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归》禾灯

69、饮酒

　　天气渐冷，阳光却相当灿烂。陆温雪拉开帘子，半仰起头晒了一会儿太阳，感叹道：“还是有太阳舒服多了，昆仑那个鬼地方，要不是为了青女降我才不去……以后也不去了。”

　　萧简安安静静地坐在他身边，不动也不说话，黄竹雨给他面前的茶杯里注了茶水，低声道：“尊主，青女降到底是没找到，就不再去昆仑了吗？”

　　“再去也没用了。”陆温雪两根玉琢般的手指捏住梅子青的茶杯，黄竹雨盯着看了一会儿不敢再看，抬头认真听他说话。

　　“万万没想到昆仑山藏着的青女降只是一枚叶片，更没想到下面连着火|药……不过这次总算把简儿带回来了，也算没白走这一趟。”陆温雪笑盈盈地，伸手戳了戳萧简的脸颊，“简儿，你说是不是？”

　　萧简红色的瞳仁转向他，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呆呆地点了点头。

　　黄竹雨抿了抿唇，道：“但是当时，其实不必冒险将青女降给……给萧哥哥他们的。”

　　陆温雪伸了个懒腰，道：“反正火|药本来也碰不得，给就给了，有所得必得有所失，多想无益，知足点好。”

　　黄竹雨不再说话了，垂下眼睛。陆温雪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竹雨，你怪我当时没直接杀了他们？”

　　黄竹雨道：“我没有。尊主自有自己的考虑。”

　　陆温雪笑着点点他的额头，道：“小孩子不要说谎。我当时假装中毒引诱简儿去碰青女降，除了想让他试试火药之外，也因为我没有能胜过他师父的把握。你、我、两只鸩鸟加起来，都不过是让他沾到了一点鸩鸟羽毛，若是他不顾鸩毒只求同归于尽，那咱们估计得凶多吉少。来日方长，何必急在一时的胜负。”

　　黄竹雨闷头想了一会儿，低低“嗯”了一声，道：“那个楼望白，真的这么厉害吗。”

　　陆温雪一笑，刚要说什么，却觉得自己身旁的人忽然动了动，侧过头去看，萧简的表情仍呆滞着，却微微张开口，似要说点什么却说不出来，红瞳之中隐隐泛起一点泪光。

　　“师……”

　　“简儿！”陆温雪大喝了一声，萧简闭了口，陆温雪闻言道：“没有这个人，从来没有这个人。你一直在点春湖长大，有陆哥哥，朱阿姨，黄叔叔，没有这个人的。”

　　等到楼望白能自行坐起时，他们三人已在沙漠边陲的小镇中落脚休养了一个多月。

　　在小镇中的衣食住行样样都要钱，沈篱十分坦然地表示我没有，楼望白基本没有钱的概念，于是所有的花销都由赵三公子支付。赵三原本是无所谓的，反正普通起居也花不了多少钱，直到他敏锐地闻到沈篱身上极强的胭脂水粉香味，一向没什么激烈情绪的赵三公子震惊了：

　　“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去喝花酒？”

　　沈篱毫不羞愧，反而笑道：“这么说来赵三公子也是常客，居然能看出我从哪里回来。”

　　赵三怒道：“你是不是太无聊了找打？”

　　“那倒不必。”沈篱一本正经道，“我肯定是打不过你的，我是医生而已。”他好玩地看着赵三，等他按捺不住要喷下一句话之前，提起了手中的小坛子，“我只是去买这个。”他悠然解释道，“前几日用餐时闻到了一股极清新的酒味，里面隐隐有云霞花粉的气息，这种花粉有异香，具有活血之效，但甚为难得，当世极少人会培植云霞花，就算会培植的，也不是人人都会采集花粉。我多番打听，才得知这酒是云霞楼的花酒。”

　　“……”

　　沈篱笑道：“来吧三公子，这趟就当我做东，一会儿一起啊。”

　　赵三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他的伤势已经能喝酒了吗？”

　　沈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云霞花粉活血化瘀，不是为了给楼岛主喝我干嘛千方百计去买回来？走罢，我还让人煮了拨霞供，刚好配这坛云霞酒，一会儿就送来了。”

　　拨霞供实则便是往风炉铁锅的沸水中涮腌制好的兔肉，因汤色雪白，兔肉鲜红，肉片在白汤内翻滚时似晚霞入云，故被风雅的文人们起名叫“拨霞供”。

　　边陲小镇猪羊肉等常见肉食不多，兔肉倒是颇受欢迎。三人围坐在风炉之旁，沈篱将云霞酒斟上，捞起一片已熟的兔肉，还十分娴熟地招呼道：“动筷动筷啦。”

　　楼望白饮了一口酒，“咦”了一声，沈篱笑道：“滋味很特别，是吗？”楼望白点点头道：“跟阿楠酿的杨梅酒不同，这个不甜。”

　　沈篱“噗嗤”一声，还没来得及嘲笑他竟然只喝过杨梅酒，便见楼望白捞起一片兔肉，端详了一会儿方道：“这是什么？”

　　沈篱正色道：“肉。”

　　楼望白点点头，倒也不再详问是什么肉，塞进口中，有点被烫到，皱了一会儿眉，才咀嚼咽下，道：“很好吃。”
　　沈篱笑道：“你不怕是什么特别古怪的肉？”

　　楼望白有些疑惑：“肉便是肉，能有什么古怪？”

　　赵三随口道：“人肉。”

　　楼望白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沈篱，知道赵三必然是开玩笑的，笑了笑，道：“滋味不错，无所谓是什么肉。”说着又捞起一块，吹了吹放入口中。他已许久没进肉食，躺着养伤时多喝粥汤等食物，所幸他对食物味道的要求也不高，只要端来就吃，是沈篱见过的最配合的病人。

　　沈篱心中也知道他什么药都喝，什么食物都吃多半是因为想快些痊愈便能去点春湖，却也不说破，随手端起酒杯，道：“三公子，我敬你一杯，这一路还是要多谢你。”

　　赵三将酒杯放在一旁，至今未尝，被他一敬微微犹豫，却见楼望白也端起酒杯来，颇有要跟着沈篱多谢他一番的意思，便勉为其难地端起来喝了一口。

　　然后浑身散发着高冷无情生人勿进气息的赵三公子就趴倒了。

　　“……”

　　沈篱和楼望白对视了一会儿，沈篱道：“不怪我，我今天虽然确实有灌醉他的企图，但是没想到会一口就倒。”

　　楼望白失笑，道：“你有什么话跟我说？”

　　沈篱拎了酒壶，道：“咱们去屋顶赏月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