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C逍遥

30、29度

　　夜路意外地热闹，叶承开着车在马路上堵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前行起来。
　　脑子里猜测着等在客厅的廖哲修会跟自己说些什么，叶承感到先前才平静的情绪再次有些动荡起来。
　　坐在驾驶座上，即便面上波澜不惊，叶承知道自己的心跳已经开始克制不住地逐渐飙升——像是小时候面对喜欢的人，有种无措又有种莫名的期待心情。

　　稳当地把车开上了自家所在街道，叶承长长吸了口气，听着车轱辘和地面模糊的摩擦声，他小心翼翼地驶近。
　　然而还隔着段距离，叶承注意到自家门廊的灯没有亮起，那一瞬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叶承晃了晃脑袋，视线紧盯着一片漆黑中的门廊，意识到地面上有什么东西凸起。

　　周遭没有一丝亮意，叶承干脆把车停在了家门外的路牙边，坐在车里细致地观望着，但是刚从明亮马路上回来的叶承眼睛还没完全适应黑暗，根本无法确定那到底是什么。
　　无奈的他想给廖哲修打个电话，但是意识到对方手机应该不在身边，于是只得作罢。

　　从车上下来，叶承锁了车，狐疑地望着那地面上的凸起，皱眉慢慢地走上自家车库前的那条便道。
　　再靠近时，叶承终于看清了那地面上的凸起到底是什么，他瞬间便滞住了脚步，立刻感到手脚迅速冰冷起来。

　　明白是身体本能想要逃跑的预示，叶承动着喉结，强迫自己稳住心神——

　　即便环境一片漆黑，他也能看到有个人趴在地面，且对方后背和后腰有开出的巨大伤口。
　　最开始因为地面极少量的血液，他以为是自己在黑暗中的错觉，然而鼓着勇气又靠近了两步他便再也没有移动分毫。

　　静默地立在原地，叶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从地面上那躯体凹凸有致的轮廓和金色长发上，叶承判断出这是个女人，但因为对方趴在地面，他无法确定到底是什么人。

　　脑海闯入无数疑问和恐惧的忧虑——

　　廖哲修在哪儿？
　　凶手是不是在这附近？
　　他开车回来的时候声音很大，如果凶手还在，那么他现在可能还有生命危险。

　　即便对现场调查没有经验，但是从那相当少的血量上看，叶承也知道这里不是第一现场。

　　所以凶手是抛尸在这里？
　　为什么是这里？
　　为什么……选在他家门口？

　　安静地立在原地，叶承倾听着来自周遭的一切动静，哪怕是草丛中的细小窸窣声，他也丝毫不放过。
　　躬起身躯，叶承一点点退回到自己车前。

　　但他并没有选择直接进入车内，而是蹑手蹑脚悄无声息地移动到车库便道边的垃圾桶后蹲下，随后掏出手机给薛恺拨了个电话。
　　在等待薛恺接电话时，叶承感觉像是几个世纪的煎熬，同时他心下叫嚣着对廖哲修的担忧，分分钟想冲进自家房门寻找对方。

　　然而即便他焦躁万分，理智还是占了上风。
　　廖哲修他是一定要进去找到，但是在进去前，他知道无论那尸体到底出于什么原因出现在自家门口，这里的一切都将被作为犯罪现场封锁起来，如果他不率先报警，等下他进门寻找廖哲修若是被杀，便会拉长警方的出警时间，尸体被发现的时间最早也要等到次日天亮，而这夜间可能发生的变数太多，他不打算冒那个险。

　　五声数字音后，薛恺接起电话。

　　“喂？”响亮而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叶承能听到薛恺那边颇为嘈杂，似乎有不少人正在讨论什么。
　　“薛恺，现在，你和艾登来我家一趟。我家门口有具尸体，从外观上看应该是缺失了心脏和生殖器，也许和廖陶青的案子有关系。”
　　“你说尸体？？”薛恺那边瞬间便紧张起来，而他这句话落下，叶承注意到先前对方那边背景的嘈杂声迅速戛然而止。

