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特别行动组》闻晓白

217、第 217 章

　　许庄在说话的同时已经把恢复完的资料发回天体物理研究所。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许庄没打算越俎代庖地替他们模拟出各项参数。
　　沈贺之前联系的“李叔叔”是他母亲的同事，天体物理所副所长李云星。此刻他正带领团队用许庄恢复的数据计算着A星系的位置。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末日倒计时的毫秒数还在飞速地后退着。他们已经无法阻止那个末日倒计时归零，现在所有的希望都悬在了天体物理所的计算结果上。掌握A星系的位置，毁灭那个人工智能让倒计时彻底消失，是他们现在唯一的生机。
　　以现在的变化速度，距离倒计时归零还有一天零五小时三分十七秒。
　　银芬尼塔斯星系原本就有一支防止外来入侵的星际战队，现在这支战队已经悄悄到达埃塔星系附近待命，只待确定A星系的位置，立刻奔赴战场，发动全面进攻。
　　等待，让时间显得尤为胶着，一寸寸拉扯着人们的神经。
　　随着葡萄糖流入血管，沈贺稍微恢复了点力气，他看向许庄，忽然问道：“师哥，你说那个人工智能有自我意识吗？”
　　许庄愣了一下，认真地思考了半晌，说道：“这大概是个类似中文房间的问题，真正想要测试非常困难。”
　　所谓中文房间，是一个思想实验，说的是如果密闭的房间里有一个人拿着一本英文写的手册指导他如何回答中文问题，房间外的人用中文提问，那么提问的人很可能误以为房间里的人会中文，但事实上那个人只是在对照手册，根本不懂中文。
　　人工智能也有类似问题，人类很难判断人工智能的所有行为是算法依据某些数据产生的，还是来自于他的自我意识。他也许只是机械的执行者，并不理解自己在做什么。
　　“他称A星系的人为他们，称我们为地球人，那么在他的概念里，是认为自己有自我意识的吧？”
　　“也许吧，为什么问这个？”
　　“我在想，如果这个人工智能有自我意识，就会产生一个伦理学问题。”
　　当一个人工智能有了自我意识，毁灭他与杀人有什么区别？
　　许庄是做技术的，几乎所有技术培训都绕不开这个问题，他叹了口气：“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他操纵了那个倒计时，他并不无辜。”
　　沈贺刚想说什么，许庄忽然叫道：“老大，位置确定了！”
　　会议室里瞬时鸦雀无声。
　　A星系的位置确定了，这意味着他们有了反击的可能，末日也许不会来临了！
　　那一瞬间，人们仿佛听到了引擎隆隆的声响，那是希望的声音。他们知道许庄收到这条消息的同时，星际战舰已经向A星系挺进。
　　窗外响起几声鸟鸣，曙光与希望同时降临大地。
　　特别行动组的会议室爆发出一阵欢呼。
　　沈贺不想打破这欢欣鼓舞的氛围，但他还是问道：“距离星际战舰发动进攻还有多少时间？”
　　许庄看了眼屏幕：“从舰队现在的位置看，到达A星系大概23小时，倒计时还有27小时零5分，如果不继续加速，应该赶得上。”
　　只要他们能在四小时内摧毁那个人工智能，就安全了。
　　“可能没有那么乐观。”沈贺摇摇头：“我刚才问那几个问题不是闲得无聊，而是我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这个人工智能可能一开始也没打算那么快毁灭星系，他是因为A星系随时可能暴露才逼不得已加快了速度。他之前一轮一轮地进行小型实验，恐怕不仅仅是为了加快倒计时，也是为了提高成功的概率。”
　　许庄点点头：“这非常可能，既然那些A星系的生命体已经离开了，那么就没有人能替这个人工智能作判断，他的算法里可能有个阈值，协助判断，超过这个阈值就可以采用。”
　　“师兄也这样认为吗？我刚才也在想这件事情。现在回想起来，织梦乐园那个案子如同组长所说，是在测试我们的极限速度，而中心联盟薛议长的遭遇是目前发生一切的预演，这两件事情，恐怕也是为了增加成功率。这个人工智能会弄出一系列这么复杂的事情，说明那个阈值可能相当高，想达到需要很多精密的设计，以至于他在自己的位置可能已经被科考队发现的情况下仍旧不得不设计了这么复杂的一套方案来提高成功率。”
