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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匪妓 ...

  •   牛车慢腾腾地走着,杨蓁顺手揪下路边一棵开得烂漫的蓝色小花,放在眼皮上透过那薄的透明的蓝色经络望着天空。秋收以后的天空很高很远,蓝澄澄的像河水一般通透。每年这个时候,杨白氏都要进镇一趟,添补家里必用的油盐酱醋针线衣服等等。

      杨蓁在牛车上睡着了,等到到了镇上,杨白氏才轻轻唤醒她。牛车停在一家染青铺子门口,杨白氏携着杨蓁在前,牛娃和王相一人抱了一疋家织的粗麻布往里走。郭师傅正在同四个学徒挽着裤腿,在热腾腾的矾水里举着胳膊粗的木棒搅缸,一看杨白氏来了,就笑着打招呼。杨白氏跟郭老师傅相熟,看他们正忙,就先拣了一个清净地方慢慢等着,不一会儿郭师傅来了,到前堂招呼了杨氏母子坐下来,谈定了染青价钱以及什么时候差学徒送到杨家。

      郭师傅看起来很是喜欢杨蓁,扯了几句家常,说自己有个不成器的儿子,十八有余,在城里酱园工作。杨蓁听了这些心里已经有所了解,郭师傅想给儿子找媳妇。这些明的暗的话她耳根子已经听得烂了,今年春就有好几户人家来上门提亲,只不过都被她爹挡了回去。不过她妈一直没表态,谁知道她妈心里咋想的。杨蓁没了趣儿。

      杨白氏要走,郭师傅却说,他这里今日进了两疋上好的绫子,看在杨白氏老关顾的份上,按原价给她。

      郭师傅领着杨白氏到后堂去,杨蓁不在意这些心里早就想走了,正好外面一个叫买的腐浆婆婆经过染青铺子门口,杨蓁就借口要吃顺便出去了。

      杨白氏让王相和牛娃先跟着杨蓁去转转,她这里还有一些话需要跟郭师傅说说。她托付给王相几两银子,这是要给杨蓁打副新耳环用的。王相领命,答应她过一会儿回来。

      镇子小,到街上前后一看就能看到头。当街的最大的店面就是杨家和朱家合开的中药堂,中药堂门口停着驴车,上面是一包包摞得整整齐齐的麻包垛。杨蓁犹豫了一下,决定先不跟她朱三叔打招呼,免得劳烦他在这忙时候也要招呼她。

      杨蓁在腐浆摊子上喝了一碗,就漫漫地到处逛,染青铺子旁挨着裁缝铺,朝里一张望就能看见一张阔大桌子,几个妇女执着剪刀,旁边摆着针线笸箩,一边谝话一边针线来回飞梭。还有一家棺材铺,漆黑油亮的门面里只有一个矮小的人在青石砖垒成的柜台上打瞌睡。

      “蓁蓁,我们去银匠铺里看看,顺便给你打耳环。”王相瞅她漫无目的地闲逛,他自己答应了杨白氏给她打耳环,任务在身,他先提醒。

      银匠一双巧手,铺子里挂着闪闪发亮的各色银器。杨蓁看着这些花纹繁复精美的盘子碟子惊奇得很,虽然她家有她哥哥姐姐给她寄来的不菲的银器玉器。

      杨蓁本来还想在铺子里多待一待,可是却闻到了一股子硝皮的臭烘烘的味道。原来这银匠铺隔壁就是皮匠铺,杨蓁捂着鼻子到隔壁门口飞快地看了看,一对夫妇手臂上绑着袖筒,穿着把全身遮盖的严严实实的污黑的发亮的罩衣,在门口揉搓皮子。

      牛娃也掩起口鼻,王相交代了银匠事情,三人就快快退了出来。

      杨蓁留心到皮匠那边还有一家破破烂烂的门面,门前一副褪色的破败对联被风吹得摇摇欲坠,不知道那个门里在经营什么、是否还有人在经营。在回到染青铺的路上,她问牛娃那是什么,牛娃也答不上来。

      杨白氏跟郭师傅说完了话,正好王相三人也回来。

      “蓁蓁,跟我去问你朱三叔安。”

      “唉。”

      中药堂堂前的驴车不知何时已经卸货完毕,大堂用青砖铺的齐齐整整,天花板也高,人一进来就感觉豁达的很。柜台用生漆漆的油亮,上面有几堆丸散膏丹,都用大张的黄麻纸垫着等待处理,后面是两人高的储柜,一个伙计穿着整洁的旧长袍在东南角对着一沓厚厚的账本,抱着算盘专心地拨弄珠子。

      “大大,蓁蓁!”

      东面的半帘一撩,露出一副水晶眼镜,朱人杰两只手袖在一块,笑意盈盈地跟他们打招呼。

      “大小,你怎么来药堂干活了?”