　　叶承猜测薛恺在警局。

　　“你人在哪儿？？屋内还是屋外？”薛恺语气中满是担忧，“安全么？”
　　“还算安全。”叶承压着声音，不断环视着周遭街道和自家家门，“廖哲修应该还在里面，我还没进去看。我现在很担心他。”
　　“不，别进去！”薛恺严肃地命令道，“你做得很对，别进去听见么，无论如何别进去！”

　　“廖哲修还在里面。”垂头看了眼自己脚上的鞋，叶承道，“我回头会给你们录入我的鞋纹，总之我必须进去。”
　　“叶承！”
　　“如果他有危险，说不定我能帮忙。”叶承冷静道，他自然可以蹲在垃圾桶后安然等警察到来，但是脑子里满是廖哲修那张脸，他实在无法在对方生死未卜的情况下，自己却在这边当缩头乌龟。

　　“叶承——”已经意识到自己阻止不了叶承，薛恺那边的背景音变成了刺耳的警笛声，“听我说，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自己听到么？别冲动，听我的……”
　　“我不挂电话。”

　　这话说完，叶承便把还通着话的手机塞进口袋，随后小心地溜回自己汽车从后备箱拿了根棒球棒便向自家门走去。
　　谨慎地避开了女尸周边一定范围内的地面，叶承想尽量不给犯罪现场的侦查员添麻烦——即便他知道此刻的自己可能已经给现场带去了无数不重要的微尘来妨碍调查。

　　他拿着棒球棒几乎贴墙抵达了正门，以最小的声音开了正门。
　　屋内漆黑一片，叶承竖着耳朵倾听着室内一切声音。

　　首先可藏人的地方是门背后，叶承先肃清了门对面的空间，随后他将后背抵着墙，举起棒球棒，假装门后有人，面对着门后一点点挪步。
　　如果真有人蹦出来，他可以立刻球棒伺候，不过好在门后空无一人。

　　排清了靠门的走廊，叶承举着棒球棒向内移动，同时耳畔也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警笛声。
　　知道警察快要赶到，叶承也完全没有放松警惕，他尽量加快速度靠墙进入客厅，时刻确保背后不亮出来。

　　迈入客厅的瞬间，他看到了侧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的廖哲修。

　　心立刻狂跳起来，叶承停步，屏气注视着对方的胸膛。
　　几秒后，当叶承看到对方胸口有起伏时，瞬间便感到一阵释然。

　　还没等他亲自走过去查看廖哲修，他的大门外便传来一阵紧凑的脚步声，片刻后，几个警员举着枪快速冲了进来，互相配合着检查叶承家的每一个房间以防止有人藏匿。
　　稍微放松了警惕，叶承迅速放下了棒球棒冲到廖哲修身边，注意到那个男人还侧躺在沙发上没有动静。

　　蹲身而下，叶承伏在对方身边，焦躁道：“小廖？你还好么？”
　　紧皱着眉头，廖哲修没有睁眼也没有回应。
　　感觉对方的状态有些异常，叶承轻轻拍了拍对方面颊，再次重复道：“廖哲修！醒醒！你没事吧？”

　　“叶承！”

　　正当叶承重新感到焦躁起来时，身后忽的传来薛恺的声音，对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他身边，扳住他双肩，上下打量着他，紧张道：“你没事么？？”
　　摇头，叶承道：“我没事。”低头看着廖哲修，他急躁道，“我觉得他的状态不对，看上去可能是被人下药了。”

　　蹲下身检查了一下廖哲修，薛恺冲叶承点了点头，迅速跑到外面叫了几个一同赶到的医护人员进来。
　　草草对廖哲修做了基础检查，只用了几分钟，医护人员们便推来了担架车将廖哲修架上去，并迅速离开了现场。

　　叶承立刻跟上廖哲修的担架车，心下刺痛不已。

　　——如果他今晚克服那股尴尬直接带廖哲修去办公室让对方在那边等，结果可能不会是这样。
　　薛恺还想再跟叶承说两句嘱咐的话，但看着对方心思全扑在廖哲修身上，便也作罢。

　　目送叶承跟着廖哲修的担架车上了救护车，情绪稍显暗淡的薛恺深深吸了口气，重新打起精神往外面的案发现场迈时，他忽的听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听着那音色，薛恺脚步一滞，但只反应了几秒，便快步向门外冲去。

