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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贼船 ...

  •   “干大,不麻烦你张罗了,不等天黑我就走。”牛娃有些心急,天黑杨蓁就会回来。

      杨老汉眯起了眼睛,“牛娃子,你话要说明白,究竟是咋了?难道连顿饭的时间都不给你干大?”

      牛娃彻底无话了,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杨白氏在厨房忙活了好久,做出几样好菜,杨蓁一回来就抽着鼻子问这是做什么,听到她娘的回答后,杨蓁愣了。她手无意识地抠着木盘底部,杨白氏把一盘熏猪肉和一盅熬萝卜放上去,“蓁蓁,傻站着干嘛?送到上房去。”

      杨蓁回过神来,提脚就往上房走。上房窑洞的炕烧的暖和和的,整个屋里都是温暖干燥的空气。炕桌上点了三盏桐油灯,灯旁坐了三个人。

      杨蓁本来想有意忽略那个人的身影,可是当她把那碟熏猪肉放到他面前时,她忍不住抬头看,他喝了酒,眼神却很清明,桐油灯的亮度只够照亮他下巴,他上半脸隐在黑暗中。他很直接很大胆地盯着她。

      杨蓁心头一颤。

      昨天的事涌上心头。他捉了獾来哄她不要怕,又寻了根结实的藤把那野獾四脚连同尖利的嘴都绑起来放到她面前。牛娃默默地割了草,又捡了些柴,背起沉重的箩筐就要往回走,一看,杨蓁还在原地坐着,脸上的泪已干,双眼盯着他已不知道有多久。

      杨蓁抱着那只獾跟在他身后,直到到了杨家,两人也没说一句话。杨蓁在东厢房跟她娘待了一会儿,结果那个光棍汉就找上门来,搁下一篮刚摘的红枣就走了。杨白氏戳着闺女的脸哭笑不得地骂,可她不知道杨蓁心里头被另一件事填满了。

      上完六个菜,又上了包谷面糊糊、杂面饼子。酒过三巡的李相有一点醉意了,他到厨房把杨白氏和杨蓁都拉到上房一桌坐下。虽然女人没有上桌吃饭的理,可这也算家宴,对方还是自己干儿,杨白氏没有推拒就坐下了。

      一直沉默的杨老汉发话了,虽然他不知道为啥牛娃这么坚持辞工,但是还是怀着若慈父的心情道,“牛娃,我答应你供你在程先生那里上学,这个冬天到来年开春,直到你找好下一个东家前,这个承诺都算数。”

      牛娃敬了杨老汉一杯酒,他心情复杂,再也无法拒绝杨老汉这番好意。

      李相醉了,搭着牛娃的肩膀用那张大嘴呜呜啦啦地说,“牛娃呀瓜蛋啊,你小子有种,前几天还为你那情女子一会儿睡不着觉,一会儿又笑半天,一会儿呆了一会儿傻了,今天就上报你干大要娶媳妇。你小子能!真能!”

      杨蓁低着个头,听到这话才猛然抬头。

      牛娃垂着眼,“李叔,你醉了。”

      “没醉!你李叔这个酒量你还不清楚!我啥时候说过醉话?按说娶媳妇应该高兴,可是你这小子我咋看也看不出高兴劲来……”李相又扭转头朝杨老汉说,“叔,按我说,就不该放瓜蛋蛋走,这小子能吃苦又实诚,放走瓜蛋蛋你去哪再寻一个好长工来?”

      杨白氏扭头,让杨蓁去煮点山药水来。

      杨蓁在厨房忙活了一顿,想起许多以前的事情来,忽然帘一撩,牛娃走进来。

      杨蓁在火口前,光映亮她的脸庞,牛娃一看见她就心跳突突的。昨天他咋也睡不着,闭上眼浅梦里无限重复着在后山抱着她的情景。他摸摸自己的耳朵和脖子,那是被她咬过的地方。

      杨蓁脸刷的一下红了。

      “杨蓁蓁”,牛娃稍稍低着头,他要把他深藏在心的话都讲了问了,这样离开杨家他才不会后悔,“我悦意你。你悦不悦意我?”

      杨蓁鼓大了眼睛,灶上的山药水咕噜噜煮沸了,热气氤氲在狭小的厨房。她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起身去揭锅盖,被牛娃握住了手腕。

      “我是真上了你的贼船。”

      杨蓁明亮的眼睛快速地朝他看了一眼,“赵、赵相,你先、先放手。”

      牛娃轻轻一拉,杨蓁就一个趔趄倒在他怀里。杨蓁闻着他身上一股酒气,就轻轻推,“你喝醉了。”

      牛娃没说话,很坚决地把她按好,即使隔着夹袄,从没接触过女人的身体也灵敏得很,他颤了一下,落寞又固执地紧紧抱着她。

      “是你。”他咬着牙恨恨地诘怪她,是她乖张不讲理,是她让他一会儿高兴一会儿难过,是她让他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这个拥抱很短,牛娃松开她,盛了一碗山药水就走了。

