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伶她，不洗白》独座

12、咸鱼翻身（修）

　　半个月后。

　　某个重要日子的晚间。

　　东三环中路幸福小区七号楼，一间不起眼的两居室。

　　大卧室拉着厚实的窗帘，整间屋全陷入黑沉沉的静谧当中，单人床上的女人睡得有些不安稳。

　　女人在睡梦中同棉被做着殊死博斗，被子蛇一样缠在她身上，她却在不断的翻身中把被子越裹越紧。

　　突然她的脚后跟狠狠踹到了床尾的栏杆，徐琼生终于呲牙咧嘴地疼醒了。

　　“嘶嘶嘶……”她团起身子，抱着脚抽气，脑子里却依旧懵懵地想着梦境里的情景。

　　其实那根本无法称之为梦，而是一直纠缠着她不肯放过的真实经历。虽然是那么的匪夷所思，但那是真真切切发生在她身上的怪事。

　　二十二岁那年，她回乡给父亲祭扫，途中遭遇流寇。

　　徐琼琤虽习过七年小擒拿，可赤手空拳的她对上悍匪，也只剩下逃跑一条路。

　　凭着训练有素的体能，她苦苦支撑，到底不慎跌进了一个大坑。

　　这坑远比她想像得还要深，深不见底。这仿佛是个没有尽头的黑洞，待她双腿着地时，诡异地发现竟然没有跌伤。

　　洞里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徐琼琤不分东南西北地闷头乱跑。跑跑歇歇，歇歇跑跑，不知跑了多久，在饿得前心贴后背时发现一道光亮。

　　亮光中迎面跑来一个女人。

　　来人顶着鸡窝般的乱发，头发还有几缕是翠绿色和亮粉色的。可纵使浓妆艳抹，仍无法掩盖两人一模一样的容貌。

　　若不是来人打扮得人神共愤，徐琼琤差点以为自己在照镜子，她下意识抓住对方的胳膊提醒：

　　“别去，那边有土匪！”

　　“快放手，地震了，还不跑！”

　　来人听不进徐琼琤的劝告，狠狠甩脱她的手，飞也似的蹿进黑暗里消失不见。

　　地震？

　　徐琼琤静静感应一阵，并未发觉异样。想想追兵，她还是奔向了亮光处。

　　待她冲进去立即被万丈光芒恍得睁不开眼，不待眼睛适应，只觉脑后一阵巨痛，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她若不是被广告牌子砸中就不会失忆，不失忆就不会被阿左认领，不被阿左接到北京治疗可能就无法痊愈，更加不可能得到一个现成的身份，生活得这般滋润。

　　如果她猜得不错，黑洞里那个打扮得不伦不类、能轻松甩脱她小擒拿术的女人，应该就是石琼生本尊。

　　她们一个躲避追兵，一个逃离地震，在黑洞中擦肩而过，奔向完全相反的方向……

　　“啪啪啪，起床起床起床，差五分钟就八点了，电视就要开始了啊！”

　　“来啦来啦。”

　　徐琼生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趿拉着拖鞋冲到客厅沙发上。

　　今天是“首届全国京剧票友大赛”全国选拔赛开播的正日子，能不能被选上就看今天这一哆嗦了！

　　两人乖乖守着华视戏曲频道，等着一个接一个的广告。

　　阿左懒懒缩在沙发里，嘎吱嘎吱往嘴里塞着薯片，间隙还不忘点评一下广告女演员的颜值。

　　熬过了一个又一个广告，好不容易等电视右上角的时间变成了8：00，首届全国京剧票友大会的片头曲开播，结果还没见着主持人，又接上了赞助商的广告。

　　阿左不耐烦地说：“赚钱不要命吗，连华视的逼格都不要了。”

　　徐琼生则惦记着她那十万块钱，觉得赞助商越多，奖金越把牢，倒不介意多看几个广告，笑道：

　　“这台平时很少有广告，好不容易搞个全国比赛，能不抓机会多卖点广告吗？也得容人家赚点钱，打打牙祭。你玩游戏去吧，到了我喊你。”