      杨白氏亲热地握住朱人杰的手。印象中朱人杰基本不涉及家里的行当,朱进德就是要把自己的大儿子培养成一个不再种地的文人,至少要比秀才的学问再高一些。

      朱人杰腼腆一笑,“我刚从城里的学堂回来,正好帮我爹的忙。”

      朱进德在帘内听到他们的谈话,早就出来把杨白氏一行人邀到隔间坐下喝茶。他其他两个儿子轮休在药堂管事,尤其是二小子已经拖家带口搬到镇上,不再在涧河村居住,除非是农忙时节才回家。

      朱进德把二小子招进来,一下子,药堂东隔间坐满了人,杨白氏善于与人寒暄,说了一阵话杨蓁早就不耐烦了,可是她还是要规规矩矩地正坐,不能显出一丁点不耐烦,毕竟这又不是在家,她作为一个闺秀总得这样。

      杨蓁见缝插针地说刚才在银匠那里少说了几句话,就要起身告辞,朱人杰连忙差一个伙计让他代去传话。杨蓁心里恼,又不能直说,只好客气地说不要劳烦伙计,她自己去就是,再说本来就是女子首饰,她去去就回。

      杨蓁堪堪逃出来,到街上松了一大口气。已过正午,镇上的店铺都半掩了门,行人也没见的有两个,她便逛到银匠那里,补上没说的几句话,却不打算马上回到中药堂。皮匠夫妇不在门前硝皮,应该是退回到自家院里歇午觉去了。她一直走到那副破败对联门口,先探头朝里望了望。

      院子阔大,是寻常百姓家的两倍大,里面设了六七张方桌,过午一个人也没有,每张桌上都散落着骨雕小牌。

      杨蓁心中一惊,她知道那是什么。以前她随着她娘去城里探望一个亲戚时,就曾见过这小骨头牌,那家亲戚的女儿和儿子都沾染了好赌的毛病,竟然在家里设了牌桌,搞成半个赌场。回来的路上杨白氏连连叹气,教导她一看见这些眼熬得通红的赌瘾君子,就赶紧躲开,不要跟他们扯上任何关系。

      杨蓁在赌场牌门下站了两下脚就要走。突然院内一个厢房被人踹开,一个浑圆臂膀,活像是横着长的一个大汉举起蒲扇般的大掌,就要打向对面的女人。女人半边髻垂落到肩上,穿着衣服是城里那种时髦的样式,湖蓝过膝长裙下露出一双秀溜小脚,斜襟布钮扣被开了一大半,露出里面桃红和葱绿搭配得极其鲜艳的抹胸。

      “你个驴日下的牲畜王八蛋!”女人不在意解开大半的衣服,张着手也不甘示弱地朝那大汉打。

      “臭婊子日你老娘!”

      两人的争吵惊醒了其他的人,几个汉子从厢房里出来,都帮忙拉架。

      “鲁四六,你再敢碰老娘一下,老娘尿你一脸!”那女人被继来的两个女人拉住,半块脸已被鲁四六打得青紫,一口唾沫啐到鲁四六脸上。

      两人骂的难听,杨蓁躲在门后偷偷看着,好一会儿众人才拉下架来。有几个身量较小看起来也较年轻的男子在鲁四六耳旁不知说了些什么,鲁四六才慢慢平息下来,走到后院里不见了。

      被那两个女人拉着,胡黄氏气得直发抖,两个女人对依旧围在旁边不知如何的人道了些放心,就劝退别人,拉着胡黄氏到靠着大门的这边院墙跟下说话。

      杨蓁原以为自己被那几个女人看见了,心里一跳不知该怎么办。

      那几个女人在墙根下说起话来,根本就没朝她这里看一眼。杨蓁心安,屈着身子挪到大门一侧,正好那里竖着一辆破车靠在墙上,她躲到车后凝神听着她们的谈话。

      “你呀,就是刚到这里不习惯,过些日子就懂得了。”

      “一帮狗孙!这个土匪窝俺待不下去!”

      “哎呦,你小点声。”

      “怎么?哪个鬼不知道这里安着线天坳的窝家?敢做还不敢说了?!”

      杨蓁耳朵贴在墙上。胡黄氏骂了一会儿呜呜地哭起来,其他的两个女人安慰她。

      “……既然到了这里,逃也逃不出去的。你说你骂了这么多,最后还不是和俺们一样安心待着伺候这帮狗孙?就算能逃出去,你又凭什么活?”

      “我是到寺里烧香,被人贩拐到这里的!该杀的拐子!”

      那两个女人不说话了。胡黄氏哭得没了声音,接着有轻轻的叹息,有个女人说,“无论怎么样都到这个地步了,不服命不行。”

      “在这里过久了,也就知道怎么过得开心了。你知道那鲁四六是谁?他可是二把手,除了大当家以外就是他管事了。惹恼了他,你以后怎么办?”

      “我死了也不伺候他!”

      “死?你以为好容易就死?他们可是花了二百两银把你买回来的,不把你看好,那钱打水漂去?”

      “我说你啊,哭过这一阵子就好了。他们不会打你,顶多给你绝几天粮,等到你饿过劲来,就是服服帖帖一个人了。”

      杨蓁缩在车后,没防后面伸过来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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