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归》禾灯

32、昆仑

　　坐忘峰与无我峰之间的木栈道两旁都布了人把守，正邪两道在两峰之上遥遥相望，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中原名门正派出动了不少耆宿高手来此，点春湖虽然也很想绕过昆仑直接进犯中原，无奈少主未归，若是第一仗的昆仑就攻不下来铩羽而归，难免影响士气。

　　于是双方达成了一种奇妙的平衡，数日来敌不动我不动。正道是在等增援，魔教却是在等少主回来。

　　楼望白一到，无疑是个最有力的增援，毕竟当年好几个人都打不过的萧鸿他一剑就搞定了，然而这令人惊叹的实力同样也令人惧怕。白若岛正邪难定，万一楼望白阵前倒戈，甚至是个魔教布下的暗桩，中原武林谁有把握能够打败他？

　　因此楼望白上了昆仑山的消息几乎是瞬息之间传遍了无我峰，正道之间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谷玄青先带着屈楠回去安置，险些把无我峰吼塌的昆仑剑派掌门容剑秋对楼望白倒是很热情，亲自迎出大殿之外，拱手道：“楼岛主大驾，有失远迎。”

　　容剑秋刚过而立之年，在一派掌门中算得十分年轻。

　　楼望白实在记不得这么些人，对容剑秋也已毫无印象，他向来不擅作伪，点头道：“好。你是哪位。”

　　容剑秋一时哭笑不得，他涵养远不如谷玄青，奈何不能对救命恩人发作，只得道：“在下昆仑剑派现任掌门容剑秋。”顿了顿，“四年前，楼岛主曾救我一命。”

　　四年前楼望白独力诛杀萧鸿，救的人不计其数，他也懒得去计较是怎么救的，仍是点了点头道：“如今情况如何了？”

　　容剑秋右手一引，示意他跟自己走，将他迎入大殿，又叫侍僮奉了茶，才道：“魔教少主未至，因此两边停战，暂不动手。”

　　楼望白“哦”了一声，端起茶杯，道：“他应该快来了。”

　　大殿中众人均忍不住变色，容剑秋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沉吟道：“楼岛主如何得知？”

　　楼望白想了想，可不能说陆温雪去白若岛找萧简还被自己凿穿了船所以耽搁了，便随口道：“路上遇到了，交了几下手。”

　　容剑秋仍是沉吟，过了一会儿道：“魔教少主这些年来偏安一隅，未曾出过荒漠点春湖。虽然少有人见过其人手段，但确实声名远播。楼岛主既然与他交过手，看他身手如何？比之……比之当年的老教主如何？”他说到最后一句，声音竟然忍不住微微发颤。

　　楼望白摇了摇头：“难说。”他停顿了一下，道：“不过，若是魔教少主真的到了，凭……掌门在木栈道道口安排下的那几名弟子，应该是拦不住的。”

　　容剑秋脸上略略变色，大殿中其他弟子却一片哗然。容剑秋有七名亲传弟子，在此前魔教攻上昆仑山时随容剑秋带领其余人等退守无我峰，在过木栈道时战死三人，方重创魔教，得以有机会喘息，等中原各派前来支援。如今容剑秋更是让剩余的四名亲传弟子带人把守木栈道入口，可以说是精英尽出，却换来这个不知打哪来的小子轻飘飘一句“应该是拦不住的”。

　　容剑秋尚知楼望白的实力，但大殿之中不少人没有参与过当年诛杀萧鸿一役，便难免纷纷露出不屑的神色。

　　楼望白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只继续道：“而且魔教中人擅长旁门左道之术，暗器蛊毒防不胜防。到时魔教大举攻山，若是木栈道又有毒物攻入，非但不能守住，只怕还徒增伤亡。”

　　这一点容剑秋岂有不知，可眼下也确实没有什么好主意，只得道：“楼岛主认为该如何？”

　　楼望白喝了口茶，漫不经心道：“力分则弱，把木栈桥砍断，只留上下无我峰的唯一一条路，守住就行了。”

　　容剑秋嘴角紧绷，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坐忘峰与无我峰之间天堑难渡，若是砍断木栈道，相当于将坐忘峰彻底拱手于魔教。就算此次能顺利杀退魔教众人，魔教退出之前只要放上一把火，昆仑剑派正殿，乃至祖师们数百年立下的基业，从此付之一炬，玉石俱焚。

　　大殿之中安静了半晌，列于两旁的人群中走出一个蓄了长髯的中年人，寒声道：“小小年纪，话倒是说得轻巧。若是没了坐忘峰，昆仑剑派何以为继？”

　　楼望白对于这些事原本没什么辩论的意图，在他看来自己不过是就事论事，于是自然而然地答道：“有人在才能继，人都没了，坐忘峰却还在，千百年后自然会成为别人的，还继什么？”

　　他说的往往是特别实在的真话，然而这种话往往不中听。

　　中年人道：“你并非昆仑剑派之人，又有何立场劝昆仑剑派不要坐忘峰？”

　　楼望白道：“我没有劝你们啊，我在说事实。”

　　中年人大怒道：“此处如何轮得到你说事实？”

　　楼望白无所谓道：“你不喜欢我就不说呗。”

　　中年人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楼望白的每句话都几乎把他气死，可是态度又似一团棉花，打上去根本无处着力，登时长髯都吹得笔直，伸手执起茶壶，冷笑道：“多谢不说之恩，以茶代酒，敬君一杯。”

　　他左手执了茶壶往茶杯中倒，壶嘴如千斤一般压住茶杯，楼望白仍是稳稳地端着，却见他右手取了剑，一剑刺来——带着剑鞘的，这位脾气暴躁的美髯公倒是并不想伤人。

　　楼望白伸手去取惊鸿，也以剑鞘挡了他一击。中年人定睛看清了他手中的剑，气得浑身发抖，道：“惊鸿！你！你竟敢……”

　　楼望白一怔，幸好他虽然懒得动脑，但还能记得惊鸿乃是萧鸿的佩剑，昔年不少正派人士死于惊鸿剑下，如今拿出来是不太合适。这些名门正派的人实在太难伺候了，他只得将惊鸿放回去，想了想，将左手摆在桌上，道：“没有剑了，只能用这个了。没意见吧？”

　　他那只手洁白修长，雪白的指尖还透着一点嫩红色，浑不似练武之人的手。中年人看得呆了呆，茶壶的力道都轻了几分，难以置信地问道：“你小小年纪，已到人剑合一的境界？手可当剑，人已是剑？”

　　楼望白十分赞同：“对啊，人就是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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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天加班加到升天了。不好意思，恢复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