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特别行动组》闻晓白

218、第 218 章

　　一屏幕的人看得沈贺有点眼晕。他刚才营养液注射的太快，心脏有些不舒服，勉强稳了稳声音，说道：“诸位应该已经听说情况了，我们现在判断贸然对A星系发动进攻很可能会导致那个人工智能启动红纽。现在唯一的出路是和他谈判，请各位前来是需要各位对谈判条件表态，因为这些条件需要全星系的认可。”
　　沈贺说到这里，端起水杯缓缓喝了一口。他需要给各联盟的代表一个反应时间，而他自己也需要借机缓一缓。那些高糖溶液注射得太快，他现在有点口干舌燥。
　　“这些都只是你们的猜测吧？”视频会议室里有人问道。
　　“是，所以你要赌一把吗？看发动进攻会不会让整个星系被摧毁？”沈贺不紧不慢地问道。这样可怕的话被这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来，反倒因为过于违和，有种奇特的震慑力。
　　会议室里静默了一瞬。
　　沈贺继续说道：“从目前的种种迹象看来，那个人工智能是不被允许贸然触发红纽的，也就是说，这场谈判失败了并不会带来严重后果，大不了就是舰队继续行动，成功了却可以让星系从危机中解脱出来。这是场几乎没有成本，却有很大回报的谈判。现在，我们可以讨论一下谈判条件了吧？”
　　“你是什么人？”有人问道。
　　屏幕上的人太多，沈贺没有精力去分辨谁是谁，笑了笑，说道：“情况紧急，不要绕圈子了。您真正想问的恐怕是我有什么资格在这说这些话。理由有两点，第一，我是和那个人工智能接触最多的人，是我们所有人当中甚至是整个星系中最了解他行为模式的人。”
　　那台机器背后是个机器学习算法，人脑其实很多时候也是贝叶斯学习者，通过数据一点点调整参数，所以数据越多，越全面，判断就可能越准确。了解对手，无疑是谈判中一大助力。
　　“第二，他曾经在我的大脑上植入过一个解码器，他会认为自己了解我的思维方式，可以对我的话做出更为准确的判断，所以他对我的戒心最小。我们推测，这个人工智能应该有一个风险评估系统，情况越可控风险越低，所以我对于他而言可能是全星系最安全的谈判对手，由我出面他最可能同意谈判。这两点是我可以和他谈判的基础。”
　　听沈贺提到那个解码器，视频会议室出现了短暂的骚动，有人问道：“那我们怎么知道你没有被控制？”
　　“因为那只是个解码器，已经手术摘除了。”
　　“那个芯片可以摘除？”
　　沈贺微微一笑：“可以，如果愿意承担风险并付出代价的话。”
　　听到“代价”二字，会议室静默了一下。听起来是个风险巨大的手术，这个代价大概不简单。那么，敢冒风险做这个手术的人……
　　大概这句话起了点震慑作用，代表们这才开始认真观察沈贺，发现他清瘦而苍白，似乎身体不太好的样子。
　　隔着屏幕，沈贺能感受到那些探究的目光，他无意解释这件事，而是说道：“跟人工智能谈判时，我会提出以下条件，需要各位投票表决。”
　　沈贺的计划大胆而离谱，他才叙述完，会议室一瞬间炸了，许多人同时开口，乱到听不清谁说了什么。
　　沈贺索性把所有人都静了音，说道：“现在没有讨论的时间，各位大概有以下几点疑问，接下来，我一一解答。”
　　沈贺有条不紊地为他提出的条件做了解释，各联盟代表脸上神色各异。
　　“现在，我需要各位代表所在联盟表态。投票采取绝对半数制，每人一票，选项为赞成或者反对，没有弃权。投票结果为全星系所有联盟共同承认，并由所有联盟共同监督实施。投票计时三十秒，如有弃票，即时重投。”
　　沈贺话音未落，就开了投票，三十秒很快过去，结果不出所料，二百八十一个联盟，弃票将近五十票。
　　沈贺早猜到，能代表联盟参会做出这些决定的都是各联盟有头有脸的人物，绝不肯受他摆布。
　　“我刚刚说过，如有弃票，即时重投。我们可以这样一轮一轮地耗下去。”沈贺说到这里看了一眼许庄算出的倒计时：“反正还有二十五个小时三分零七秒。我们可以一直耗到倒计时结束星系毁灭。也或者，你们愿意冒险去进攻A星系，尝试毁掉那个人工智能，看他会不会报复性地启动红纽，那样，我们可能会死得更快些。”
