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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豆荚 ...

  •   胡黄氏看着眼前这个娇娘子,再看看她身边结实的小伙,琢磨了一下便道,“小妹,弟兄,多谢你们。这里再走几步地就是知县府衙了,你们放心,我就说我是自己逃出来的,我、我不知干些什么报答你们。”

      “大姐,不用你报答。我们都是女子,哪里能做到见死不救,你先去吧,知县他一定会给你伸冤。”

      胡黄氏千恩万谢地去了。望着她越走远远直到步入当街的知县大门,杨蓁松下一口气,正要扭头走,见牛娃一动不动望着她,嘴角有一抹笑容。

      “你看啥?”

      牛娃别过头,脸上的笑未消,“杨蓁蓁,你不是说还要到城里拜访老师吗?”

      杨蓁突然想起还有这回事,一拍脑袋,“哎呀,这可不好交代了,先生说要让我带上我的功课来见老师面的。”

      杨蓁在原地苦恼的要死,牛娃见状朗笑出声,这个杨家小女平时欺他骗他,从没有颓势过,现在她为她扯的谎急的团团转,倒是要比平日里可爱一些。他瞧了一会儿,不忍她这么急,于是便道,“杨蓁蓁,现在也不早了,要是借纸笔来写恐怕也来不及。老师是一定要见见的,不然日后解释起来两面对不上,可是要人起疑心的。现在我随你去见老师,直接说我们来得匆忙,先来认门就是。”

      杨蓁拼命点头。两人牵了骡见过老师,返程时昏鸦乱叫,牛娃拍了一下杨蓁所骑骡子的后臀,那黑骡子叫了一声,四根蹄子不着地的飞奔起来。两匹牲口并肩,所过之处扬起一阵黄土。

      杨蓁被他这样一弄,差一点仰面倒在突然加速的骡子背上,她咬着牙瞅那个始作俑者,后者稍稍仰着下巴,少年下巴和脖颈曲线十分利落,他看着前路,“杨蓁蓁,你前几天还怕骑快,现在进步倒不小。”

      “哎!”

      杨蓁终于知道他不是在作弄她。这一路上她骑得飞快,根本忘了自己那点害怕,牛娃刚才的举动,不过是在验证她是否真的抛却了初学者这个身份。

      杨蓁心里快活起来,现在她瞅这个木头疙瘩,倒也没有那么不满了。薄薄的黄昏里,他嘴角挂着一抹专属少年的自信和得意,好像是她的进步教他很欢喜一样,杨蓁扭过头,朗声笑了。

      官道上没有几个人,两匹牲口撒着蹄子乘风快意,两个少年的笑声散在风里。快到镇上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慢下来,杨蓁说,“赵相,此事你知我知,不能对第三个人说。”

      牛娃知道她指的是放走匪妓的事情,便点点头。忽然他心头掠过另一件事,便问杨蓁,“先生怎么叫你去拜访城里的老师?”

      “这个,”杨蓁没想太多就回答,“先生说我的功课已经做满,他不能再教我别的学问了,于是把我引荐给他的老师,等过些日子,我就要到城里的大学堂去跟着新先生学习了。”

      杨蓁此话一出口,牛娃一路上的笑容顿时就退了下去。可是杨蓁根本没有在意到这些,眼前就是中药堂了,她加快了速度,到堂前一看果然她娘就在堂子口坐着盼她呢,杨蓁心里高兴,围着她娘不停地说这说那。

      牛娃在后却越走越慢,他有些难过,和伙计把骡子安置到后堂马棚里,就被王相紧叫慢叫地叫去赶牛车,天色不早,必须要快点赶回涧河村。

      杨白氏谢绝朱进德留宿,牛娃赶着牛让牛加快速度,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回村子。杨老汉骑着红马在村外官道上早等着他们了,一家人回到家,晚饭过后,牛娃问李相去哪了,王相笑得另有用意。

      “我说赵瓜蛋,你小子这个问题问得好。想知道你李叔去哪了?那当然是——”王相压低声音,凑在牛娃耳边道,“回家抱老婆睡觉了呗!”

      牛娃这一路上都心不在焉的,王相这么一回答他才突然想到,他李叔是涧河村的人,农闲时候就回家,方便得很。

      王相笑呵呵地问他,“咋了瓜蛋蛋,又想你前几天想的那个情女子呢?”

      杨蓁把碗收拾完在他们旁边坐下,“什么呀王叔,哪个情女子?”

