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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二十五 Paradise ...

  •   姑苏城外。

      浓重的夜色滚动在无垠的森林上,炙热无声的星河在碧落之中流动。四下无人只有鸟兽昆虫的隔离区中分外寂静,向东眺望可以看见遥远的地平线上堪堪弯起一点散发着淡蓝辉光的弧度,那是姑苏城的防护罩,若不是在暗淡的天色下几乎难以分辨。

      无风的深夜,不远处的树林却忽然响动起来,昆虫蛙类四散而逃,像是在躲避什么致命的巨兽。伴着大地呼吸般越来越响的嗡鸣声,树丛震动的频率越来越高,最后竟是发出震颤玻璃般的轻微“当当”声,奇怪的是这片森林中有一块过万平米大小的空间内树木浑然不动,在起伏的树海中像是一片冷漠无情的礁石。

      下一刻,湛蓝色的光影与线条崩裂,这块树木忽然消失,大地裸露的肌体分外突兀地显现。接下来是“嗡”的一声恍若插上电源的一瞬电流卷过巨大机械的声响,地面的中心忽然裂开了一条巨缝!

      裂成两半的土地缓缓下降的同时慢慢分开,地壳运动般的恐怖场景却听不见一声响动,只有供能装置运转的声音悄然传递在夜空下。厚厚的土层稳稳地移动不落下一点泥沙,一张深渊的巨口方方正正地展开,比无月的天穹更加黑暗。

      裂缝上方约莫五百米处的高空,沉光号驾驶室。

      “权限对接完成,裂隙以完全张开,降落许可已声明。”半月型的操作台前是一排忙碌操作的身影,不知道是哪位在播报降落进程,“申请展开隐形力场。”

      轻微的电流声后广播似乎接入了另一个频道,然而过了许久仍是一片寂静,只有里面传来的微微呼吸声说明广播不是物理性损坏了。

      那男声中多了几分无奈,又一次重复:“申请展开隐形力场。”

      “啊?哦哦!”广播里传来可疑的惊讶声,接着是磕磕巴巴的许可,“申请……申请通过,准许展开隐形力场!”

      “隐形力场已展开。”顿了两秒,那沉稳的男声继续道,“正在关闭拟态模块。”

      空母里的忙碌并没有因为这小小的插曲有任何停顿,下一秒空母周围的空气突然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扭曲,一个个透明的漩涡一闪而过很快归于平静,此时从远处看来这空母和底下巨大的裂缝都是不可见的了,只有平静的森林随风起伏。

      指挥舱内,我暗搓搓擦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继续眯着眼睛皱着眉头对着空母下巨大的裂缝感叹:“哇……”

      背后的舱门打开,在驾驶室指挥完降落准备的蒲简亭走了进来——说是指挥,其实就是看了两眼参数,顺便给我提交了一个申请,我还没反应过来——看着缩着肩膀对落地窗欲看还休的我叹了口气:“你要看就凑过去看啊……”

      “恐高没人权吗混蛋,”我磨磨蹭蹭地看了两眼又收回脑袋,“这是什么鬼啊!”

      “主城的入口。”蒲简亭微笑,“接下来会有……光。”

      随着那一个字的落下,幽深的裂缝忽然被无数盏射灯照亮,低头看去褐黄色的土层下居然是银白色的钢板与机械,纵横交错的承重梁与无声转动的轴承快速而流畅地移动,像一块被人端走的蛋糕。伴随着低沉的嗡鸣声空母开始缓缓地下降,没过多久顶端已全部进入地下的空间,我抬头看着那土层逆转重新合上,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刻钟。

      “太棒了吧……”我呆呆地看着射灯打出的光柱随着空母下移,照得银白色的表面流光溢彩,“我喜欢这个!”

      空母在仿佛电梯井般的深坑中平稳地下落,没有一丝颠簸,纵横交错的钢铁横梁稳稳支撑着上方沉重的土层,隐隐分成了很多层,每层都惊人地一致,给我一种这般下降将永远进行下去的错觉。片刻后身体上能感受到的轻微加速度骤然一收,空母稳稳地降落在地。

      “哎,”蒲简亭一拍额头,“来的路上一直在和你说明情况,倒是忘了一件事……走,换衣服去。”

      “换衣服?!”我后跳一步双手抱胸惊恐道,“你想干啥啊?!”

      “……”蒲简亭不由分说地扯着我往指挥室外走,出了舱门左转四步就是一个带着反抗军徽记的合金门,复杂的藤蔓显示出它极高的地位。他扯过我的手一把摁在门上,另一只手往我后颈上一拍,我一个踉跄前倾的同时眼睛正正好好撞在了虹膜扫描光束上。

      “喂别这么暴力好吗,”我扶着缓缓开启的舱门站直身子,“话说你就不能用自己的权限进去吗……”

      “我有权限就有鬼了,”光听声音就知道蒲简亭现在面无表情,“这是你的更衣室。”

      “……什么!”我震惊,“这里还专门有个更衣室?”