　　他并没有尝试阻止星际战舰的行动，战舰仍在向A星系挺进，沈贺估计，现在的距离战舰还不会威胁到那个人工智能，红纽暂时不会启动，但留给他们的时间确实不多了。
　　“当然，如果任何人有谈判之外的解决方法可以提出。”沈贺说到这里，取消了静音。
　　会议室里依旧是死一般寂静。
　　见此状况，代表们不得不承认的确没有什么更好的解决方法。
　　沈贺说着，又调出了投票的窗口，道：“这轮投票前，我多说一句。我知道各位不愿投票是觉得我提出的条件是个后患无穷的解决方法，我想提醒各位一句，人要活着，才有资格谈后患。”
　　这句话出口，视频中不少人的脸色都变了一变。
　　沈贺开启了投票。投票开启前，他调整了投票设置，这次可以看到倒计时和即时票型，所有人顿感压力。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票数一点一点地增加。
　　这大概是许多代表人生中最漫长的三十秒。
　　投票结束时，仍有十五票短缺。
　　“看来，还需要一轮。”沈贺平静地说道。
　　“到底谁没投？”会议室里有人沉不住气了。
　　沈贺面带微笑道：“各位稍安勿躁，重投一轮就是，不过是三十秒，我们有时间。”
　　明明是很温和的一句话，众人却莫名听出了威胁的意味。
　　时间，才是他们现在最缺的东西。
　　代表们逐渐开始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可怕。他们本以为投票结果能挫挫他的锐气，没想到他不紧不慢地一轮轮重开，在这样要命的时刻依旧不急不躁，简直要把人逼疯。
　　沈贺组织这个投票的意图很明显，投票的结果需要星系所有联盟认可，并共同承担责任。如果弃票，未来可以说是因为质疑这个投票的合理合法性，拒绝履行承诺，而一旦选择投票，便相当于默认了投票的合法性，无法再用这样的理由推脱。
　　有些代表不肯投票是一时意气，但更多的人是不希望代表自己的联盟做出表态，日后被束缚住。
　　他们原本以为这个年轻人看到不停地缺票，总会沉不住气，草草收场，硬着头皮进行谈判，但他似乎铁了心，拿不到所有人的票，就一遍遍重新逼他们表态，哪怕拖到星系毁灭也在所不惜。
　　这做法太令人窒息了。
　　终于，第三轮投票不再有缺票，票型是179：102，赞成占了大多数。
　　这个结果，沈贺早有预料，他依旧滴水不漏地笑着，缓声说道：“投票结束，感谢各位的配合。投票结果我已录屏保存，请各位谨记今日做出的承诺。”
　　沈贺说完，关上了视频窗口，切断通讯。
　　韩林行一直站在摄像头之外看着发生的一切。他有种很奇异的感觉，刚才主持这场投票的人，熟悉而又陌生。
　　那不是沈贺的风格。沈贺没有这样咄咄逼人。
　　那更像是他。
　　韩林行忽然意识到，沈贺在模仿他。
　　沈贺知道自己的性格不够强势，在这种需要控场的局面中下意识地模仿了韩林行的风格。
　　抛去两人的关系不谈，沈贺也是真心欣赏敬佩着韩林行的。
　　沈贺似有所感，回过头向韩林行笑了一下。他端起杯子喝了口水，说道：“可以让谢叔叔联系联合调查组把向启明带来了。”
　　韩林行的目光扫过沈贺的手背。刚才血没有及时止住，皮下出血，血管附近已经是一片淤青。他点点头，不动声色道：“你先喘口气，我去办。”

　　“听说你要跟我谈判？”向启明盯着屏幕，仿佛是看着屏幕另一头的沈贺，笑得有些玩味。
　　“你大概已经知道，我们已经掌握了你的位置，一支星际战队正在向你移动，大概二十个小时后就会对你发动进攻。”
　　“我应该表示恐惧吗？”向启明或者说是控制他的那个那个人工智能语带嘲讽。
　　“不应该吗？”沈贺笑了笑：“不论是你的版本还是那个存储器里的故事，都曾经提到过A星系的生命体来到银芬尼塔斯星系给一些人类注射了生物芯片。为什么不是你来做呢？你应该没有自主行动能力吧？所以面对这支舰队，你连逃跑的能力都没有。”