      王相本来要像平时那样逗逗牛娃,可是这次牛娃却没做声,只是闷着头说了句先睡去就一个人走向马号了。

      “嗬,这小子,是到了想女人的年纪了,”王相解释了一句,又添上一句,“难免奇怪。”

      牛娃扯开铺盖躺在宽大的炕上,他默了半晌,从怀里掏出一只耳坠来。漂亮华丽,他摩挲着光滑的绿翡翠,凉凉的好像秋天山野间的风,他把耳坠又揣到衣兜里,枕着手臂双眼放空的盯着房顶裸露的木椽。

      她就要走了,以后很难看见她了。按说他应该为她感到高兴,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心里翻涌着的难过。

      以后,他去地里,去河边,去山里,都会想起她,甚至骑马放牛割草。他心里空落落的,眼睛也热热的,好像失去了一个最好的朋友或亲人那样难过。

      第二天三个长工到地里去捋豆荚,这向来是女人的营生,可是杨家女少,杨白氏身体也不太好,豆子这类农作物虽然只种在地边,可是杨家地广,这一片那一片,能捋整整两天。

      杨蓁因为功课已满,便不再去学堂,这两天杨白氏正在准备她的铺盖和行李。所以杨蓁也背着藤条筐跟着摘豆子去了。

      豆子枯干的皮荚打着弯儿,不仔细看很像是细长的枯叶,可只要熟悉一点田地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才是熟透的表现。豆藤在包谷地边缠绕着杂树,蓊蓊郁郁一团乱麻样子,手上没有厚茧的人只要伸手进去就要被那些藤蔓割出些血痕。并且豆藤偏爱田垄、坡地、坑洼地方,人还得小心脚下,不熟练的人一不留神就要掉在草窝里。

      包谷地已经不再是夏季那样油绿绿的颜色,叶子和秸秆都变得又黄又脆,风一吹过,就哗啦啦地响,这几天的活儿除了摘豆荚,就是砍掉或刨除包谷秸秆,以备冬天烧火之用。

      杨蓁最喜欢听豆子在薄薄的皮荚里晃动的“刷刷”的声音,也喜欢捋豆子,听着黑豆、豇豆、绿豆、黄豆千军万马一般欢快地落到木盆里,比“大珠小珠落玉盘”还要好听,她心里别提有多欢喜了。虽然她胳膊上和手上被拉出几道血痕,但她也不在意。

      杨白氏不放心她,自己也到地里来,让杨蓁跟在她身边干活。午休时候,大家都到榆树旁煮水休息。榆树旁的包谷地边有座“岸”,这大概是涧河村人的独创,只要落差超过两人高的截断,都叫做“岸”。不过,这也可能是“厂”的误读。除了杨蓁不熟悉这里以外,李相王相牛娃和杨白氏都很清楚这块岸里盛产嫩山姜。尤其到现在这种季节,那姜是可以挖出来生吃的。

      有余力的李相叫着牛娃到崖那里,杨蓁不明所以也跟着上去。只见两人从包谷地里拾出特意留在这里的蹶头锄头,李相挑选了一块地方,牛娃刚刨了第一下,那赭色泥土里就露出一个裹着泥的白白圆圆的东西来。

      “杨蓁蓁,给你。”牛娃擦了擦那嫩山姜递给她。

      杨蓁接过来用衣衫下摆擦了擦上面的泥,山野里的东西,沾点泥也无所谓,她咬了一口,甜、脆,稍稍有点辣味,这嫩山姜农人吃它可解渴,一口下去像梨子一样淌出鲜美的汁水,只是自然生物也知道它自己价值可贵,只是长到只有五岁小孩拳头那么大就不肯再长了。山姜小,稀罕。
      牛娃李相两个人不多一会儿就挖了大半筐。最后是十分有经验的李相大手一挥,“得啦,就挖到这里。不要挖干净了,来年还会有野姜。”

      牛娃领命,他也捡起一个白白的野姜擦了擦放到嘴里吃起来,杨蓁在一旁一会儿一个早吃了四五个了,他不由得阻止她,“吃多了回去跑肚子。”

      杨蓁刚把一个野姜放到嘴边,闻言动作顿了顿,只好放下来丢给他,“给你吃。”

      牛娃嘴里咬着她塞给他的野姜,无奈地扛起沉重的筐子,向着榆树那边走去。杨蓁听着草丛里的虫儿窸窸窣窣地叫,觉得很好玩,便折了一根爬着一只蚶铃子的草茎,将那草茎圈成一个圈,拎着这虫子跑到树下。

      王相看见她手里的东西,有感而发,“蚶铃子一叫,吓了穷人一大跳。”原来蚶铃只在秋收以后叫,这时候穷人就要开始愁过冬的粮食和抗寒的衣物了。长工都是穷苦人,遇到好东家光景好,遇到吝皮的光景差,杨家待他们不薄,刚掰了包谷杨老汉就让他们各人先装半车回家顾老婆孩子吃。也因为如此,李相王相才能落脚在杨家十多年。

      天晚了,杨白氏一双小脚不堪疼痛,吩咐牛娃先回去赶了牛车来接她,等到几人回到杨家,从不下厨的杨老汉竟然破天荒的烧了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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