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C逍遥

29、28度

　　“我不是因为发病的亢奋才想跟你在一起，这点你要搞清楚。”

　　廖哲修那异常认真的表情让叶承悸动不已，但他掩饰着自己的情绪，径直握住门把，侧开身道：“我、得去趟办公室。”
　　“叶承。”生怕对方逃走般，廖哲修凝视着叶承的眸愈加深邃了些，又重复了一遍，“我等你。”

　　抿了下唇算是回应，叶承并未再看廖哲修一眼，开了门便没入了夜色。
　　听着身后门扉关实的声音，叶承在自家门廊上站了许久——

　　心跳还没有恢复正常，之前廖哲修近在咫尺的面容让他的胸膛有种说不出的灼热感，一种……他不敢直面的冲动和欲|望在慢慢升腾。
　　伸手捋了下脸，叶承深深吸了口气，想将廖哲修那张深情告白的面容甩开脑海，但每走一步，对方的话语便重击一遍，让他的心脏有种超乎想象的负荷。

　　自己燃烧的情绪正在鼓动他转身回去迎接那个男人的情感，但是理智束缚着他，让他像往常那样面如止水地迈入私车，动作平和地将车开出了车库。

　　——因为我是个精神病人，所以配不上你？——

　　他想起廖哲修的话，忍不住感到一阵挫败，禁不住露出一抹苦楚表情。
　　他很意外对方会这么想，更意外自己会给了对方这种印象。
　　医患之间产生多余的情愫对诊断是相当危险的，因为一旦代入个人情感，任何结论都会开始变得不客观。

　　入夜的马路上车灯流转，映得叶承的眼眸时不时刺痛。
　　即便沐浴在车水马龙中，叶承却意识到自己的思绪全部停留在廖哲修身上，对方的表情，对方的话语，对方的情绪，对方的……吻。

　　他忽的想起薛恺不久前跟自己的告白。
　　比起廖哲修，薛恺跟他应该更有情感基础，告白的话也十分直白、坦诚，但叶承说不清楚为什么只有今夜廖哲修让他有种心脏悸动的感觉。

　　这种感觉他已经许久没有经历过，他以为过了高中大学，自己便再也不会在什么人身上有这种感受。

　　廖哲修让他感到意外。

　　对方的思想，情绪，经历……都那么地让他想要去深入挖掘，想去更多了解。

　　烦躁地捏紧了方向盘，叶承知道自己破坏了自己给自己订的一条和病患间交流的规则——不对病人产生任何私心。
　　但他也清楚地知道，从家里开车到办公室的路上，他特么的满脑子都在想自己之前为什么没有回拥住廖哲修，继续那个炽烈而认真的吻。

　　抵达办公室后，不知情的琳达看着叶承那情绪凌乱而烦躁的样子，以为对方因为路上的堵车而郁闷心燥。

　　“叶医生？”急忙从自己的小桌前站起，琳达看着叶承脱了外衣挂在办公室门口的衣架上，开口。
　　“嗯。”瞄了眼琳达，叶承锁眉，“抱歉，今天——”

　　——你怕什么？我们是医患关系？——
　　——你会……拒绝我么。——

　　晃了下脑袋，他烦躁道：“抱歉，今天有点事情耽误了。”
　　“哦。”观察着叶承的样子，琳达以为对方家里出了什么事，“叶医生……托马斯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这话刚落下，琳达座位下忽的传来了一声狗叫。

　　皱眉，叶承朝对方瞄了眼，正看到胖团从桌子下窜出来，冲到他脚跟不停地摩挲起来。
　　“啊、叶医生。”琳达尴尬道，“抱歉，今天来不及回去给它喂东西，我就干脆直接把它带过来了……”
　　“嗯，好，没事的。谢谢。”草草说了一句，叶承蹲下去摸了摸胖团的头，随后冲琳达点了点头，“添麻烦了，你先看它一会儿，我这边结束了再过来看它。”

　　“哦哦、好。”琳达急忙应声。

　　迈入门内时，叶承闻到了一股陌生的香味，是种他从未闻过的味道，叶承侧头看了眼正静候在会客沙发上的男人，猜测那是对方身上的古龙水味道。
　　沙发上这个叫托马斯的男人穿着一身棕色的破旧西装，看上去三十岁出头的样子，长得倒是别致，浓眉大眼，留了个光头。

　　叶承注意到屋子里的白炽灯光在对方头顶反射的亮意，皱了皱眉，转身往自己办公桌迈去，顺便开口：“托马斯先生，对不起，今天有些事情耽误了，让你在这儿等了那么久。”
　　“哦，不碍事。”托马斯倒是显得很大方，朝叶承微微一笑，露出脸上的两个酒窝，“有时候突然有别的事情要处理，也不是我们能自己选择的。”

　　听对方这么说，叶承抬眸望了托马斯一眼。
　　正准备说些什么，门口忽的传来一阵小爪子拍打地面的声音，叶承一抬头正好看见胖团屁颠屁颠从门口朝他跑来，后面还吊着一脸焦急的琳达。

　　和胖团已经有很多天没见面，叶承知道那小家伙想他。
　　看着对方跑过来，叶承正准备起身，却注意到胖团缓缓慢下脚步，在会客沙发前彻底停了下来。
　　驻步，胖团朝光头托马斯一步步迈去，好奇地在他脚边嗅来嗅去。

　　办公桌另一边的叶承看着胖团的反应，还有些意外。
　　这小家伙一向认生，对不熟的人一般都会叫唤两声。

　　托马斯微笑着躬身向下，温柔地抚着胖团脑袋，旁观的叶承忍不住也露出一笑，讶然道：“你可能是第一个它见了不乱叫的人。”回忆起他把胖团交给琳达那天，小家伙可是狠狠折腾了一番。
　　揉搓着胖团胖乎乎的小爪子，托马斯温和道：“可能是因为我也养狗。”

