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能载舟》一寸之鱼

24、第 24 章

　　高考前放了两天假，最后一天统一到教室领准考证，艾良夜带了相机来，其他人也光明正大地拿出手机合影。
　　“徐老师，今天缴手机吗？”彭芃笑嘻嘻地问。
　　徐班清了清嗓子，“我都没看到哈。”周围同学都哄笑起来。
　　“大家一起合张影吧，”艾良夜从包里拿出三脚架，赵卫明跑过去帮忙，“你还真是不嫌累。”
　　“累也是最后一次了。”她没有抬头，眼睛里有一些很闪亮的东西。
　　这是钟柳杨最后一天担任高三七班的班长，她招呼所有人去校门口，在王安石的塑像前排好队，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的，七八个男生勾肩搭背的走在后面。
　　这就是告别了，不知是不是因为高考还没到来，几乎没有人意识到这可能是和身边的人最后一次见面。
　　“可惜少了两个人。”艾良夜站在相机前，夸张地比划着，余婧站在周骁骁身旁，轻轻地说。
　　她没有回复，也不需要什么回复。
　　姜斯言站在最后一排，从这里可以看到校门口那家专门卖参考书的小店，不务正业出租闲书的文具店，还有班上女生最喜欢去的奶茶店，周骁骁生日时曾经买了不少发给送了她礼物的人。
　　他从小就不喝这些东西，那天他勉强喝了大半，实在是太甜了。
　　他送了周骁骁生日礼物吗？好像没有，可能因为是同桌吧，也给了他一杯，却给他带来了不小的苦恼。
　　这些年来他万分迫切地想要长大，想自己的年纪能追上自己的想法，想要去一个更大的平台，想成为一个能为改变世界贡献一份力量的人，他初中跳过一次级，当高中他向父母再次提出跳级的请求时，却被拒绝了。
　　母亲是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生物医学系的教授，她选择让自己的儿子在国内接受教育，并且为了说服这个聪明得不像话的孩子暂时的停留在原地，专程请假飞回了国。
　　母亲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姜斯言记不太清楚了，大概是要他享受青春。
　　母亲甚至鼓励他谈一场恋爱。这要是被徐国华知道，肯定要气上天。
　　那时候他想，和这群小屁孩在一起能有什么意思？男性自以为是，拉帮结派，女性矫揉造作，爱慕虚荣。现在终于如他所愿，到了画上句号的时候，他竟觉得母亲说得很对。这几年并没有像他曾以为的那样被浪费。
　　他强烈的感受到他们这些人是一个集体，哪怕这其中一大半的人他都没有交流过，甚至喊不出一些人的名字，他们之间的纽带也牢靠无比。高三七班这个符号将永远刻在他们身上，即使遗忘，也不会黯淡分毫。
　　他记不得初中同学的脸了，但他不会忘记自己的高中同桌左晔和周骁骁，也不会忘记那些殷切地、想要从他这里获取知识的人，他们揣着练习册，感叹他真厉害的时候，那份成就感，并不比日后他完成一项重大的实验少。
　　这是他的青春，他是领衔主演，但无法独自出演。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高考短短两天，他们却花费了数十年去成就这两天。最后一科的结束铃响起时，周骁骁颇有些郑重地放下手中的笔，叠好试卷和答题卡，感觉完成了一项期待已久的仪式。
　　终于结束了。
　　哪怕考前有人调侃“一战不成，明年再见”，也没有人真心想要再熬一次。
　　每年高考这几天都下雨，周骁骁小心翼翼地挑拣没有积水的地方走出考场，父母在门口接她回家。
　　最后一门是综合，周骁骁下楼的时候被一个女孩叫住，挺漂亮的女孩，有些眼熟，周骁骁料想到同校的同学，冲她一笑，在转角处等她一同走。
　　“我和你一个考场，我叫亓江珧。在你隔壁的隔壁班。”
　　“你好，我是周骁骁。”
　　她还说了些什么，提到了一些名字，周骁骁悉数记不清了，亓江珧和她在考场门口分开，最后一句话是，“周骁骁，我真羡慕你。”
　　我真羡慕你，她说。
　　她也算是成了别人羡慕的样子吗？
　　看着迎上来的妈妈，她心情很平静，又有点难言的兴奋，“考得不错。”
　　妈妈连声说“那就好”，两人正要离开，有同学上来对答案。英语是她最擅长的一科，但她还是说自己不对答案。
　　标准答案今明就会出来，成绩是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改变的。

　　那个暑假周骁骁呆在家里无所事事。成绩尚未出来，她就像等待法院判刑的嫌疑人，是“无罪”还是“监禁”，不等法官开口，谁都不能预测。
　　高考前还担心得不得了的父母在考试结束后异常的冷静了下来，看周骁骁看个电视都发呆的傻样子，给了她钱让她去旅游。
　　乐得滚蛋，周骁骁和宋子然去了一趟厦门，疯了十多天，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黑了好几度。
　　在线查分的那天，她起了个大早，系统却迟迟没开，快到中午才好不容易登了上去，看到分数的那一刻，周骁骁松了口气。
　　她很冷静的站起身，又坐下，感到浑身都脱了力，她抬起手，摸着左额前那一缕略微卷曲的头发，一遍一遍顺着，发了一会愣，才喊了起来，“妈！妈！”
　　“怎么样？”妈妈还穿着围裙，从厨房跑过来。
　　考得很不错，却是个有些尴尬的分数。
　　“很好很好，爸爸妈妈很满足了，我的女儿太厉害了。快给你爸爸打个电话，免得他上班都不踏实。”
　　周骁骁点点头，感觉眼角有些湿。为自己，也为父母。对她这种普通小康家庭的孩子而言，高考虽不是唯一仅有的出路，却也是康庄大道上最便利的一条。她的父母是天底下最爱她、对她要求最多却也最少的人。他们一直践行着“女儿要富养”，而她总是把这份毫无保留的爱意视作理所当然。

　　虽然分数已属超常发挥，人却总是不满足。要是再多考两分就好了——再多两分，去什么学校都不成问题。去最好的京城大学有些悬，往下看看其他学校怎么都不太理想。她想要拼拼京大，父母却想要求一个稳妥，生怕她从一志愿滑下来，全部落档。
　　往年不是没有这样的事例，明明是全省前列的高分，最后落到了二本志愿上，不得不复读一年。
　　周骁骁只是倔着，不肯改志愿。
　　人生就是通过各种决定一路走过来的。从一次次升学，到选择伴侣，选择工作，有的看上去很微不足道的决定，慢慢的积累起来、就会成为改变现实的强大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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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他强烈的感受到他们这些人是一个集体，哪怕这其中一大半的人他都没有交流过，甚至喊不出一些人的名字，他们之间的纽带也牢靠无比。高三七班这个符号将永远刻在他们身上，即使遗忘，也不会黯淡分毫。”
毕业那一年，我的真实心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