“部分帮助”。

　　讪讪一笑，他没做回应，只是点了点头，便打算跟杰尔米进会议室。
　　但只迈了两步，薛恺身旁的杰尔米又想起什么：“诶对了，科萨最近在忙什么？”
　　听到这儿，薛恺脑子里立刻飞入近段时间艾登的一切可疑行为。

　　即便心下隐痛着，但他明白在没有清晰证据前是绝不能臆断的，于是他打算隐瞒自己对艾登的调查结果：“他在忙之前的小案子，酒鬼暴毙街头，这事情惹了点麻烦需要处理。”
　　“让他尽快找人接手。”杰尔米道，“现在挖心者专案组重启，我需要尽量多的原班人马。”

　　硬着头皮点了点头，薛恺在进会议室前转头扫视了下大厅，在定位佩妮的瞬间，他径直道：“警司，佩妮虽然只是法医助理但我依然希望她能旁听。”
　　杰尔米对这要求没有反对：“可以。她跟詹妮弗在一起的时间比较久，我想对詹妮弗的尸检进程，她大概能发表些意见。”

　　五分钟后，薛恺和杰尔米与一众专案组老探员纷纷迈入会议室，其中还有包括佩妮在内的法医团队，侧写团队以及被临时叫来参加会议的缉毒组人员。

　　最开始的半小时，各大组纷纷报告了近期关于挖心者案件的发现。
　　薛恺还颇为意外即便名义上被联邦剥夺了调查权利，但众人丝毫没有放弃调查进度。
　　侧写师们和法医的报告并没有让薛恺耳目一新的内容，于是当缉毒组身材壮硕的队长开始作报告时，众人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

　　“前段时间以主干道为中心发展起来的花汀迷药牵连出某地下□□组织。因为组织有暗语、手势及生物识别方面的通行证，组织的存在也是相当隐秘的。该组织遵循的教规源自于西方某远古传说，所有仪式及用语都严格按照传说方面的规定来执行。”

　　“由于教会手册没有解码，除非亲身经历听取传教，寻常人很难理解手册里的训规。”

　　“目前，我们小队发现的训规和案件发展方向吻合。几个受害人正巧代表了五芒星仪式中的五个角色，且……”

　　薛恺在一侧心思复杂地听着，视线追随着那缉毒队长于白板上标记的各个代表内容以及可能线索。
　　“仪式”这个词在对方的报告中出现数次，薛恺眯眼看着对方在白板上画出的关联图，忍不住微微皱起眉梢。

　　在发现艾登口袋中的手册后，他有匆匆浏览过，薛恺记得那手册上古老图画的五芒星正中央也有个人影，而很显然，作为第六人，那个人在连环案件中的角色并没有明确体现。
　　第一猜想便是凶手为第六人。
　　然而并无明确证据表明凶手和仪式的关联，于是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

　　再者，能想到以如此恶劣的方式进行仪式的实行，薛恺认为除了在人数方面，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层面可以深究——

　　“Lt,我可以提一条么。”薛恺在缉毒组队长停顿时，好不容易逮住一个空隙。
　　看了眼薛恺，杰尔米似乎很意外对方准备发言：“嗯？怎么，有什么想法么？”
　　“我只是觉得如果凶手的所有流程都忠于这教会，那么按照仪式来说，除了人物和印记，剩下最重要的就是杀人地点。”

　　“地点？”杰尔米看了眼几个受害人名字旁标注的地点信息，道，“我知道你的意意思，你想说案发地点很可能和教会所在地有关联是么？这点缉毒组也排查过，并没发现明显的教会活动。”

　　“我不是这个意思。”薛恺道，“是字面意思。我是说抛尸地点很可能与教会五芒星崇拜有关——比如，五个尸体所在地就是五芒星五角区。”

　　“这点在五芒星理论成为可能的时候就被纳入调查范围。”旁听的侧写师插话，“三号受害人死亡地点是在地铁上，即便他只是模仿者，真凶也并没有因为地点问题而纠正，只是继续按照五芒星五角顺序杀害下一受害人，the sinner。也就是说从开始就能判断，真凶从最初就把四号和三号的死纳入了计划，他留下的警告话语只是表示托马斯手法粗糙让他愤怒。我的观点是，如果抛尸地点真为了构成五芒星图案，三号的死亡地点并没有说服力。”