　　“是么？”叶承眼前一亮，“你也养？”
　　“我有七只狗。”托马斯叹了口气，看了眼叶承，“喜忧参半吧。”

　　“七只狗？？”叶承叹笑，“看起来你是真的很爱狗。”
　　“解闷儿吧。”托马斯耸肩,脸上几乎没变的笑意蔓延，“它们需要你的时候你会有种存在感，它们拆你家的时候，你又想当初何必。”

　　这话戳到叶承心里，他会心一笑：“就像孩子一样。”
　　托马斯道：“没错。”

　　琳达朝托马斯笑了笑，赶紧跑过去把胖团抱了出去，并体贴地关上了办公室门。

　　重新在椅子上落座，叶承望着托马斯，道：“那，托马斯先生——”
　　“叫我托马斯就好。”
　　“好，托马斯。你今天来这儿，有什么想谈的么？”

　　见叶承直切主题，托马斯在沙发上重新调整了姿势，浅笑道：“一定要找个话题么？”
　　“嗯。”叶承推了下眼镜。
　　隐形眼镜虽然可以改善他的外在形象，但叶承还是觉得戴实体眼镜更习惯。

　　“那就聊聊狗吧。”托马斯坦然。

　　“狗？”叶承知道有些病人喜欢从自己熟悉的话题开始，于是他决定顺水推舟，“好，我们就聊聊狗。”
　　“叶医生，我可以问问你为什么养狗么？”

　　看着托马斯那双专注的眸，不知为何，叶承又想到了廖哲修。
　　强行将那个男人的脸从脑海推出，叶承集中精力道：“你是说我？”
　　“嗯。”

　　为什么养胖团？
　　为了有个伴，有个贴身的精神寄托。

　　“有个伴吧。”叶承实话实说。
　　“嗯。”托马斯理解地点了点头。

　　对方的体贴话也说得十分官方，进行到现在，叶承有种错觉对方才是那个心理医生。

　　“我养狗，是因为我妻子过世。她生前很喜欢狗。”托马斯视线空洞地望着前方雪色墙面，娓娓道来，“后来狗越养越多，对她的思念却没法消除。”
　　观察着托马斯的面颊，叶承一边尝试理解对方的心理，一边在面前的笔记本记录着什么。

　　“叶医生。”缓缓唤着叶承，托马斯转头，视线直直射入叶承的眸，“你相信一种传说么？”
　　单手撑上下颌，叶承道：“你说来听听。”
　　“犬类，是和冥界相通的信使。”托马斯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稍变。

　　陡然，望着托马斯的面容，叶承感到精神一凛。
　　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就是那一瞬间，他有些莫名的危机感。
　　对方的脸和几分钟前没有什么区别，但不知为何，叶承感到某种凉意包裹上身周。

　　并未表现出自己的心思，笑了笑，叶承面色依然稳实：“我愿意去相信。”

　　“谢谢。”托马斯收敛了先前的郑重语调，又恢复了一种闲谈式的轻松，“我有时候真希望我的狗能帮我传达一些我没法传递的信息给我的妻子。”
　　“如果她在天有灵，会看到你的真心。”

　　“叶医生。”叶承话音方落，托马斯却放下了先前的二郎腿，径直从会客沙发上站起身，“谢谢你今天陪我聊天，虽然时间很短，但是我很愉快。抱歉我还有些私人的事情要去处理，怕是不能坐满整个诊疗session。”
　　知道是因为自己的迟到才耽误了对方的个人计划，叶承忙从办公桌后起身，走到对托马斯跟前和他握了握手：“不好意思，今天是我的问题，添麻烦了。”

　　话音落下，叶承才把注意力集中在托马斯的手掌上。
　　那是一只，异常冰冷的手，叶承有种错觉自己握住了尸体的手。

　　好在托马斯并没握久，松开他后，跟他礼貌地点了点头便转身出了门。

　　门外琳达见他们这么快就出来，忙张罗着送托马斯出去。
　　叶承在门边目送两个人走远了，才垂眸摇了摇头。

　　自己因为私事……确切点，廖哲修的事情，耽误了一个病人，实在不该。
　　这种低级错误他以为自己已经不可能再犯。

　　烦躁地捏着眉心，叶承立在门口又自我谴责了一会儿，正准备回身迈进办公室，却刚巧看到趴在地上一脸倦怠的胖团。
　　盯着对方，叶承走到那毛绒团跟前，摸了摸对方脑袋：“你困了？”

　　胖团疲惫地趴在地上，不知怎么了，只是低低地叫了两声。
　　蹲在对方身边，叶承观察着自己的狗，有些意外几分钟前还活蹦乱跳的对方突然展现出如此倦态。

　　又在对方身边守了一会儿，见胖团直接闭上了眼开始打盹，叶承轻轻抚摸着那小家伙脑门，喃喃道：“困了就休息会儿吧。”
　　几分钟后，琳达送完托马斯回来，将胖团抱了起来，也十分意外小家伙突然打起瞌睡。

　　后面再没有预约，叶承看了眼表，虽然不放心胖团，但是想到自己家里还有另外一个需要他表态的可能更麻烦的家伙在等着他，便一阵无奈。
　　觉察到叶承脱不开身，琳达表示自己会照顾好胖团不让叶承担心。

　　即便不想就继续把胖团丢在琳达那儿，叶承还是决定当晚先让琳达带胖团离开。

　　直到坐上私车，他还有些分不清自己是真接不了胖团回家，还是因为自己想单独回去见某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