　　叶承家门外红蓝交替的警灯将整片街区映照地宛如鬼魅降临，奔跑中，薛恺循声望去，注意到几个警员正架着几乎瘫软地面正在哭嚎的艾登。
　　立刻冲到自己搭档面前，薛恺迅速蹲身而下，盯着那个眼眸红肿，哭得鼻涕眼泪浸满了整个面颊的男人，他瞬间也感到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抓痛了。

　　“怎么回事！”扯着对方肩膀，茫然的薛恺抬头望向架住艾登的两个警员。
　　他们一脸悲痛而无奈地看着薛恺，其中一个人道：“新的受害人……是科萨警探的妹妹。”

　　闻声，薛恺再次感到心脏一揪。

　　转头，他注意到犯罪现场的调查员们已经开始封锁现场和取证，而那个躺在地面上毫无生气的尸体此刻在警灯的照耀下更显得触目惊心。

　　“艾比……不……艾比……”艾登哭喊着自己的妹妹艾比的名字，无论两个警员怎么架都架不住。
　　“艾登。”看着自己搭档那个完全被打败的样子，薛恺眉心紧揪着，放缓了声音轻柔地唤着，但是此刻满面泪水的艾登根本听不到他的话。

　　他忽的想到不久前艾登跟他说过自己妹妹闹别扭消失的事情，心下免不得一阵暗淡。

　　心脏刺痛着，薛恺在艾登面前蹲了一会儿，随后带着一颗异常沉重的心重新起身。
　　转头望向不远处艾比的尸体，薛恺注意到对方丢失的心脏和生殖器，心情悲痛的同时，一股无名火开始一点点烧上心头。

　　在之前的侧写中，叶承曾说过凶手可能是连环杀手，但跟任何连环杀手的案子一样，在没有更多受害者前，警方除了各种推测，完全没法控制或掌握凶手的行径及作案规律。

　　“唷，薛恺。”

　　正当薛恺望着艾比的尸体兀自沉思时，耳畔忽的传来一个有些尖锐的男声。
　　不用转头薛恺都知道那是汤姆森。

　　视线落在艾比躯体上没有移开，薛恺没打算理汤姆森，但是那个不请自来的男人兀自走到薛恺身边，单手覆上他肩膀，用一种轻松的口吻道：“别老是臭着张脸嘿，有更多尸体案子才好破嘛。”

　　听到那话，先前还在心底蠢蠢欲动的怒火忽的冲上天顶，薛恺冷着脸看了汤姆森一眼，随后毫无征兆的，他提拳便朝对方脸上砸去。
　　毫无防备的汤姆森正中面门，惨叫一声向后栽去，被几个警员迅速撑住。

　　“喂！薛警探！”另外几个警探见薛恺还要向前去揍汤姆森，立刻紧张地将对方拉住，力量制衡了半天才把他稳定下来。
　　不远处艾登的声音也暗淡了许多，他身旁的两个警员根本架不住他，只能任他跪坐在地面，像个死人般慢慢噤了声。

　　“薛恺！”捂着不断流血的鼻子，汤姆森冲薛恺破口大骂，“天杀的！你他妈的是不是疯了！ 我他妈要狠狠扁你！”
　　薛恺冷眼瞄了眼汤姆森，一边揉着自己刺痛的拳头一边道：“你敢来我就敢废了你。”
　　“你他妈的还想不想在这儿干了薛恺！”

　　“比起你这种畜生，我他妈在哪儿干都比跟你一起办案好！”

　　“Kay。”

　　正当薛恺还要继续爆发时，他耳畔却忽的传来艾登一阵有气无力的呼唤。
　　立刻噤声，任汤姆森咒骂的言语做背景音，薛恺立刻凝神望向艾登，注意到那个眼睛肿胀的男人抬头望向他，疲惫地唤他。

　　马上让身边拦着自己的警员放手，薛恺迅速赶到艾登身边，蹲在他身前，放缓了面色道：“艾登……？”
　　“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艾登的视线空洞而灰暗，看得薛恺一阵心疼，“别把时间浪费在小人身上。”

　　听着对方用中文说出“小人”，薛恺忽的感到心下一酸。

　　单手覆上艾登肩膀，他看着那个脆弱的男人，道：“嗯，咱好好办案，把那个幕后混蛋揪出来，给你妹妹讨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