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C逍遥

40、39度

　　“那边先不用担心。”薛恺一字一顿道，“他的账，我会一笔笔跟他算。”

　　听着薛恺的话，艾登大概能猜到先前所谓的D报记者和汤姆森之间的关联，但他不打算再继续在这件事上纠结，此刻除了自己亲妹的死亡，更让他在意的还有案件的进展情况。
　　薛恺立在艾登身边，表情实在说不上轻松。
　　观察了搭档一会儿，艾登直接开口：“你刚才说有话想跟我谈？是什么？”

　　听到这儿，薛恺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道：“哦，那个。”表情稍微温和了些，薛恺盯着艾登勉强笑了笑，“我就想问问你心情……怎么样了。”
　　知道艾比的事情薛恺也相当留意，艾登看着对方关切的脸，努力想摆出一个让对方信服的表情：“我很好。”

　　视线停留在艾登脸上，薛恺细细观察了一会儿，脸上那先前如点缀般的笑意全数消失：“不爽的话今天下班我陪你去喝一杯。”
　　薛恺的眸中满是真诚，艾登和对方对视了一会儿，苦笑道：“借酒浇愁么？只怕这不是什么建设性的方法。”
　　“这决定由不得你。”薛恺却没给对方讨价还价的余地，“不管是不是建设性的，找一个发泄口总是有帮助。”

　　说完，薛恺没再看艾登，而艾登也明白自己这搭档是想让几日来扛着沉重精神包袱的他暂时寻找一片可以免于被那压力击垮的净土，即便那净土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抚慰地。

　　之后的下午，直到艾登心理session开始前的时间，薛恺和艾登奔走在几处大型宠物中心、宠物医院及市政中心可以查到宠物记录和保险登记的地点以排查养犬人士的资料。
　　功夫不负有心人，几个小时的时间，两人谨慎地将筛选范围控制在重点排查的几个犬种身上，成功搜集了几沓颇有说服力的养犬人名单。

　　艾登5点的心理疗程持续了1个小时，当对方从诊室出来时，薛恺用一种急切的目光望向那心理医生，但从对方的表情上，薛恺明白对方还没法给艾登签那份确认心理无异常的报告。

　　傍晚六点，天际被一抹耀眼的晚霞涂抹成粉金色。
　　薛恺和艾登并肩立在马路边，吹着街头清风，视线定格在天边的火烧云上。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由薛恺率先打破僵局：“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艾登双手插在口袋，眸子被天际的红晕印染地一片柔和：“是么，我还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训练出读心术了。”
　　“你在想怎么委婉地拒绝今晚陪我喝酒。”

　　闻言，艾登垂眸，但唇角已有笑意：“哦？是么。”

　　“詹妮弗那边还在整理我们上次的迷药购买人名单，另外，两份名单的交叉排查结果也要等明天才能出来，所以今天我们有足够时间处理你的事情。”
　　“处理我的事情？”
　　“对。”薛恺道，“关于你妹妹的事情，你要在心里放手才行。”

　　“放手？”艾登叹了一声，闭眼，“这不可能。”
　　“不是说让你把艾比的事情抛在脑后。”薛恺转向艾登严肃道，“替她伸张正义自然是必须的，但我的意思是你要放弃对她的执念。”
　　“我没什么执念。”艾登清浅道。

　　“所有直面过死亡的人都有执念。”薛恺望着那包裹在夕阳边的晚霞，语气也和缓了些，“对逝者的执念。”
　　“我不想聊这个。”艾登径直转身，朝一侧街道开始迈步。

　　转头看了眼对方，薛恺缓步跟上，重新和艾登并肩而行。

　　“你就是用这种态度对付你的心理医生的吧。”没出几步后，薛恺径直开口。
　　迎着风，艾登望着不远处的晚霞在对面走来的行人脸上留下的异样红晕，脸色却溢满阴霾。
　　“艾登。”知道对方打算用沉默来回避这个话题，薛恺严肃地唤着对方。

　　“你想让我说什么？”艾登没停步，只是嗤笑一声，苦涩道，“有没有执念又怎样？她已经死了，不是么。”
　　“对没错，她已经死了。”薛恺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可你还活着。”

　　驻步，艾登用一种费解地表情转头望向薛恺：“Kay，你不是我的心理医生，别用这种分析的口吻跟我说话。”
　　“我确实不是你心理医生。”薛恺也跟着停了步，“但我是你的搭档。”
　　“是又怎样？”艾登挑眉。

　　听到这儿，薛恺愣了一下。

　　——没错。

　　——是又怎样？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方这种问题，薛恺回望了艾登一阵，道：“意味着我关心你。”
　　艾登望着薛恺，没说话。
　　“我确实不能违心地说我理解你的心情，也不能越轨地替你决定你应该做的选择。”薛恺真挚道，“但我关心你，你的心情和心态对我来说至关重要。”

　　“至关重要？”重复着薛恺的话，艾登笑了笑，“这话说重了。”
　　“如果现在面临这种事情的人是我，你会怎样？”薛恺盯着艾登那张如同被死灰覆盖的脸。
　　艾登：“……”
　　“你不会想帮我排解心情么？”