　　许庄表示赞同：“如果他的位置可能暴露，这就是个一锤子买卖，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这就是我不解的地方。这个人工智能仓促之间被迫加快进度，他在数据可能不足的情况下如何保证他的方案到达该阈值？如果我们及时发现了A星系的位置，在红纽启动之前将他摧毁，他的方案就会失败。按目前的情况看来，这个可能性并不低，如果这套算法没有达到预设的阈值，不应该被通过，那它是怎么被执行的？”
　　“也或者他有不止一套方案，叠加起来到达阈值就可以了。”许庄说到这忽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被自己这个想法惊住了，断了话音。
　　韩林行听到这里已经明白过来，但是他没有打断沈贺，等他继续说了下去。
　　“在那个人工智能看来，他并没有主动伤害我们，倒计时是被我们自己的行为驱动的，更何况他不是我们创造的，也不属于我们的文明，我们没有权利审判他甚至毁灭他，就如同A星系的生命体认为他们没有权利审判我们，所以只有让我们自己毁灭自己。”沈贺顿了顿，把他的结论说了出来：“按照这个逻辑，如果我们为了自保要毁灭他，这个举动就是不公正的，那么，他有权利进行正当防卫。这个行为应该不违背他的限制条件，是可以执行的。”
　　也就是说，这个人工智能很可能有两套方案。第一套方案中，他会引导人类最终启动红纽。然而这个方案存在这一个变数，那就是A星系可能会被发现并受到攻击，于是有了一个备用方案，一旦人类威胁到那个人工智能的安全，他可能直接启动红纽来保护自己。
　　在第二套方案中，银芬尼塔斯星系依旧会被毁灭，两套方案互为补充，从而提高了综合方案的成功率。
　　许庄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他想否定沈贺的话，但发现自己没有充分的理由。
　　这个说法听起来有些耸人听闻，但是从人工智能提前行动并设计了一个个预演的举动来看，很可能真的存在某种规避风险提高成功率的设置，这个人工智能很可能没有自主活动能力，在A星系的生命体离开之后，他的状况就很被动，他只有一次机会，不能失败。
　　天堂与地狱之间只有一层窗户纸，而这层窗户纸此刻被沈贺捅破了，所有人又摔回地狱之中。
　　如果那个人工智能真的有个正当防卫机制的话，那么他们真的是横竖只有一死了。
　　会议室死一般的寂静，刚才的欢呼显得荒唐可笑。
　　“给谢叔叔发个通讯请求吧。”沈贺忽然一笑：“估计我们快要被他拉进黑名单了。”
　　他居然在这种时候开了个玩笑。
　　韩林行什么都没有问，径直连接了谢诺的通讯器。

　　“什么？”听了沈贺的一系列推论，谢诺的声音有点震惊，但随即恢复镇定：“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是不是？”
　　“但是谢总长，”许庄开口说道：“从目前我们收集的所有关于那个人工智能的数据来看，这个猜测是合理的。”
　　“那你们有什么提议？”坐到副总长这个位置，遇到问题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寻找解决方案。
　　“和那个人工智能谈判。”沈贺说道。
　　“谈判？”谢诺的声音有些惊讶
　　一旁第一次听到这个想法的许庄也十分吃惊：“跟人工智能谈判？”
　　“如果这个人工智能的确有个正当防卫机制，那么无论是我们触发红纽，还是他在受到攻击时触发红纽自卫，结果都是一样的，他都会摧毁我们。从这个角度来讲，他原本没有必要这样仓促行动，甚至因此在这个过程中让事情变得没有那么公正，不得不找方法补救。会出现这种状况，说明这个算法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执行者，他所作的也不仅是纯理性的判断。他并不希望牺牲自己，才会想方设法地加速我们的毁灭。这跟设计他的目的并没有关系，这不是A星人的设置，是他想自保。如果是这样，也许我们有跟他谈判的资本。”