　　阿左不依，非要亲自守着。仿佛她不在跟前守着，电视台就不让小生生上台似的。

　　“你又不喜欢京剧，何必硬着头皮看？即便主办方真让我上，为了收视率也得把我放在后面。再说他们要是把我给剪了，你岂不是白受罪了？”

　　“呸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阿左拍了三下茶几，气哼哼瞪了小生生一眼。

　　徐琼生用手比了个缝嘴的动作，指着荧幕示意节目开始了。

　　阿左翻身盘腿坐正身子，从沙发靠垫后面拿出备好的笔和本，认认真真开始记笔记。

　　徐琼生歪头看了两眼，忍不住嗤笑出声。

　　“工作，这是我的本职工作。懂不懂？哼，我才不会拿着工资吃白饭。”

　　“是是是，阿左最能干了。”

　　小胖妞傲娇地哼出一声，飞速在本子上记下五位评委的名字，以及主持人对几位的介绍。

　　记完这些还不算完，她又见缝插针地搜度娘，遇到自认为有用的信息就叫出来：

　　“我还纳闷这个评委怎么这么年轻，敢情他是谭派创始人的第五代孙。啧啧啧，果然还是得拼爹，不然能让他上？”

　　徐琼生闻言一惊，直直瞪着电视里的谭友友，没能找到故人的影子。可生得再不像也不是外人，自然听不得别人饶舌，平静地驳道：

　　“倒不见得是他想拼爹，有可能是主办方用青年评委来吸引年轻观众。你一会就看到年轻选手有多吃香了，作为既得利益者，我倒是举双手欢迎这种偏袒。”

　　徐琼生处心积虑把谭友友和自己绑定在一条船上，免得阿左再说出什么。不想小胖妞对此无可无不可，转而搜起了别的评委。

　　两个小时后，她们等来了最后一个选手上场，这个人依旧不是徐琼生。

　　阿左抱着笔记发怔，杏眼蒙上一层薄雾，咬着嘴唇不说话。

　　“呆子！今儿没我，并不意味着后几天也没我呀！”

　　对上小胖妞迷茫的眼神，徐琼生无奈地抚额，用脚丫子踹了下对方的小腿，

　　“不是吧！记了半天笔记，连这事都没弄清楚？前60名晋级半决赛，所有晋级选手都会上电视转播，这可是你说的。今天统共只播了十个晋级选手的表演，至少还缺五场比赛没播。算来至少得播一周，你现在哭鼻子，是不是激动得太早了点？”

　　阿左破涕为笑，扑过去边搔痒边叫道：“你个坏蛋，你一早就知道了却不告诉我，害我白着急上火，成心看我出洋相是不是？”

　　“饶命，哈哈，饶命啊……主持人又不是没说，我怎么知道你没听见啊？不是我说，就你这听三不听两的样子，记录靠不靠谱啊？”

　　阿左又掐了她两下才出气，微喘着捋了捋头散开来的头发说：

　　“说过啊？可能我搜消息的时候听落了。电视台这也太损了，咱们岂不是要提心吊胆地过这个礼拜。”

