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事务所》Ambby

21、第二十章

　　楚兮兮躺在后座上，将身子蜷成一团，其实压根没有睡着。

　　她的脑子里一团乱麻，即使闭着眼睛，刚才发生的一幕，却仍然无比清晰地眼前晃来晃去。

　　她当时坐在驾驶室里，一直歪着脑袋好奇地不远处的张灵止和艾沁儿，她不知道他们之间说了些什么，两个人突然就吻到了一起。

　　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整个世界都空了，她像是漂浮在一片虚无的空间里，周边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寂静。

　　林溯凑上前推了她一下，将她从虚无中拉了出来。她看到他的脸上满是惊诧，嘴巴一张一阖，正激动地说着什么，可是她一个字都听不见，只是张着嘴，呆呆愣愣地看着他。

　　她缓了好一阵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推说累了，跟林溯换了位置，跑到后座蜷缩成了一个茧。她甚至想真的变成一个蚕茧，将自己包裹起来，谁也不见了。

　　而这一路上，张灵止亦心绪难安，他始终沉着脸，神情阴郁，沉默不语。本来满腹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的林溯，看到他这个样子，很自觉地噤了声，乖巧懂事地没多问一句。

　　车子终于开到了别墅，张灵止率先下了车，打开后座门，看着蜷缩成一团，似乎已经睡死的楚兮兮，他犹豫了一下，上前想要将她抱出来。

　　“别碰我。”

　　楚兮兮埋着头，声音很轻，透着冰冷的抗拒。

　　张灵止怔愣了一下，就见她缓缓撑起身子，看也不看他一眼，便推开另一边车门，自顾自下车往别墅走去。

　　张灵止豁然转身，望着她萧然的背影，心里忽地一沉。

　　“小溯。”他叫住从驾驶室下来的林溯，轻声问：“刚才你们在车上——”

　　话还没问完，林溯立马兴奋地凑过来，悄声道：“止哥，没想到你喜欢沁姐。你们俩真的一起了吗？我怎么一点都没察觉到呢？你们什么时候暗渡陈仓的啊？”

　　果然……

　　张灵止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我不喜欢她，也没有跟她在一起。”

　　他说完，抬眼看到楚兮兮已经拉开了大门，想也没想就追了过去。

　　“兮兮。”他情急之下拽住她的手腕：“我有话跟你说。”

　　楚兮兮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慢慢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我累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张灵止看着自己空了的右手，又抬起头对上她空洞的眼神，胸口忽地像是压下一块巨石，想说的话全都梗在喉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时，林溯从后面追了上来，扯着嗓门大喊：“不对啊止哥，我刚明明看到你跟沁姐都接吻了啊！”

　　楚兮兮的心脏瞬间拧作一团，疼得她红了眼眶。她咬着嘴唇，将眼泪憋了回去，直冲冲跑回房间，嘭的一声，重重摔上了房门。

　　林溯被突兀的巨响惊得缩了下肩，他愣愣地望向二楼的方向，喃喃自语道：“我姐又抽风了？”

　　张灵止闭了闭眼睛，无奈地看了看二楼，又转头看向林溯，心中压着火气，恨不得直接一个唤雷术使出来，招一道闪电把他给劈了。

　　这夜，对X事务所的三人来说，都是一个注定无眠的夜晚。

　　首先是林小溯同学——

　　他苦哈哈地在客厅画了一晚上符，但距离张灵止回房前交代的一百张还差得老远。
　　楚兮兮间歇性抽风他见怪不怪，可张灵止这次是闹哪样，他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条苦逼的池鱼，被殃及了……

　　然后是楚兮兮女士——

　　她又将自己裹成了一个大粽子，在床上蜷成一团，一刻也不敢闭上眼睛，因为一闭眼，眼前立马就会浮现出张灵止跟艾沁儿接吻的画面。
　　她除却心中莫名的愤怒和悲哀之外，竟还神奇的有一种被绿了的感觉。

　　最后是张灵止先生——

　　他在卧室的落地窗前生生站了一夜，脸上保持着波澜不惊，内心却停不了的跌宕起伏。对比艾沁儿最后那番话，楚兮兮的各种反应倒是让他略感欣慰。
　　可她空洞的眼神和冷冰冰的语气，每每回想起，都令他心力交瘁。