      “是啊,”蒲简亭抢先一步迈入了“我的”更衣室,我紧跟着他好奇地往里看,“反抗军对于礼仪和等级制度是很看重的。”

      地面上铺着厚厚的红绒地毯,行走在其上悄然无声。左侧是整整一面墙的乌木镶玻璃衣柜,约莫四米高,十米长,疏密有序地陈列着一套套已搭配好的服装,从全身漆黑到一身大红应有尽有,不用细看我也能感受到那极强的设计感和无论什么样的款式都十分注重的庄严感。右侧是与左侧出出相对一模一样的一排衣橱,不过全是红木制成,不知道里面是不是各套衣物都有很多件的设置。最中间有一个巨大的,看样子应该是梳妆台之类的桌子,光镜子就有四五种之多,排列开来的数十种盒子里显然是各种各样的化妆品。

      “半间教室一样大的……步入式换衣间?!”我目瞪狗呆,“居然还是个化妆间……我上辈子是这么臭美的一个人吗!”

      “按你这个标准历代圣子都很臭美。”蒲简亭头也不回地快步往里走,“作为反抗军的最高层,你的一言一行都会影响全军的士气,因此在不同的场合、情景,你应当能恰如其分地表现出你应该表现的情绪、气质,因此服装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等会就是你第一次回归主城,理应是你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之一。”

      “喔,你给我一个很合理的腐败借口啊。”我撇撇嘴跟着他往里走。

      “今天本来还有给你化妆的……不过我想你不会喜欢那样,也暂时不适应。”蒲简亭忽然回头端详了一下拼命点头的我,“嗯……你长得也还算过得去吧。”

      “你这样说我完全没感到是夸奖啊喂!”

      “礼服的话……应该是这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蒲简亭无视了我的抗议,走到靠近最里侧的一扇柜门前,伸手打开衣柜,“来,换上吧。”

      当柜门被打开衣服暴露在空气中的时候一股浮动的香气悄然扑来,温雅、黯然,与其说是香水的味道,不如说这更像一种气息,与生俱来地寄存于某个人身上,让人在闻到这气味的一瞬间就能想起那人……不,与其这么说,不如说于他亲近的人在想起他时,鼻间会自然而然地闻到这个味道。它辽阔如海潮,但真正去感受的时候更像是冰冷夜色下一团暖黄色的灯光,虽然照开晕染的范围不大,却恒久亘古地亮在那儿。

      我看见蒲简亭的面色在闻到这味道时僵住了,仿佛这味道勾起他某些不快的回忆,旋即他的神色化作一片温柔,抬手轻轻拿出了一整套衣物。我顺手接过放在一旁的桌上打量起来:最里是一件纯黑色的衬衫,钢琴黑的纽扣在灯下闪着微微的光泽,没有任何装饰,似乎从没穿过一样平整得不可思议,袖口都没有一丝皱褶;中间一件貌似是西装三件套里的背心,也是纯黑,看起来略小,似乎是修身款,很勒腰线的那种;最外面是一件大衣,还是纯黑,无帽高领,那领子目测能遮到面颊两侧,腰部略收,按我的身高下部长度大概到膝盖以上;下半身是一条介于西裤和军裤之间的长裤,比底色黑得更纯粹一点的两条不知由何种材质制成的竖纹流淌在裤缝处,除此以外再无他物;还有一条领带,漆黑的表面在光下有丝绸般的质感,眯眼看去有些藤蔓缠绕的图案,并不明显。

      “……非洲套装?为什么我回归主城要穿得跟出殡一样啊喂!”

      “别闹。”蒲简亭已从刚刚的出神中回过神来,伸手去把那一套衣服按序分开,一件件放在桌上,“圣子回归主城意味着从此你要担负起全军的生死安危,这是很严肃的事情,对你来说,也是很沉重的事情。所以这一身‘黎明夜幕’代表你已经准备好将此生投身于反抗军的事业中,为反抗军打开黎明的拂晓,为敌人敲响黑暗的丧钟。”

      “我军文化还真是中二啊,”我抬头四顾试图寻找这更衣室中的换衣间,“话说古代在说什么‘我将把我的生命奉献于XX视野为XX服务到底!’的时候一般都是穿军绿色的奇怪制服的好吗……等等!”