　　事实证明，没听到赛程介绍的大有人在，犯迷糊的不至阿左一个。

　　电视台的节目还没有结束，官网BBS上奚落石琼生的帖子就开始刷了屏。满屏全是对她不知天高地厚的讽刺和挖苦。

　　饶是版主删得再快，也快不过黑子的反应。如今就连禁言也不好使了，才禁一个，又跳出来俩。

　　关键这些黑子都不是生手，大多是在各大论坛上活跃已久的惯犯，霸屏能力不可小觑。

　　官网BBS被搞得乌烟瘴气，当天转播的十位选手算是受了无妄之灾。

　　前边的选手还好，边看电视边盯着BBS上的动向。甜甜蜜蜜地看着网友的祝福，时不时美滋滋地互动几句，充分享受着胜利的喜悦。

　　然而这种和谐、温馨的时光，以最后一位选手的登场而宣告终结。

　　待人家发现上场的最后一个人不是石琼生，不待最后一名选手表演结束，BBS就被琼生的黑子们攻陷了。

　　满屏祝福的话语，变成了恶毒的嘲讽和谩骂。偏偏被骂的那个人，根本没出现在选手名单里。

　　石琼生的恶名，大家都不陌生。选手们不明白的是，她的黑子为什么跑到票友大赛官方BBS来捣乱？

　　普通选手自认倒霉，气过也就算了。

　　然而，有些人物可不是黑子们招惹得起的。

　　***

　　金帝煌豪庭别墅区。

　　“一群傻叉！”肤白貌美的精致丽人气得把笔记本狠狠摔到墙角，揉着太阳穴喊胃疼。

　　吴妈见事不妙，一路小跑到二楼客房搬救兵。

　　西西是从前邻居的女儿，也是小姐的上学同学。近两年她同小姐走得很近，空闲时常来陪小姐住上一阵子。

　　吴妈很欢迎这位性格温婉、处事周道的客人，只要有西西在，他们就能过几天安生日子。

　　无它，西西是最有效的灭火器，小姐发脾气的时候，只有她才哄得住。

　　三分钟后，一个顶着烘干帽，敷着面膜的女人匆匆下楼，上前顺着大小姐的背笑道：

　　“佼佼这是怎么了？开播第一天就是你晋级的节目，多好啊。咱们刚刚都看过画面了，服化美无一处不完美，又得了那么高的分，又和热爱你的粉丝互动过了，还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同我讲讲呗。”

　　乔佼佼狠狠甩脱女人的手，瞪着眼骂道：

　　“你个废物，成天只会说好听的哄我，屁事都干不利索。到论坛上去看看，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的粉丝在哪儿呢？我的戏迷在哪儿呢？我一个也没看见！说好的开门红呢？这样一来，没两天观众就把我给忘了。”

　　西西被骂的莫名其妙，探头粗粗看了几眼帖子的标题，心下了然。

　　“嗨，我还当什么大事呢，原来为了这个。你在台上表现的那么好，是今晚最闪亮的明星，五位评委又对你褒扬有加，观众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

　　敷着面膜的女人看不到表情，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当初我提议找粉丝在论坛上活跃气氛，现在想想也是多此一举。你凭实力取胜，本也不需要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我这就给那边打电话，问问出了什么意外。”

　　“我不管！半个小时后，我要在BBS上看到我的粉丝团！”

　　乔佼佼显然不会被几句空话哄住，甩下这句话，就气呼呼地去了二楼。

　　西西不负重托，果然按质按量解决好问题，并向闺蜜报销了垫付的200万水军雇佣费。

　　至于满屏佼佼粉霸屏官网BBS会不会带来反效果，那就不是她关心的问题了。

　　西西把自己定义为“佞臣”，只求哄好她的大金主。

　　网上的这番变故，自然瞒不了小胖妞。于是在阿左的笔记本里，乔佼佼成为重点关注对象。

　　阿左成天泡在票友大赛bbs上，几天间加了不下20多个群，迅速从京剧小白进化到老白。

　　随着笔记越写越厚，她对票友大赛的选手和指导老师情况如数家珍，也对小生生的晋级更不报希望。

　　如果说她之前还有一丢丢奢望的话，在对京剧有了初步了解后，至少看明白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京剧是个极其讲究正统的艺术形式，入门时没遇到靠谱的指导老师，天赋再好也会被带歪。

　　既便只是票友比赛，真正能闯进全国前60的选手，无一不是请名师指导过的。

　　这些人的水平，往往比普通科班出身的还强些。至少她小本本统计的数据里，还没有找到一个例外。

　　小生生亲口承认她没拜过师，每天也只是照例去公园练早课，根本没有找指导老师的想法。

　　阿左自认为看清了形式，只盼着主办方能给小生生一个爆光的机会。

　　因此在周六晚九点多，主持人报出“石茅”的名字时，阿左激动地扔了笔，紧紧抱住徐琼生尖叫不止。

　　“上了上了，你居然真的上了华视，这可是华视啊啊啊啊！咱们终于咸鱼翻身了！终于看到希望了！”

　　幸福小区七号楼某间两居室，在走了半年多背运后，终于被幸运女神临幸。

　　同一时间，同一座城市。

　　相隔九公里外的宣武区西草厂胡同，某大杂院的西厢房则是另一番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