　　于是乎，在经过了这无心睡眠的漫漫长夜之后，三人于客厅再聚首时，各自眼神流转间，充满了各种不可言说。

　　“兮兮。”
　　“张灵止。”

　　张先生和楚小姐异口同声，然后各自愣了一下，又同时开口——

　　“你先说。”

　　空气再度安静，气氛瞬间更加尴尬。

　　林溯盘腿坐在地板上，一手提着毛笔，一手拄着下巴，狐疑地看着面前这两个欲说还休的男女。

　　最后，他实在没憋住，插了句嘴：“你们俩猜拳好了，赢的人先说。”

　　“闭嘴！”楚兮兮横了他一眼，然后咳了两声，仰头望着天花板，低声道：“那个，老张……”

　　张灵止：“嗯？”

　　她肯开口跟他说话，并且不再是冷冰冰的语气，这样的转变倒是让张灵止暗暗松了口气。

　　他静静地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却不知——

　　“沁儿是个好姑娘，你……好好对人家。”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将张灵止推进了冰窟。

　　他闭上眼睛，隐隐叹了口气，声音很无力：“兮兮，我跟艾小姐，我们——”

　　楚兮兮摆了摆手，怏怏地打断他：“行了，你别说了，昨晚我都看见了……沁儿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这个人呢，说实话还不错，把她交给你，我还是放心的。”她顿了一下，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含义匮乏的笑：“既然你俩情投意合，那我就祝你们幸福了。”

　　楚兮兮自顾自说了一通，一字一句传进张灵止的耳朵里，却令他的心越来越沉。

　　此刻，艾沁儿的话，在他眼里全是一派胡言，什么女人都是口是心非，她现在这个样子，淡定自若，有理由亲，那句祝福说得端是真情实感。

　　若她心里真的有他，又怎会如此坦然地将他推给别的女人？

　　张灵止心中百感交集，千言万语梗在喉咙，却不知从何说起，他静了好一会，终是轻轻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谢谢你的祝福。”他说着，转身便往二楼走去，刚到楼梯口的时候，又回头轻声叫了她一声：“兮兮。”

　　本来正望着他背影出神的楚兮兮，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故作淡定地问：“怎么？”

　　张灵止看她许久。

　　罢了罢了。
　　情深情浅，缘起缘灭。
　　这寥寥情愫，之于混沌大道，不过渺茫一粟，他又何必强求。

　　他微微扬起嘴角，露出只属于她的那种温情而宠溺的笑容。

　　“没事。”

　　说完，拾阶而上，淡然离开。

　　*

　　楚兮兮浑浑噩噩地回了房，浑身无力地趴在床上，张灵止刚才那一抹笑，搅得她心中五味杂陈。

　　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笑容，现下细细一回想，竟透着一丝苦涩，活像他才是那个被伤透了心的人，害得她心里莫名就生出一丝歉疚。

　　倘若他跟别的她不认识的女人在一起了，她想她除了自个儿暗自神伤以外，或许还会冷嘲热讽酸两句。

　　可这个女人偏偏是自己最好的朋友、闺蜜，她都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妈了个蛋蛋！

　　如今她除了笑着祝福他们，还能怎样？

　　楚兮兮捞过一个枕头，把自己的脑袋捂了个严实，眼眶瞬间就红了，泪水不自知地浸湿了洁白的床单。

　　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好一阵，铃声回荡在安静的房间里，惹得她心烦意乱。她气哄哄地坐起来，抓过来一看，来电显示的，是她此刻最不想面对的一个人——艾沁儿。

　　楚兮兮正犹豫着要不要接听，艾沁儿便挂断了，她松了口气，刚准备继续躺下，却听到铃声再次响起。

　　她长叹了一口气，按下了接听。

　　“兮兮？”

　　听到艾沁儿声音的一瞬间，楚兮兮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她回避了一晚上的画面，她瘪着嘴，吸了吸鼻子，闷声应了一句：“我在。”

　　艾沁儿：“你怎么了？声音怪怪的……”

　　“没事。”楚兮兮甩甩头，扯着嘴角，勉强笑了笑：“找我什么事啊？”

　　“没事就好。”艾沁儿松了口气，说：“兮兮，我现在在机场，马上就回英国了。”

　　“什么？！”楚兮兮大吃一惊，急道：“不是后天的飞机吗？我还说去送机的！”

