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归》禾灯

31、无我

　　昆仑剑派位于昆仑山坐忘峰与无我峰，其时掌门及入室弟子所居的坐忘峰已被点春湖占据，导致掌门与幸存的弟子们全部搬迁至无我峰，除此之外，还有上昆仑来商议对策的中原各大门派代表，一时之间，以往仅有少数外室弟子们练武休息的无我峰热闹非凡。

　　昆仑一脉在坐忘峰一役中受了重创，因此无我峰的戒备就森严了数倍。屈楠武功不太行，基本功倒是还可以，跟在楼望白后面气喘吁吁，勉强跟上师父爬陡峭山峰的节奏。两人到得山门前，便被两名看守弟子一拦，询问姓名。

　　楼望白基本不在武林中行走，就算报了名字这两个年轻人也不见得认识，于是只道：“白若岛。”

　　两名年轻人倏然变色。他们对白若岛的印象还停留在数年前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萧鸿，萧鸿既出身白若岛，后又是点春湖出来的大魔头，尽管身死多年，提起来仍是叫人心有余悸。两人瞬间从原本的询问变得极度警觉，手中长剑出鞘，寒光闪烁，拦住去路。

　　楼望白想了想，也不出剑，反而将手中惊鸿负在了背上，缓缓张口道：“白若岛楼望白，求见昆仑掌门。”他声音不大，这句话却如一根聚而不散的细线，长长地飘入山门直到峰顶，传来阵阵回声。

　　两名弟子面面相觑，一时摸不透他的来历，但若要动手，明显己方二人万万不是对手。不知过了多久，峰顶传来一个浑厚却并不显苍老的声音，震得山门都嗡嗡作响：“楼小友，一别经年，向来可好？”

　　“……”楼望白蹙着眉，陷入了沉思。屈楠低声道：“师父，这是谁？”

　　楼望白道：“我怎么记得。”不等屈楠回答，又提气回道：“托福，还行。”

　　那声音再次响起时，已离山门近了许多：“老道有失远迎！”

　　楼望白刚要说话，另一个声音横插了进来：“不要吵了！老子的无我峰都要被你们吼塌了！”说是这么说，然而这声音之威力却属他吼的最厉害，原本只是山门颤抖，此刻仿佛整个山峰都在颤抖，雪花簌簌而落，大有雪崩之势。

　　先前那人的声音已经到了近前，随着“哈哈哈”的大笑声，一名鹤发童颜的道士已立在山门口，向楼望白道：“楼小友想来是忘了我了，我是谷玄青。”

　　楼望白恍然大悟：“哦，谷真人。”说着手伸向屈楠：“剑。”

　　“……”屈楠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这次师父到底要拿那把剑，转念一想，师父的惊鸿已经在他自己背上了，想来是要那把嵌了宝石的土豪剑，于是将其从包袱上解下，递了过去。

　　楼望白将那把剑抛给谷玄青，道：“前些年令高足来白若岛，不慎留了把剑，当做见面礼，物归原主吧。”

　　谷玄青一愣，心想你说得好听，这特么不就是你抢去的么？于是云淡风轻地将剑抛还回去，轻描淡写道：“这是我不孝徒弟的，我这师父不便帮他接收，还是劳烦楼岛主亲自给他吧。”说着向两名看守弟子道：“老道作保，能带他们上去了么？”

　　那两人仍有些犹豫，却听山上又传来那个暴怒的声音：“迎客弟子在做什么？人怎么还没上来？”与此同时，远处的山峰真的传来隆隆之声，似乎真的是要雪崩了。两个年轻人欲哭无泪，吓得瑟瑟发抖，赶紧向楼望白一礼，请他上山道。

　　走了一阵，谷玄青看左右已无人，才问道：“萧鸿之子如今在何处？”说着眼睛拐了一下屈楠，显是不认为屈楠是当年那个孩子。

　　楼望白道：“他一个人留下了。”他这话说得模棱两可，错倒是不错，但在谷玄青听来，自然而然理解成了“一个人留在白若岛”的意思。中原武林尚不知白若岛之变，谷玄青倒也不怎么怀疑，捻了捻须，沉吟道：“那倒也好。这些年来，萧鸿之子有何异常么？”

　　楼望白道：“就是个普通孩子。也没有学武功，比旁人顽皮些胆大些，总不是错处吧。”

　　谷玄青“唔”了一声，楼望白道：“谷……真人。”他原本想叫谷玄青的全名，忽然觉得自己有求于人还是客气点好，何况他已经忘记这人具体是叫谷玄青还是谷青玄了，还是叫谷真人不会错：“我有一事相求。”

　　谷玄青道：“说来听听。”

　　楼望白将那柄珠光宝气的剑丢给屈楠，续道：“我这个徒弟跟我多年，也一直住在白若岛，除了四年前那次除魔，从未在人前露面，即便是那次，也甚少人见过他。”

　　“他心性温厚纯良，武艺……只能说一般般。我当年带走萧简之事，当时的人几乎全都知晓，若是我如今贸然带着一名年龄相仿的少年出现于中原群雄面前，难免让他被当成萧简，于他于我都不是好事，还可能给这孩子惹来杀身之祸。”

　　谷玄青一身玄门功夫已臻化境，人自然也是慧黠通透，基本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唔”了一声。

　　“我在中原这段时间，就请谷真人把他当做华山新收的外室弟子，代为照顾了。”楼望白道，“虽然我已经不记得和谷真人有什么交情了，但是我看谷真人仿佛和我很熟的样子，应该还行吧。”

　　谷玄青一怔，随后又大笑起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道也觉得你可能是不记得我了，没想到忘得这样彻底。老道在与人一道围攻萧鸿时，为救徒弟一时不慎，险些被萧鸿一爪抓到天灵盖，是楼岛主出手相救，多谢了。”

　　楼望白是完全不记得这事了，反正当时他的任务只是杀萧鸿，都没看清楚围在萧鸿身边的传说中的五个绝顶高手是男是女是高是矮，肯定更加不会认得谷玄青。

　　谷玄青活了一大把年纪，什么人都见过，却没见过楼望白这么有趣的，对他不记得自己也不以为忤，又拍拍他肩膀道：“救命之恩自然当报，这点小事我应下了。小兄弟，从现在起便跟老道走吧。”

　　屈楠有点不情愿，又有点害怕，但他天性不会违逆人，过了一会儿便点了点头，从楼望白身边走到了谷玄青身后。

　　楼望白道：“这孩子太过老实，也不通人情世故，谷真人多多提点吧。他做的饭菜还不错，能给谷真人在昆仑苦寒之地改善一下伙食。阿楠，乖一点，不要乱跑，谷真人叫你做啥你就做啥，别做多余的事，真出了什么变故，先跑，保命要紧。”

　　“……”屈楠一项一项地点头。楼望白事无巨细地都交代了一遍，屈楠点到头都酸了，最后心中终于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师父将师弟撇下时，可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如今怎么这么多话起来？若说师父丝毫不关心师弟，倒是也不像。

　　他迷迷糊糊的跟在后面，脑子里一团浆糊，始终摸不透师父到底动的什么心思。直到后来，他忽然也尝到了现在的他从未想过的滋味时，才忽然想通。

　　有的时候不提只是不敢提，不想也只是不敢想。因为一旦提了，一旦想了，便无法不假思索地做出决断，而有的事情若是不能立刻快刀斩乱麻，就再也无法割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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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后台很神奇地抽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