      我这一找顿时发现了问题:这个更衣室里没有遮蔽别人视线的换衣间。

      蒲简亭放好了衣服抬头看我,下巴扬起示意我从衬衫开始换上。我尴尬地问:“那个……换衣间在哪……”

      “这不就是更衣室吗?”蒲简亭毫无自觉,甚至有点奇怪地看着我,可惜唇角那一点点难掩的笑意出卖了他,“快换吧,都到了,很多人都等着你呢,圣、子、大、人。”

      “你起码假装转个身吧喂!”我岂止想捂脸,我甚至想把这一身衣服都糊到他脸上,不过考虑到我可能一辈子都赔不起还是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快滚啊!”

      “遵命,圣子大人。”蒲简亭一脸揶揄地重复这个让我耻度飙升的称呼,转身支着长腿靠在了桌上背对着我。

      “换个方向!那里都是玻璃你转和没转有什么区别啊!”

      终于我手忙脚乱地换好了一身衣服,期间扣错了两次口子,穿反了一次裤子,给领带打了两次死结,终于把这名字中二满满的一身披挂穿戴整齐。蒲简亭倒是不烦,安分地等我叫他才转身,看着我却是少见地呆呆出了会神,过了几秒挂上一个微笑走上来伸手帮我整理领子。

      他近在咫尺的面庞让我有点不自在,他衬衫下露出的脖颈和一寸肩膀让我自然而然地想起那天在墨意画龙看见的场景,脸上一红偏过头去。他低头看着领带似乎连上面的花纹都要确认一下是不是在正确的位置,我看着他柔软发丝聚成的发旋,忽然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这似乎是蒲简亭独有的,我已经有些习惯的味道。

      我侧着头干咳几声,把脑袋里莫名其妙的想法弃置一旁。

      “差不多了。”蒲简亭在我面前极近的地方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我没忍住伸手揉乱了他的头发,他先是一愣,而后笑了笑,转身把我引到镜子前。

      我站在镜前,几乎不认识镜中的那个人的同时深深意识到了人靠衣装马靠鞍的真实性。衬衫的领口恰好在喉结下方,扣到风纪扣的位置有如在颈间带了个束颈项链,深黑的领子与皮肤形成强烈的反差,仿佛落在冰冷岩石上的苍雪;抬手垂手间袖口堪堪卡在手腕,严谨的同时又便于行动,没有一点束缚感;大衣拢住身子但腰部收束的涉及展示出了本该被遮掩的腰线,显得整个人都挺拔了几分。

      我转身又看了眼,才发现大衣的背部有错杂的暗纹,正是反抗军的徽记。

      “还行,算是对得起观众了。时间也差不多了。”蒲简亭拍拍手,似乎不愿意多看我,回身往门口走去。我又瞅了两眼镜子里的自己,舔舔嘴唇,心说资产阶级的生活果然不一样,比我们无产阶级好看全靠比房子还贵的衣服。

      短靴在合金的地面上敲击出冷冽的回响,我下意识地跟从蒲简亭的脚步,足音的回声像是只有一人在行走。走入电梯没几秒就到了空母的最底层,门开启的一瞬,蒲简亭抢先跨出第一步,走到电梯口侧身站立,让出我眼前两排整齐的防护铠队伍。

      我呆呆地看着这森严的阵列:纯白色的防护铠有序地排列在银白色的通道内,单膝跪地垂头向着地面,右手按胸,左手自然下垂,落在腿侧的匕首位上。

      “走吧,”蒲简亭躬身向着我伸出一只手,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到站了。”

      “你这是干什么,”我反应过来后感觉有无数目光注视着自己,于是别扭地看着他递过来的手,“我又不是什么公主圣女之类的玩意,我能自己走路……”

      “仪式,仪式啊大哥,”被我诸多脱线举动终于击败了的蒲简亭抬手扶额,“你就不能有点仪式感吗,你是圣子啊……”

      “喔……”我也伸手,迟疑了一秒虚虚覆在他的手上,“行吧。”

      蒲简亭轻轻叹了口起,斜挎一步站在我面前,忽然单膝下跪,拉过我的手,细碎的额发抵在我的手背上带来一阵轻微的痒意。

      “反抗军大统领,蒲简亭。”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这沉稳的声调还是让我憋住了笑的冲动,“恭迎‘圣子’归来。”

      “恭迎圣子归来。”通道两侧的防护铠群齐齐敲打胸口,沉闷的低吟回荡在此刻显得狭窄的甬道里,如石入水。

      他站起身,松开我的手,转身后退一步,牵引着我走向洞开的舰首。

      “那么……”站在门前,最后一道屏蔽门泛着淡淡的蓝光。蒲简亭回头看我,伸手触向一旁的光屏。

      “欢迎回到主城——伊甸园。”

      卷一 完

  •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太会写衣服之类的……希望不要太直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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