　　艾沁儿轻轻笑了一声，说：“临时有事就提前了，再说，送什么机啊，咱俩还在乎这些不必要的礼数？你得了空来英国看我不就好了，顺便带上张灵止，我给你们当导游。”

　　听到艾沁儿自然而然地提起张灵止，楚兮兮心里莫名紧了一下，她抿了抿嘴唇，犹豫了半天，最终也只是哦了一声。

　　艾沁儿听她语气怪怪的，狐疑道：“兮兮，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啊？”

　　楚兮兮故作爽朗地笑着，却依旧被艾沁儿察觉到了其中的酸涩。

　　她问她：“兮兮，你跟张灵止，你们……还好吧？”

　　“啊？”

　　楚兮兮又诧又懵，艾沁儿这句话问得，活像昨晚跟张灵止吻到一起的是她楚兮兮似的。

　　艾沁儿：“啊什么啊？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楚兮兮愣了一下，连忙否认：“哪有！沁儿，你别瞎猜，你们在一起我是举双手赞成的，我刚才还真心实意地跟老张说祝你们幸福呢，不信你自个儿问他！”

　　“……”电话那头，艾沁儿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幽怨的声音才轻飘飘地传了过来：“楚兮兮，你真是个猪脑子！”

　　“……喂，你什么意思？”

　　楚兮兮忍不住腹诽，不带这样有了男朋友就挤兑闺蜜的吧。

　　艾沁儿又好气又好笑，若非她打这个电话过来，还真不知道事情跑偏了十万八千里，完全没有照她预料的发展。

　　“张灵止喜欢的人是你啊！”

　　她真是要给这大傻妞儿跪了。

　　“你说什么？”楚兮兮倏然睁大眼，惊得几乎破了音：“你别开玩笑了好吗？昨晚跟张灵止接吻的可是你这位大小姐！”

　　艾沁儿啼笑皆非：“我那是做戏给你看呢！根本没碰上好吗？谁叫你死鸭子嘴硬，打死不认呢？明明喜欢人家，还假装清高，鬼个上下级关系，早就看出你俩不单纯了！”

　　“做戏？啥意思啊？”楚兮兮错愕不已，这剧情反转得，完全脱离了她能理解的范围，她蹙眉沉吟了片刻，忽又急声道：“我，我们哪里不单纯了！”

　　“你们哪里单纯了？”艾沁儿呵呵一笑，恨铁不成钢地啐了一口：“你瞎我可不瞎，张灵止看你的眼神，温柔得快掐出水来了，那绝对不是一个员工看老板的眼神好吧。还有你，你说你一大大咧咧，成天装神弄鬼的女汉子，怎么就在他面前一副小女儿家的娇羞样啊。不做戏刺激你一下，你还得继续自欺欺人，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一番话，训得楚兮兮目瞪口呆，她张了张嘴，声音颤颤巍巍的：“你们……真的是做戏，没接吻？”

　　艾沁儿叹了口气：“确切的说，是我，不是我们，张灵止完全不知情，他也吓了一跳。你当时那个角度看着像吻到了，其实压根儿没碰上。就这样，张灵止都特别生气，看他那样子，估计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我了。”

　　她说完，自嘲地笑了笑：“兮兮，张灵止是真的喜欢你，可我看得出来，他在感情上毫无经验，可以说就是一张白纸。所以你这样口是心非、弯弯绕绕的，很容易让他误会你是真的不喜欢他，对他没感觉。兮兮，你就诚实一点吧，别再矫情了。”

　　“我……”

　　楚兮兮呆愣愣地捧着手机，仍处于发懵状态，一时还未将艾沁儿的话消化完全。

　　“好了，我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艾沁儿笑了一下，娇声叮嘱：“空了来英国找我玩哦，把你们家老张也带上，听到没？”

　　“……哦。”

　　电话一挂断，楚兮兮撒丫子冲进张灵止的卧室，一看没人，又一阵风似的卷进客厅，冲着仍在苦逼画符的林溯吆喝了一声：“老张呢？！”

　　林溯正画到一半，手一抖，功败垂成，他压着火气，咬牙切齿地回了句：“不知道！”

　　楚兮兮二话没说，又冲出了大门。

　　她刚发动了车子，想着又摸出手机给张灵止打电话，出乎意料的关机提示音令她怔愣了好一阵子。

　　她想到张灵止最后那抹笑，还有他当时的眼神，心里莫名就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飞速驶出了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