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长工》共模抑制

19、旱柳

　　“杨蓁蓁，你在这里干什么？”牛娃压低声音。杨蓁前脚出了中药堂，他后脚也出来了，因为他忽然想起娘妹托他到染青铺取二尺元青细布的事。

　　他出了染青铺，看到杨蓁漫漫闲步，就随着她走到这边。杨蓁出了银匠铺子就直接到巷子深处来，他觉得奇怪就跟了上来。

　　杨蓁一双乌溜溜眼睛朝他望过来，她示意他不要动不要说话。三个女人的谈话还在继续，胡黄氏的哭泣声越来越小，另外的两个女人让她待在这里，她们去给她拿些吃的来。

　　牛娃握住杨蓁的肩，稍一使力就把杨蓁从车后带了出来，杨蓁拗他不过又不能喊叫，只好随他走到外面来。

　　棺材店后面有一条小巷，牛娃看那里没人，就将杨蓁拉到一棵未谢的旱柳下。

　　杨蓁扭扭自己的肩膀，嘴里嘟嘟囔囔怨他。

　　“你自己一个人跑到那种地方干什么？”

　　杨蓁把眼睛一瞪，“我就是去看看嘛，你凶什么？”

　　牛娃深深地皱着眉，“你找借口出来，就是想去看看赌坊？”

　　“看又怎么样？又没有吃你的喝你的？”

　　“你也听到了，那是线天坳的强盗窝。像你这样的女子，要是有危险你让你爹娘怎么办？”

　　杨蓁哑了口。

　　朱人杰随着大弟把送药材来的山民送至后门，当场结算了银钱，大弟先回去处理堂前事务，他自己多走了两步，把山民送出后门。天高云淡，他四下一望，倍觉神清气爽，朱人杰推了推水晶眼镜，看到半射地之外旱柳下的两人。

　　杨蓁脚踢着几颗小石子，这不是第一次被他义正辞严地教训了，她也有点烦恼。

　　“赵相，你说我要是个男娃该多好？”

　　牛娃一愣。

　　“要是男娃，就不用操心这些危险不危险、端正不端正的事情。为什么生是女子就这么难？为什么做男娃就不用担心这些？”

　　本来牛娃有点被她的稚气所逗笑，可是听到她后来的两句话，他突然有些别的感受，正要说，没想到朱人杰从杨蓁身后冒出来，一张白白的脸对他笑了笑。

　　“你两个好呀！”

　　杨蓁被他吓了一跳，“人杰哥，你怎、怎么在这里？”

　　朱人杰脸色变化了三下，他瞅了一眼牛娃，又看看杨蓁，像他爹那样背着手说，“我送山民出来。蓁蓁你出来这么久，大大要着急啦，快和我回去吧。”

　　杨蓁应声跟着朱人杰脚不点地地走回去，牛娃却在原地迟疑了一下。他心里想，莫不是朱人杰以为杨蓁出来就是跟他在这里待了半天？

　　朱人杰那审慎的目光在他眼前浮现，牛娃摇摇头苦笑了一下，加快脚步赶上那两个人。

　　东隔间里杨白氏等得有点着急，杨蓁心不在焉地坐下。那个匪妓凄苦的哭声似乎还在她耳畔飘荡，惹得她坐也坐不安稳。她们是早起五更坐上牛车到镇上来的，所以现在虽然天已过午，几人腹中还未有水米，朱进德强留她们母女吃过午饭再走，毕竟来镇上一趟这种机会不多，杨白氏客套几句就答应了。

　　中药堂门前一阵扰动，两个汉子走进来，说话声音很粗，杨蓁一听就判断出其中一个是鲁四六。
　　鲁四六被那胡黄氏抓破了背和脸，嘴里骂骂咧咧地这婊子这尻子的。不怪他这么恼恨，那伤口一看就让人倒吸口冷气，他横肉堆砌的脸被指甲挖出一个个鲜血直流的小坑。虽然这些小伤对他无碍，但是严重伤害了他在土匪里的名望和自尊。

　　杨蓁把半帘掀开了一点。朱人杰的大弟正在堆着笑脸安排这个惹不起的人物。鲁四六身旁是个身材稍小也年轻的汉子，他把手中一锭银子拍在柜台上，咣当一声，“把你这铺子里最好的伤药拿出来。”

　　朱大弟连忙吩咐伙计跑到后堂去配些药来。中药堂虽然是个药铺，可是治疗寻常急病也是职责之一。杨蓁见状一溜小跑跑到后堂，见那伙计抓了些三七粉，又拿了些她看不懂的木梗样的药材，她凑到这伙计身边问，“这药敷到伤口上是不是很疼？”

　　“不疼，这药粉里还要混些草木灰和云母粉。”

　　杨蓁见他要把这两种粉倒入里面，就多了个心眼，“大哥，你去弄那些木梗药去，我来帮你做这些。”