　　一阵冷风吹过，艾登视线从薛恺脸上转向对方身后开始逐渐消失的晚霞上。
　　他知道夜的势力正在逐渐扩大。

　　十几秒后，艾登点了点头，道：“你想陪我喝酒是么，酒吧就免了。”
　　薛恺眼前亮了亮。
　　“来我家吧。”草草建议完毕，艾登重新开始迈步，“喝醉了不至于狼狈到让人背回来。”

　　**

　　艾登的家薛恺去过几次，其中一次是将艾登家作为临时据点以观察嫌疑人动向，但他从来没真正注意过对方家里的内部装潢。
　　那是一间相当普通的单人公寓，狭小的客厅和厨房没什么让人感到新奇的地方，不过艾登的卧室已经完全被对方改造成了一间案件调查室，满墙壁的木板，大头钉下是五颜六色的报纸、照片还有乱七八糟的文件资料。

　　一侧墙面专门改成了推拉床，不用睡觉的时候直接将床推入墙体，节省空间也多了不少变通性。
　　薛恺立在艾登的小客厅中，转头望着对方从卧室某偏柜里拿了瓶威士忌还有两个玻璃杯。

　　客厅中只有一个颇窄的双人沙发，薛恺表示如果一个人坐进去，另一个人大概要紧挨着前者才能坐下。
　　不过这种情形对于以喝酒为目的的两个男人来说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倒酒后，艾登和薛恺便毫无顾忌地同时坐上那拥挤的沙发，端了酒杯开始小酌。

　　三分之一的液体进肚后，薛恺听到艾登开口：“廖陶青的案子出了以后，她哥哥尝试自杀。”
　　薛恺脑海立刻蹦出叶承和廖哲修的面容，随后皱着眉强行将两人的影像驱散：“嗯。”
　　“你知道我当时想的是什么吗？”艾登苦笑了一声，抬头将杯子的酒灌下去大半。

　　侧头看着身边的艾登，薛恺注视了对方一会儿，道：“什么？”
　　“我在想如果这是我妹，我不可能懦弱到去死。”艾登话音中掩饰不住地泄出一抹强烈的自我厌恶，“我特么的在想‘如果这是我妹’。”

　　意识到艾登的纠结点，薛恺伸手拍了下艾登肩膀：“别这样，不是你的问题。”
　　“不是我的问题？”艾登垂着头，喃喃道，“上帝大概听到了我的想法，然后说‘你这么希望是你妹妹？好，我成全你’。”将玻璃杯捏得死紧，艾登整个肩膀几乎都在发抖。

　　和艾登的身躯紧实地靠在一起，薛恺能明显感受到对方的情绪正毫无保留地流泻在自己身上。
　　他沉默了许久，缓缓放了手中酒杯，认真地将手掌贴上艾登肩膀，想给搭档一个明确的支持：“别这么想。”

　　这次，艾登没应，只是继续垂着头。

　　艾登玻璃杯中的液体在缓缓晃动着，让薛恺忽的感到对方那混乱的情绪也如那杯盏中的液体般浑浊而动荡不堪。
　　单手压在艾登肩膀上，薛恺缓缓将自己另一只手中的酒灌入喉咙，一边品尝着那颇为刺激的味道，一边感受着艾登此刻的苦闷和痛苦。

　　两人在接下来的沉默中兀自喝着酒，像是各自缺失了一块灵魂般需要用那流动的琉璃来填满。
　　没一会儿，薛恺和艾登望着空空的酒瓶开始发呆，艾登并没有更多的酒盏存货，两人也不想再费力去买，于是喝得有些头脑发胀却并没完全进入沉醉状态的两人开始了在沙发上的寡言比赛。

　　腿部紧靠着艾登的身躯，薛恺能感到对方身躯的热度。
　　他视线在艾登客厅的茶几上漫无目的地扫来扫去，却似乎并不反感和对方那轻微的肢体接触；艾登则从头到尾都垂着脑袋，捏着个空玻璃杯不知在观察什么。

　　就那么看了一会儿茶几上乱七八糟的杂志，薛恺正打算放下杯子，却忽的注意到压在众多杂志下方的地方有一本棕色的小书。
　　望着那破旧不堪的牛皮纸封面，薛恺皱了皱眉，总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

　　“薛恺。”

　　正当薛恺眯着眼尝试把涌上脑袋的酒劲甩开时，他忽的听到身边艾登粗重而沉闷的呼唤。
　　转头，薛恺定睛，注意到自己的搭档已经直起了身体，眼眸半睁着望向自己。

　　“你说过你是Gay……对吧？”喃喃着，艾登看上去十分疲惫。
　　总感觉对方的表情和状态有些不对，薛恺虽然想回答，但他也不知该如何定义自己现在的取向。
　　“我——”

　　“Kiss me。”慵懒地抛了一句，艾登视线落在薛恺唇上。

　　“——呃？”愕然一愣，薛恺撑起眉梢。

　　“I said: ‘kiss me’.”

　　言毕，艾登手中的玻璃杯坠落地面发出一阵清脆的碎裂声，随后，他径直伸手揽过了薛恺后脑勺，毫无顾忌地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