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门不清净》Aaafter

3、守空寺（三）

　　这场大雨来的快去的也快，镇上的府衙派了官兵来修路，只是还需要些时日才能修好。
　　赵翊便每天跟着不凡那些小和尚一起上早课，他们练功时，他就在一旁安静地读书。

　　不凡中途休息时好奇他在看什么那么入迷，把他手里的书夺了过来，发现是一本《诗经》，什么“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的，酸得人牙都要掉了。
　　不凡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硬拽着赵翊起身，嚎道，“你看这有什么意思！我教你练武！”
　　赵翊皱眉拒绝，“我不会。”
　　“不会有什么打紧，我教你便是，你看你这般瘦弱的样子，风一吹都要倒了，一点儿也不像个男子汉！”
　　赵翊被他斥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想反驳却无从下手。

　　老和尚听到动静，走过来，按着不凡的脑袋把他拖到一旁，托腮看了几眼赵翊，便把他拖到那一众弟子中，让他也跟着一起练功。

　　赵翊一点基础都没有，父亲母亲只教了他四书五经，于是半晌下来脸蛋红扑扑的，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
　　不凡在他旁边坐下，笑嘻嘻地想跟他搭话，赵翊却头一扭死活不搭理他。
　　不凡挠了挠秃脑袋，讨好道，“别生气啦！”
　　他拉起赵翊的手，“走，带你去个好地方！”

　　后山有一处瀑布，只老和尚和不凡知道这个地方。老和尚经常带着他来这儿练功，当然还会偷吃些酒肉。
　　赵翊从小在宫中长大，没见过此番景象。瓢泼的瀑布从山崖顶一泻而下，落于山脚，在河面激起水浪，泠泠作响。仿佛幕帘一般隐隐遮盖于山崖之前，使人看不清这水帘后的光景。

　　忽然感觉到有水溅到身上，他转身望去，原来是不凡正往他身上撩着水。
　　不凡正站在某一处瀑布之下，竖直的水流在他光洁的脑袋上改变方向，朝前飞去。场面好不滑稽。

　　见他看他，还插着腰哈哈大笑。
　　赵翊轻声道，“傻子。”然后便弯了嘴角。

　　小孩子的胜负欲一直是个很奇怪的东西，所以尽管赵翊口中说着无聊，却也挽起裤脚袖子进入水中开始反击。
　　这里到底是与皇宫不一样的，赵翊想，如若此时在宫里，必然一堆人跑过来拦着他入水，他要是坚持，还能看到这些人跪在他面前。
　　仔细想来，皇宫竟也是个无趣的地方。

　　这场“战争”最后以不凡的认输告终，两人皆一身湿淋淋地坐在河边，不凡架起一个小火堆，把两人的上衣搭在架子上烤着，嘴里不停絮絮叨地说着一些陈芝磨烂谷子的事，赵翊有时候会顺着他说两句话，但大多数时候都安静地听着。

　　只是不凡没有想到，看起来细皮嫩肉的赵翊居然真的这么弱不禁风，晚上回去之后便发了高烧。

　　山路阻隔没办法请来大夫，好在全寺一群糙汉子之中还有个不凡娘的存在。
　　不凡娘整整照顾了赵翊一夜，不停地给他额头上换着毛巾。终于在第二天早上，赵翊才悠悠转醒。
　　不凡娘松了一口气，这小公子一看就非富即贵，幸好没什么大问题，不然她们娘俩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不凡被老和尚罚跪在佛像前一天，肚子饿得咕咕叫，心里又无比担心赵翊的情况。
　　第无数次反悔道，早知不带那弱不禁风的小少爷去玩儿了。

　　一个小和尚在门口探头探脑，轻声唤道，“师兄！”
　　不凡转头，见是不听正偷偷摸摸的，手里还拿着两个包子。
　　见四周没人，不听急忙溜了进来，把手中的包子塞给不凡。
　　“师兄赶紧吃！我给你把风！”
　　不凡感动地虚虚擦了两把并不存在的泪水，“还是你对师兄好。”
　　此时不看也匆匆忙忙赶来，开心地说道，“师兄师兄，赵小公子醒了，师父让你不必再跪了，滚回去歇着。”
　　不听、不凡：“……”
　　倒是语气也不必这么还原。

　　赵翊醒来之后，被人轮流关切了一番，好不容易躺下快睡着，却听见门被人敲响。
　　他裹着被子开了门，不凡正在门外，似乎被他这样子惊到，小声嘟囔了一句，“怎么这么严重。”

　　赵翊懒得理他，又躺到床上去，脑袋昏昏沉沉的只想睡觉。却听见那人又道，“往里靠靠，我也要睡。”
　　“……”
　　“快点啊，跪了一天，又饿又累。”
　　赵翊从小到大没有跟别人一起睡觉，所以无法参考是否不凡的睡姿是最差的，但是绝对不怎么好。
　　手脚一直搭在他身上，时而还发出轻微的鼾声，赵翊无数次试图叫醒他，他皆无动于衷。
　　不凡的衣服被随意脱在椅子上，两只□□的膝盖红通通的还磨破了皮。
　　赵翊叹了口气，想着他总归是因自己受罚，便不再扰他，在轻轻的鼾声中入眠。

　　三天之后，许多官兵模样的人闯进了寺庙，赵濮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了，但是却留下了赵翊。
　　赵翊紧紧盯着那辆越走越远的马车，双手局促地捏紧衣角。
　　他从来没有离开过皇宫，没有离开过父王和母后。
　　老和尚轻轻抚着他的头，“不要辜负他的良苦用心。”

　　就这样，赵翊在守空寺呆了两年。
　　每日跟着不凡那一群小和尚上课，练武。功课不好了也会挨打，老和尚从来不像宫里得那些先生一样对他奉承讨好。
　　也经常与不凡一起被罚跪在佛像前，一跪就是一夜，第二天和不凡头靠着头睡得不省人事。

　　不凡还记得赵翊离开的那天一如他刚来时的盛夏，炎炎夏日把他的脸烤得微微发红。

　　赵翊看着身边一圈又一圈的人，听着他们毕恭毕敬地叫着“殿下”，明明只是两年而已，却感觉宫里的一切变得陌生起来。

　　不凡忽然叫道，“等等！”
　　赵翊皱眉转过身，看着他又如初次见面那般脏兮兮一身，裤腿衣袖挽着，手中拿着一个小瓷瓶。
　　不凡冲他跑过来，将瓷瓶递给他，说道，“这是我起早上后山采的晨露，给你。”
　　原来赵翊现在就要走了，可是老和尚居然从来没跟他说过，他看着那些仆人簇拥着赵翊，心里异常慌张，灵机一动便把早起采的晨露送给他。

　　他俯在赵翊耳边，悄声说，“听说后面那座是仙山，之前有仙人定居，这些露水轻则美容养颜，重则延年益寿。”
　　赵翊听他吹胡话，忍俊不禁地弯了弯眼角，道，“谢谢。”
　　那一笑，真真是极好看的。
　　不凡伸出手臂抱了抱他，在他耳边说，“师弟，莫要忘了我们。”

　　赵翊坐在马车上看着越来越远的守空寺，磨搓着手里的瓷瓶，很是不舍。
　　他轻轻道，“再会。”

　　赵翊浩浩荡荡地走了，不凡走到老和尚身边，只觉得平时吊儿郎当的老变态看上去很凝重。
　　不知不觉问道，“师父，此一别，我们还会再见到师弟吗？”
　　老和尚把胳膊搭在他的小光头上，叹气道，“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