　　“可你不得不承认一号二号甚至四号五号所在区域与五芒星五角区排列类似。”薛恺皱眉肯定自己的猜想，“詹妮弗的身体出现地域正是警局,而我们警局所在区域正巧是五芒星最右下角区域，那么按照刚才的推论，地点排列理论是成立的。”

　　“那你怎么解释三号？”旁边的汤姆森双手抱胸，一脸狐疑。

　　“我最开始考虑的也是一个特定地点，一个范围小到只有一具尸体才能算占位的五角区。”薛恺皱眉，“但仔细想想，三号琳达的尸体即便在移动的地铁上，整条地铁线也跨越了整个A大区，也就是说，评判地点时可以以整个A大区作为参考。”

　　“我们难道要纠结一些技术用词么？‘大区’和‘小地点’？拜托，概念模糊的话就别硬套理论了好么薛探。”汤姆森不屑道。

　　薛恺闻言，只抬头看了眼杰尔米，对方一副面色阴沉的样子，并没对几人的讨论做任何评论。
　　虽然恨汤姆森的无礼，但薛恺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推测并没有足够的事实证明，毕竟琳达的死亡地点就像是有迹可循的散点上唯一的例外点，让他的理论怎么看都是有瑕疵的。

　　不过就像所有警探，即便时间紧迫，且在案件进程几乎寸步难行的情况下，任何可能性都是压倒性的希望，所以薛恺还是决定拼一拼。

　　只不过这一拼，他不打算正式上报。

　　之后会议又进行了两个多小时，众人都寻找了不少颇为陡峭的角度来推理，但最终被定为调查方向的寥寥无几。
　　即便缉毒组已经相当接近真相，但在教会执行仪式的细节上也依然无法解释清楚。

　　薛恺退会后便急急回了办公桌，他心中已经形成了一个初步计划，只不过他很清楚他依然需要一个明确而坚定的契机。
　　又在座位前坐了一阵子，薛恺转手给叶承和廖哲修发了条信息。

　　**

　　接到薛恺消息时，叶承与廖哲修正准备去警局，不过对方追过来的信息让两人顺利驻步。
　　本打算和薛恺通个气，但对方那消息里包含了会议讨论的核心结论，缉毒组提供的新线索也在其中。

　　正在调查詹森的叶承和廖哲修对视了一眼，两人免不得交换了一个苦涩表情。

　　“所以到最后还是和那教会有关系么？”叶承捏着眉，疲惫道。
　　“托马斯会犯案的其中一个间接推动力就是梅克斯医院的暴行。”廖哲修说这话时，叶承几乎能看到对方脸上每根绷紧的肌肉。

　　知道对方和这医院间的恩怨，叶承道：“如果詹妮弗真和梅克斯的詹森有关系，说不定会有新线索能帮薛恺他们那边。毕竟都是关键人物，如果詹妮弗是因为和□□有关联才被杀，那么我们现在的调查方向是至关重要的。”

　　廖哲修道：“你先陪我去个地方么？”
　　“哪儿？”叶承搞不懂廖哲修突然心血来潮的初衷。
　　挑眉，廖哲修看上去似有捉弄意味：“不是要调查詹森么？咱去他家逛一逛。”

　　叶承愣了一下，但很快便反应过来这就是廖哲修那喜欢不走寻常路的性子使然：“你又来了。”
　　“在网上搜索，隔着个屏幕，总是分析地不透彻。”廖哲修一脸无辜。
　　“不是你信誓旦旦地说这个时代只要是网络上就没有挖不出的黑幕么。”
　　“确实。”廖哲修耸肩，“但生活细节上的东西，不亲自去他屋子看看，你怎么知道这人平时的习□□好和他可能隐藏的事儿？网络里只是一行数据，但现实里的细节是很难遮掩的，这点你得承认吧？”

　　“听你这么解释，我感觉你比我还深谙心理学呢。”叶承挖苦道，“如果这人反侦查力很强，就算你我去他屋子，估计也什么都找不到。”
　　“所以我说的不是他那个‘作秀’的、普通人知道地址的家，而是他绝对隐蔽不向外人告知的‘家’。”

　　叶承微笑：“你有本事知道那个地点？”
　　廖哲修的表情让叶承瞬间就觉得自己问多余了。

　　于是在对方大言不惭地显摆自己身为优秀调查员的美好品质前，叶承便摆摆手。
　　他猜测远在理查德报出詹森姓名前，也就是廖哲修刚从精神病院逃出时，对方便已经做了充足调查准备：“行了我知道了，我跟你去就是了。”