　　“资本？”谢诺问道。
　　“是，不过可能有些困难，我们需要全星系所有联盟同意执行谈判条件。”
　　“条件是？”
　　“一个机遇。”
　　听了沈贺的构想，谢诺沉默了半晌。这个想法过于异想天开，把整个星系的希望寄托在这样一个谈判上实在荒唐。他想了想，道：“这件事我需要和联盟上层讨论一下。”
　　“我理解，但是请您尽快。谢叔叔，希望您能向联盟转达一下，我们没有太多时间讨论。现在的情况是，如果谈判失败，整个星系都面临着毁灭的命运，没有人能再追究联盟的责任。从这个角度说，联盟是不承担后果的，你们敢让我赌一把吗？”
　　“你怎么确定这场谈判不会把星系推向毁灭？如果那个人工智能原本没打算启动红纽呢？你岂不是给了他一个新想法？”
　　“谢总长，”许庄说道：“我们能想到的任何可能人工智能都算得到，他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就不是什么人工智能，是人工智障了。他如果没打算启动红纽一定是因为某种限制条件，而这不会因为谈判而改变。他如果一开始就计划好了启动红纽自卫，这场谈判也不会加速我们的死亡。”
　　谢诺知道许庄是做技术的，听他这样说，略思考了一下，说道：“联盟这边的责任我担了，但是这毕竟是关系整个星系命运的大事，不能把其他联盟排除在外。”
　　沈贺点点头：“如同我刚才所说，这件事原本就需要所有联盟同意谈判条件。”
　　“给我一份书面协议。”
　　沈贺猜到他要出面与各联盟去谈，说道：“不，谢叔叔，请集中各联盟负责人开会，跟人工智能谈判的人是我，这件事需要我去说。”

　　结束通讯，沈贺向韩林行笑了一下：“真荒唐。”
　　“什么荒唐？”
　　“由我去做这件事不荒唐吗？”他一个无名小卒，这种时候突然冒出来号称要拯救星系，怎么听怎么荒诞。
　　韩林行正色道：“我不觉得荒唐。”
　　“如果不是因为我父亲的缘故，谢叔叔恐怕都不会愿意花时间听我说话。说到底我还是沾了许多光。”沈贺说到这里，忽然一笑：“既然我有这份得天独厚的运气，不如好好利用一下吧。”
　　他抬手调整了输液的速度。谢诺答应他，半小时后将所有联盟负责人集中起来开会，这是很了不起的效率，如果不是星系毁灭在即，仅是把二百八十多个联盟的代表集中起来就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天才刚亮，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次注射营养液了。韩林行知道，沈贺的体力已经快撑不住了，只能凭这些高糖的溶液生生激出点力气来。现在的输液速度快得有点危险，但是韩林行没有拦他。他知道沈贺接下来要打一场硬仗，他需要体力。
　　运气？韩林行看着沈贺毫无血色的脸，回味着他刚才的说法。大概也只有他在这样的情境下能说出“运气”这个词。
　　随着液体迅速流入体内，沈贺觉得有些发冷，高糖液体刺激血管带来的疼痛让他清醒了些，却也忍不住微微战栗。
　　韩林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去办公室拿了件外套披在他身上，把一杯热水送到了他手中。
　　等待期间，韩林行让所有人都回去休息了。现在守在这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他告诉特别行动组的人，如果谈判成功，两天以后回来庆功，如果失败，就用这最后的时光陪陪家人吧。
　　偌大的会议室只剩两人，言行都变得有点肆无忌惮起来。
　　沈贺捧着热水，抬头看向韩林行：“这算是红袖添香吗？”
　　韩林行噎了一下，这孩子彻底学坏了。
　　他知道，由于大量高糖溶液的涌入，沈贺的大脑现在处于活跃状态。而且，似乎有点过于活泼了。
　　沈贺掐着时间拔了针头，血一下子涌出来，消毒棉压上去很快就湿透了，似乎有些止不住。韩林行皱了皱眉头，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视频会议的屏幕亮了起来，他只好把话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