　　伙计忙别的去了。杨蓁趁着没人看见她把那些灰粉又放了回去。

　　半帘后上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杨蓁吃了几口，就凑到杨白氏耳边低语了几句，杨白氏皱了下眉头，只好对她说，“尽快回来。”

　　杨蓁领命，脸上笑容灿烂，“赵相，跟俺去城里一趟！”

　　她又对朱进德说，“三叔，我差点忘了，这次来镇上，先生要我顺路去拜访城里那位老师，不得不劳烦您借我两匹好牲口，我让牛娃带路，一会儿就回来。”

　　朱进德思忖了一下，有点担心道，“蓁蓁，虽然你会骑马，可是县城离这里十五里地，虽说不远，但也不近，不如我叫伙计拉牛车——”

　　“哎呀三叔，你放心，你不知道，赵相总知道，连我爹都放心我骑马去地里。”

　　朱进德还是犹豫，一个大姑娘在外抛头露面，虽说到城里都是官道，平坦开阔，没有拐子骗子，可是怎么样想怎么样不妥。杨蓁有点急，拉住她朱三叔的手，“三叔，俺娘都答应了。”

　　朱进德这才没办法，让伙计挑出两匹黑油油的好骡，把两人送到门前。

　　朱人杰瞅着黑骡上的牛娃，心里不免有些心思，怎么杨蓁总叫他干这干那，不过他又一想，不叫牛娃叫谁呢，他是她家长工，一个熬活的人罢了。再说自己不会骑马，也帮不了杨蓁什么。

　　两人行到银匠门口，杨蓁勒住骡子，“赵相，俺突然肚子不舒服，先去这里寻个方便地方。你在
　　这看好牲口。”

　　牛娃本来就觉得她奇怪。街上无人，他立刻拉住了她，“杨蓁蓁，你以为我还能被你骗四次不成？你到底要去干什么？”

　　杨蓁只好把她的想法招了，牛娃一听就断然拒绝，“不行，跟我回去。”

　　“牛娃！你也听到了，那个女人现在的境地你不难想出来，既然都看到听到，还要当做没看见吗？”

　　杨蓁气血涌到脸上，她是真的有些愤怒，本以为牛娃和她是一样的心肠，没想到这木头这么冷。

　　牛娃踌躇，他手攥了半晌，看着杨蓁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意气。他咬咬牙，“好！可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杨蓁笑得灿烂如花，“我就知道你和我一样！”

　　两人下了骡，把两匹牲口栓到树林深处。树林紧靠着赌场后院。杨蓁的计划是还到赌场门前那辆破车后等待时机。她告诉牛娃，药里没放温和的灰粉，敷到伤口上一定会刺疼，到那时候按照鲁四六那个暴躁脾气，少不得又要对那个匪妓打骂。

　　两人藏在车后，果然院子里一阵骚动，胡黄氏喊叫声凄厉，被另外两个女人拉到院墙根处。

　　鲁四六破口大骂，“老子日她娘爷尻子！谁也不要管这个破货，就让她在那待着，一点水都不能给她！”那两个女人被他吓得不敢管胡黄氏，只留她一人倚在墙根，秋后天气发凉，她靠着墙根手脚都冻得没有知觉。这时候忽然墙后一个声音传来在叫她。

　　“大姐，我来救你。”

　　胡黄氏心惊，那个声音又轻轻喊她，“我们要到城里去，捎你一程，到城里去报官，不过千万不要说是我们带你去的。到了城里报官，先把那拐子告了，等你有了个清白身，土匪再怎么样也不敢光天化日在知县门前强抢妇女。”

　　胡黄氏掖住襟口，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声音是真的，她冷得打哆嗦，眼前唯一的希望就是这个声音，她又防备又期盼地问，“你是谁？”

　　“大姐，只要你按我说的做，不用管我是谁，你就能逃出去。你放心，若不是为救你，哪个人会招惹这帮土匪？”

　　胡黄氏感激地要死，她听着杨蓁的话，做出一副哭唧唧的悲惨样子到茅房里去，别人不曾疑心她，路过的两三个匪党都服帖地遵从着鲁四六的命令不管她。胡黄氏到了后院茅房，也顾不得遍墙的积垢和刺人的藤蔓，手脚并用爬到墙上，墙外紧挨着一棵高大参天的榆树，她抓住一条看起来十分有韧性的枝条，半条身子就荡在了半空中，她忍住惊恐，脚一滑跌到地上。

　　杨蓁跟牛娃赶到树林里，他们扶起瘫软无力的胡黄氏连赶着放到骡背上，时间紧，要是被土匪发现，他们谁都逃不了。那两头骡是好骡，到了宽坦官道上更是飞奔得胜似飞鸟。午后官道上不见一个人，牛娃和杨蓁心里稍安，不消一会儿就到了县城里。

　　胡黄氏一路上心惊肉跳，又被颠得头脚不分。杨蓁将她扶下来，她脚一站在地上，那种踏实的感觉，让她堵滞在胸中的一口气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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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会儿奇葩说，薛教授也太可爱了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