　　廖哲修的笑让叶承觉得很欠揍，但又莫名很动人心弦。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动身出发。
　　全程叶承并不知道目的地，只能颇为盲目地跟着廖哲修。
　　胳膊被廖哲修牵着，而从对方紧实而坚定的腕力中，叶承感到了十分的安全感。

　　考虑到用叶承私车做调查是颇为危险的行为，两人最终以半步行半公车的方式抵达了廖哲修所谓的詹森私人落脚处。

　　看着那离梅克斯精神病院颇近的区域，叶承忍不住道：“虽然我知道在医院附近租房子有不少益处，不过我不相信会考虑到用一套‘展示房’来迷惑大众的男人却考虑不到销毁证据这条路。”

　　“叶承，最开始我在查到詹森有私人住所时只觉得这人最多也就是个性变态。我本打算在薛探他们那边的案子完结后再去深究詹森的事情，不过事到如今，既然对方和那边有可能有关联，那么去查查就没什么坏处了。再者，如果这家伙真是那教会虔诚的信徒，我想你我都清楚，作为一个教徒，在他自己最隐私的空间里，他最不可能隐藏的就是——”

　　“信仰。”叶承接上廖哲修的话。
　　笑开了，廖哲修耸肩：“没错。我们要找的不是什么大规模的计划或者可疑的企图，只要有任何事情能和那个五芒星组织搭边，我想，我们就没白来这趟。”

　　**

　　理查德紧靠在门上目送那两个自称调查员的男人慢慢远去。
　　——你给的信息，我先谢过你。至于你过去的孽债，望你洗心革面，好好赎罪。——

　　赎罪？不，不不。他知道如果这世上真有神，他的灵魂也是无论如何不能得到拯救了。
　　为了那个人做了那么多恶事，他忠心耿耿从未有过二心，然而到头来，他却成了替罪羔羊，被毫不留情地扔到车轮下，来回碾压，终成分文不值的泥泞。

　　走廊上那两个男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理查德垂头看着自己那不成型的掌心，微微牵动了脸上残破的肌肉。
　　如果他还有表情的话，那么现在他脸上那抹狰狞便代表了苦涩的心情。

　　一步一踉跄地蹭到病床边，他知道无论那两个给他带来希望的男人怎么努力，自己也命不久矣。
　　无论是被这残破的肉|体拖死还是被那个人封口。

　　但在他离开人世前，他知道他还能最后为那些调查员做些事情。
　　慢慢蜷缩起身体，他扳过自己肩膀，小心翼翼地看着右肩后方一个小小的纹身。
　　那是个五芒星的纹身。

　　只看了几眼，理查德便忽的伸手狠狠抓向那皮肤——
　　嗓子眼克制不住地发出一阵沉痛哀嚎，但他还是没停止自残的动作。
　　挣扎了十几分钟后，他从自己血淋淋的肩膀上抠出一个小小的纽扣状物件，随后用颤抖的手将那东西小心翼翼地藏至墙壁上一条不起眼的的缝隙里。

　　在完成这个动作不久，理查德忽的听到气窗处传来一阵轻到不易察觉的脚步声。
　　立刻停了动作，理查德惊恐地缩到床边，目不转睛地望着气窗口。

　　几分钟后，一双眼睛出现在气窗前向里窥探。
　　四目相交的瞬间，那气窗上的瞳仁便微微缩紧。

　　战战兢兢地看着那双眼睛，理查德像是看到鬼魅般，嗓子眼里发出一阵狂暴的尖叫。
　　气窗上的眼睛慢慢弯起，随后理查德便见到有什么东西被扔进了他的禁闭间。

　　“唔——唔唔——”他挣扎着，惶恐地看着被扔进屋内的物件徐徐升起青烟。

　　“我本来不想这么做的……不过新的人选已经确定，那么你就为神的事业献身吧，我亲爱的理查德……”
　　气窗的那双眼睛幽幽道，随后便消失在了门外一片漆黑中。

　　理查德迅速冲到门边狠狠撞着门，然而廊道里无人响应，逐渐浓烈的气体熏得他窒息感越来越重，最终他浑身无力地滚倒地面，绝望地望着雪色天花板。

　　在最后一息离开时，他想到了那个女人的笑脸……那个他深爱着的，永不想放手的温柔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