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第 2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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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贺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许庄不是很习惯在字里行间理解言语间的机锋，解释道：“我问罗斯鲁尔和那些学生的死因，其实并不是关心这两个事件，我是想确定天体物理所权重低的原因，但是我直接问一定会引起他的警惕，所以用那两个事件试探算法的基本原则和限制条件。说实话，就连问他的目标是不是西格玛联盟，也不仅仅是为了保全联盟，另一个目的是为了对那些基本原则和限制条件做交互验证。”
许庄看了沈贺半晌。他一向觉得沈贺是个心思单纯的傻白甜，没想到他算计起人来线倒是埋得挺深的。和向启明短短一番对话，既暂时保住了西格玛联盟，又不动声色地测试了那个算法。
然而现在的局势让他迅速把思维拉回来，顺着沈贺的话想下去：“如果那个存储卡上面的信息是真的，A星系的生命体已经离开了，这样一来所有的基本原则和限制条件都不可能再更改，那么我们就可以预判那个人工智能的很多行为。可是这些信息会不会也是故意误导我们的？”
“应该不会。那个人工智能说这个存储卡是为了补偿我们，那么这些内容应该是真实的。”
“会不会就连补偿的说法也是假的？”
“这个说法是符合算法逻辑的，我倾向于认为不是假的。他故意用了那么隐晦的方式，有点自欺欺人的意味，他根本不希望我发现这个存储卡里的隐藏内容，所以这些内容没有必要造假。”
许庄想了想，觉得也是，谁买了首歌还会检查里面有没有隐藏内容？一般人都不会往那个方向想吧？
沈贺想到了什么，又问道：“如果那个算法背后真的是一套量子计算系统，会不会出现叠加态？”
“即便过程出现叠加态，在观察的时候也会坍缩为唯一解，而且这个解是算法决定的，不会引入随机性，除非算法里加了随机值。从目前的模拟结果来看，即便有随机值，也对结果影响不大，只是稍微加了点噪音进去而已。”
沈贺点点头，不再提问。他当时套向启明的话确认算法的特点，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确定天体物理所那场爆炸是算法有意为之，他隐隐觉得那跟A星系的位置有关，而确定A星系的位置或许会帮助他们夺回主动权。至于预测算法下一步的行动究竟有没有意义，他一时想不出来。
事实上，在一番高速运转之后，他的大脑基本已经处于停机状态，靠在副驾的座椅靠背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他太疲惫了，短暂的休息根本无法让他恢复精力，被韩林行叫醒时竟一时反应不过来身在何方。
韩林行感觉到沈贺状态不对，向许庄道：“你先上楼协助他们把A星系的位置确定。”
“你呢？”许庄下意识问道。
这么没眼色的人也真是少见，韩林行心中感慨，简短地说道：“我还有点事，别废话了，赶紧回去工作。”
见许庄走出停车场，韩林行打开副驾的门，从口袋里摸出块糖，撕开包装给递给沈贺。
沈贺微微一怔，估计他是从家里拿的，接过来放进嘴里。
那个转椅还留在停车场，韩林行把沈贺从副驾抱出来，放到椅子上，低声问：“还坚持得住吗？”
“可以。”沈贺的声音有点飘，明显状态不太好。
韩林行皱了皱眉头，听他又道：“回去给我打瓶营养液吧。”
韩林行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把人推到了小会议室，给他静脉注射营养液。
沈贺抬起手，捻了下滚轮，把注射速度调快。
“你干什么？”韩林行的声音有些不悦。
营养液糖分高，频繁注射对静脉刺激太大，容易引发炎症，他每次都把速度调得非常慢，一瓶要打很久。
沈贺的声气听着有些弱，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有些虚脱了：“刚才那块糖不太够。”