      ……

      马号现在空空荡荡了。牛娃扛着铺盖走出杨家大门,到了官道上向右走,他已经跟先生打过招呼,先生允许他旁听。花坪太远,庞家寨挨着涧河村,他准备到五舅那里暂住一段时间。

      五舅对他的到来表示出万分的欢迎,因为之前钱顺源赎回了地,所以他整个人要比上次气色好很多。牛娃没事就到五舅地里,帮他修地、造田垄。早上就拿着布包到涧河村上课。

      牛娃闲时用木料做了一张很结实的桌子,正好可供他读书用。从杨家出来,他反而可以有更多时间听课了,牛娃很珍惜。另外因为同在庞家寨的缘故,跟庞三小免不了打交道,庞三小开始时很怕他,毕竟是他说了牛娃和杨蓁的传言,可这几天下来,跟牛娃抬头不见低头见,见他并没有其他责怪意思,也就放下心来了。

      一堂课有半个多时辰之久。一下课大家都如同放出牢笼的鸟儿。

      “牛娃哥,等黑去后山捉狐子吧!”

      “牛娃哥,驴蛋他又欺负人!”

      “牛娃哥……”

      牛娃被一群相仿岁数的小子围着,这帮小子看着一个个都到了说亲的年纪,可言行举止依然是小孩子。他略有无奈地走出去想图个清静,走到院庭那棵三人合抱的老槐树下闲倚着,高级班的木门被先生特意打开来透气,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见杨蓁。

      杨蓁拿着毛笔,脊背挺直,很是认真地写字。

      牛娃这是第一次隔了大概一丈半这么远的距离看她。柔软的手腕在水红色线香滚边袖口处时隐时现,饱蘸浓墨的笔尖顺着她的章法轻轻提起又轻轻按下,天冷,她鼻尖有点发红,红缎子嘴唇呼出一股白气。

      牛娃以前没有这种感觉,他现在觉得怎么看她都看不够。

      杨蓁写完一副字,不自觉地露出个笑容,牛娃没意识到自己也跟着笑起来了。

      那天他抱着她在后山,从缓坡上滚下去,虽然缓坡上野草葳蕤很是柔软,可是他还是怕她碰到什么石头荆棘伤到自己,于是就分着心一手将她牢牢按在怀里,一手护着她的后脑勺。牛娃这几天梦里都是抱着她从缓坡上滚下去,滚下去后杨蓁没有挣扎没有打他,他们在缓坡下像哑巴和王寡妇那样……

      栓狗跟一个小子打打闹闹,一下撞到了他。

      牛娃像被人抽了一鞭子。还不到上课时候,他调整了一下姿势靠在槐树上,眼睛还是不离杨蓁。

      朱人杰走到杨蓁身旁,好像是在问她什么问题似的,杨蓁侧过脸来跟他说话。

      牛娃沉了脸,栓狗好死不死地又撞到他肩上来,这次牛娃单手拎了他颈子,轻轻一提,栓狗就抓着领子哇哇地叫,“牛娃哥,你咋啦?”

      牛娃啥话也没说,扭头看看杨蓁还在和朱人杰说话,另一只手提起另一个小子,把他俩像是扔一般地扔到一边,给自己腾出了路,他回到桌前坐下。

      学堂厨房里的老头今日有事回女儿家了。虽然牛娃来上学的时间不长,可是却和这老头成了熟识。他宿在五舅家,舅妈是精干人,每天都在他布袋里塞几个馍馍让他晌午吃。

      然而即使是舅妈,牛娃也不想这样欠太多人情,他身强力壮有手有脚,已经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何愁这一口饭?于是他便在学堂厨房帮忙干活,厨子熬一大锅菜,除了先生们吃以外再紧够一张嘴,是很足够的。

      牛娃在灶边喂火,他代烧火老头做事,已经替好几个孩子热了饭。他正脸对着灶火,脊背对着门,一只手里捧着一碗萝卜白菜豆腐的杂烩,另一只手抓起一个在灶边烤的焦黄的包谷馍,吃的正香。

      杨蓁在小厨房门口犹豫着,天光把她的影子投在牛娃面前的地上,他发觉了就扭头看去,杨蓁拿着她的银食钵不知如何是好,见他望来下意识地就拔脚离开。

      迎面过来的是程先生,“杨蓁!”

      “哎。”

      “咋不热饭?凉饭可咋吃?”先生皱一皱眉,经过她身边就把她食钵拿来放到牛娃手中。自己给谈先生续了饭,端着木盘走了。

      热饭的工夫,杨蓁就在门边伫着,已是霜降后,她两手在袖管里也是冷呢。牛娃在热腾腾的灶火边嚼了两口馍馍,就捧着碗到她边上。

      杨蓁往旁边挪了挪,浑身不自在,牛娃像是不经意地又往她那里靠了靠,杨蓁可怜巴巴地退到墙边,要是往常,她早就吼这个木头了,可是现在她就像棵含羞草似的缩到一边不言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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