　　“听起来是挺可怕的。”向启明不冷不热地评论道。
　　“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启动红纽呢？你的设定到底是什么？是计算到威胁还是必须等到受到攻击？”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告诉你呢？”
　　“因为我需要知道让舰队在什么位置停下来。”
　　“停下来？”
　　沈贺笑了笑，这个人工智能的反应居然跟那些联盟代表一模一样，只不过那些联盟代表的表情更惊讶一点。
　　沈贺当时笑着对联盟代表们解释道：“我们需要舰队前去，这样才能让人工智能感受到实实在在的威胁，相信我们有谈判的筹码。但同时，我们需要在合适的位置停下来，不能超过启动正当防卫的阈值，否则，我们会同归于尽。”
　　沈贺看着向启明：“你不希望我们停下来吗？”
　　沈贺知道，他不是不希望，而是没有算出这种可能。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们？”
　　又是类似的问题，只是那些代表的遣词造句略有不同，他们问的是，那个人工智能为什么会相信我们？
　　沈贺当时答道：“他并不相信我们，他只是在寻求最优解。拒绝我们的结果是玉石俱焚，生存几率为零，接受我们的条件，他可能有百分之零点零一的生机。这一点概率对于人类来说和零并没有什么区别。但他是个人工智能，他对数字更为敏感，对结果的判断也更为理性。他一定会寻求生存概率更高的那个结果。”
　　屏幕前，沈贺问人工智能：“如果我们在你规定的位置停下来，你对我们的信任会不会多点？”
　　“不会。”人工智能斩钉截铁地道。
　　听了这个回答，沈贺没有表现出任何失望：“既然谈判，我自然是带着条件来的。你可以先听听条件再决定。”隔着屏幕，沈贺盯着向启明的眼睛说道：“我们可以停止这次进攻，但需要你停掉那个倒计时。”
　　“你们不是知道吗？我控制不了那个倒计时。”
　　沈贺发现，这个人工智能学习人类行为果真深得其精髓，这个质疑，那些代表也有过。
　　“设置这个倒计时的应该不是A星系的生命体，而是你的算法，那么你怎么会控制不了倒计时呢？”沈贺笑笑。从西格玛联盟银行的病毒，到无人驾驶汽车的程序，这个人工智能背后的机器学习算法确实有编程的能力。“你只是受规则限制，不能加速人类的死亡，但你的规则中应该没有说不能停掉倒计时，避免死亡，那并不有违公平。现在，我需要你证明这件事。”
　　“证明？”人工智能似乎是感到这句话太过荒唐，笑了起来：“那全都是你的猜测，为什么要我证明？”
　　“因为那是这场谈判可以进行下去的基础，你不想被摧毁就必须答应。”沈贺慢悠悠地说道：“你如果不在意，为什么要用尽手段加速西格玛联盟的毁灭？你原本是希望在我们发现你的位置前就触动红纽，可惜没能成功。”
　　沈贺话音未落，韩林行的手指在桌面敲击了三下，沈贺脸上绽开一个笑容：“就在刚刚，星际舰队已经驶出星际核反击系统波及范围。如果我们不主动停止行动，你无法逃脱被毁灭的命运。现在，你和我们一样被动。”
　　沈贺不紧不慢地和人工智能胡扯自然不是觉得时间富裕，他其实是无可奈何。在韩林行向他发出提示之前，这场谈判完全是空手套白狼。他的手里根本没有任何像样的筹码。因为星际舰队虽然已经出发，但如果所有联盟的核反击系统启动，舰队很可能被穿梭在星际的核导弹击中而摧毁，根本到达不了A星系。
　　幸好当时韩林行当机立断，在还没有确定A星系位置时就让星际舰队出发，抢占了先机，这才打出一点时间差来，让这场谈判进行到现在终于有了个像样的筹码。
　　人工智能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或者说在进行运算。
　　随后，向启明看着屏幕另一端的沈贺，似乎有点愤怒：“你在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