韩林行抬手把速度调了回去，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糖来，扔在桌上：“低血糖了就吃糖，别调这个。”
沈贺摇摇头：“我可能有点晕车，吃不下。”
韩林行一怔，想起赵主任留下的那几瓶生理盐水和沈贺刚才的状态。
沈贺的神经系统还没恢复，在这样反复的强烈刺激下很可能会出问题。他现在的状况很可能不是晕车，而是他的神经系统不堪重负了。
想到这里，韩林行有些不安，道：“头晕就睡会儿，有什么进展我叫你。”
沈贺抬手捏了捏眉心：“我总觉得那个人工智能的话有什么问题，但是我想不出来。”
“那就休息一会儿再想。”
“可是没有时间了。”刚才他们在车上，许庄算了一下，还有一天十五小时三十二分零六秒。现在恐怕所剩更少。
韩林行终于有些忍不住怒意：“你这样逼自己就想得出来了？人工智能不会累你也不会？你现在什么状况自己能不能有点数？”
韩林行没有压低声音，幸好特别行动组的会议室隔音好，旁边会议室听不到。
沈贺的脑子原本就不大转得过来，这下子被韩林行突如其来的怒意吼得有点懵，半晌才反应过来韩林行的情绪不太对。
他现在压力太大了，在这样的重压下，不仅不能在人前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焦虑，还要担心沈贺的身体状况，甚至要照顾他的情绪，他的那根弦已经绷到了极限。
沈贺撑着转椅扶手想要站起来，但他身上实在没什么力气，胳膊一颤，转椅滑了出去人就失去了平衡。
韩林行心头大惊，没顾上多想，一把将人揽住，沈贺索性就势靠在了他怀中，拥住了他。
沈贺没有办法顾忌玻璃后的大会议室有多少双眼睛可能会看到这里的情况。那些目光在此刻都无足轻重，唯一重要的，是眼前这个人。
这个人一直是所有人的主心骨，风雨不动，可是谁又能给他一个支点呢？他兀自支撑了太久。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沈贺觉得，既然他已经来到韩林行身边，就不想看到他再这样在风雨中踽踽独行。
韩林行没想到沈贺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表情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他虽然不大要脸，却也没想过当着所有下属做出这样的事。不论他对小时候受过的严格教养有多反感，有些东西都是根深蒂固的。
感受到韩林行的不自在，沈贺松开了手，撑着桌子想往后退。韩林行生怕他碰到受伤的那只脚，一把将人拉住了。
两个人都手忙脚乱得有些可笑。
沈贺勉强站定，有些慌乱地道：“我知道我刚才的行为有点缺心眼，我很抱歉。我只是觉得，此刻应该有人站在你的身边。”
韩林行一怔，同样的话，沈贺在中心联盟的时候也对他说过。时过境迁，很多事情都已然不同，他的这份心意却没有变过。
韩林行满心无奈。这人总有本事把他的火气勾起来，再莫名其妙地浇灭。他看着沈贺，忍不住露出点笑意：“是挺缺心眼的。你不是一直在我身边吗？”
沈贺一呆。
韩林行继续说道：“我刚才的确被你气到了。我一直以为我们是祸福相依的，所以看到你一个人死撑的时候，我会觉得你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我。”
“我……”沈贺只说了这一个字，就没了下文。我什么呢？我不是？我没有？他好像就是做错了事，得认。
韩林行皱起眉头：“我什么我，你先坐下。”见沈贺一脸迟钝，韩林行无奈地道：“回血了。”
沈贺下意识向输液管看去，大概是他的高度变化导致液压变化，血已经顺着输液器倒流上来，走了半根管子。
韩林行把跑掉的转椅拖回来，扶着沈贺坐下，调快了输液速度，好让血快点流回去：“自己把握着速度，不舒服就调慢点，听到了吗？”
“哦，好。”
见了沈贺迟钝的反应速度，韩林行知道他的血糖还没缓过来，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倒霉孩子。
他自己也是，明知道沈贺现在状态不对，跟他生什么气。真是自找的。
韩林行看了眼大会议室，道：“我回去了。”
沈贺急急说道：“我跟你一起。”
韩林行瞪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默默把营养液的瓶子摘下来，递到他手中，推着转椅，拿着输液架，回到了大会议室。
大会议室里气压有些低。
韩林行把沈贺推到许庄旁边，一边挂吊瓶，一边问道：“进展如何？”
“我们根据赵主任提供的情况查到了他哥哥出事的位置，加上贺博士的笔记本，科研队出事大体地点和天体物理所的资料，现在正在综合各项信息。不过天体物理所遇袭后很多资料缺失，我们现在正在尝试恢复。”
“有大体方向了吗？”
“大概在埃塔星系方向，周围半径十光年的半圆区域。”
这是个非常宽泛的范围，但毕竟比在整个宇宙里搜索强了不少。韩林行道：“把位置发给郝局，联系中心联盟和其他各联盟，星际舰队可以开始往那个方向移动待命了。”
如今时间就是生命，稍微多争取到一丁点的先机都是好的。
劈里啪啦一阵键盘响动之后，许庄完成操作，看向韩林行：“老大，我知道咱们的方向是对的，但是我有个担忧。那个人工智能既然已经测过我们的极限速度，不可能不做点准备。原本从计算速度上我们就永远比不上人工智能，更何况他背后可能还有量子计算系统。”
不仅量子计算系统，对方很可能是个有戴森球的II型文明。在科技远远落后于对方，而且敌在暗我在明的状况下，他们处在绝对的劣势上。他们这场抗争，看上去就像是以卵击石。
不知是不是错觉，许庄的问题一问出来，原本就落针可闻的会议室变得一片死寂。
韩林行知道，所有人其实都有相同的疑问，不仅特别行动组，星系里的人都是一样，这才是他们会那么绝望的原因。他们的敌人是一个科学技术远高于他们的文明，要毁灭他们的是一个人工智能，他们真的能战胜对手，生存下来吗？也许那个人工智能早把他们每一步的反应都计算好了，一步一步地引导他们走向死亡。
“我觉得那个人工智能的计算是有问题的。”沈贺忽然说道。
“什么？”许庄下意识问道。
“所有机器学习的算法都有一个问题，garbage in garbage out。A星系的生命体训练这个人工智能的时候，输入的数据大多是反应人性最自私狭隘的一面，但人不是只有一面。所以它对我们的判断未必全然准确，我总觉得，这会是我们的机遇。”沈贺的血糖还没有恢复，他身上半点力气没有，却还是努力提了提声音：“就比如，在那台机器的计算中，我们现在就算没有进入末日狂欢，也该放弃抵抗了。但是我们依然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
如果他们无法阻止红纽的触发，现在的时光就是他们生命的最后时刻。正常情况下，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们想做什么呢？去享受，去狂欢，去和爱的人团聚？可是特别行动组的人选择了守在这里，为了星系的所有人进行着一场可能徒劳无功的努力，没有一句怨言。
甚至在他们以为只有西格玛联盟会牺牲的时候，所有人都是坚定不移地留在了这里。
会议室了静默了几秒，很快又响起了打字的声音，翻资料的声音和滑动鼠标的声音。
韩林行起身倒了杯热水推到沈贺面前：“暖暖手。”
沈贺微微一怔，捧住了水杯。他有些营养不良，加上低血糖，身上原本就有些发冷，一输液就更加糟糕。
手心传来的温热让他觉得好过了一些，便回头向韩林行笑了笑，却见韩林行正望着他。
韩林行曾经说过，沈贺是个有感染力的人。这并不是因为他懂得如何煽动情绪，而是因为真诚。他总是真心地相信着一些事情，百折而不回。韩林行时常觉得那样的想法很天真，却又难以抗拒地被吸引着。
韩林行无法像沈贺一样乐观，他的职责决定了他必须考虑每件事最坏的结果。就比如现在，他必须考虑如果他们失败了，末日真的到来，他应该什么时候告诉组员们放弃任务，回去跟家人团聚。他总是为很多人计划着很多事，他要保护的人太多，所以必须非常实际。
他毕竟是个有感情的活人，这样的思考方式，无疑会给他带来一些心理负担，会让他觉得压抑。然而此刻，沈贺对他笑着，莫名就驱散了所有的阴霾。
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因为他这个人。
这个人永远不信沧桑，不信无常，不信穷途末路的绝望。
“老大，”许庄的声音突兀地打断了韩林行的思绪：“我们把天体物理研究所的资料恢复了。”
作者有话说第216章 第 21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