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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送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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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娃朝他们走过去,栓狗就像得到了后援一样,拉着他蹲下,“牛娃哥,你看看,杨蓁耍赖。”
“蓁蓁姐哪里耍赖,二哥你欺负人。”燕燕说话叽叽呱呱像个喜鹊一样,口快地让杨蓁都笑了。
牛娃也笑,“又不赌东西,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就算别人耍赖,你这个男子心胸也不能这么小。”
三言两语栓狗气焰就低下去,然后他挺了挺胸,“才不跟你们这些女流之辈认真。”
“你说啥,什么叫女流之辈?”燕燕说。
“就是无知还耍赖的人。”
杨蓁鼓起眼睛,“栓狗,你从哪学得这话?”
“俺爹总说俺妈‘女流之辈’,孔夫子不是也说过了‘唯女子与小人不可养也’,这不就是说你们女子无知蠢笨吗?”
杨蓁戳他的头,“呀呀你个好栓狗,学堂上就这句话记得牢,你怎么不听先生其他的话?我问你,为啥孔夫子说“夫妇别、父子亲、君臣严”,为啥说‘事父母能竭其力’?”
栓狗哑口无言,杨蓁摆着架子继续道,“孔夫子是这样的意思,丈夫和妻子要彼此尊重,这样天下才能和睦,要是所有丈夫敢有你刚才这一番说辞,那天下一定乱套。你想想要是女子都蠢笨得不值得尊重,那么等你爹娘老了,你只侍奉你爹不就行了?”
栓狗嘴张成一个半圆,杨蓁把手中石子一扔,“下这棋本就是儿戏,要是你觉得太屈尊不值得跟我耍,以后学堂上有不懂的问题可别来问我。”
栓狗被她镇住了,他心服口服地点点头,燕燕在一旁欢喜地傻笑,其实她并不能听懂全部,可是看见二哥败势,她就如同打了胜仗一般搂住她蓁蓁姐,“蓁蓁姐,还是你能说得住俺二哥。”
杨蓁嘴角不禁弯了弯,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
还是年纪小的燕燕发现了,她抬头对牛娃说,“牛娃哥,你发痧啦?咋像着了迷一样瞅俺蓁蓁姐?”
一下杨蓁就皱眉瞅他,牛娃转移了目光,“我劈柴去。”
虽然杨蓁话说得挺好,可是她平时也没机会玩这些游戏,栓狗则是老手了,下了两局,杨蓁都输了,他把刚才的口角都抛到脑后了,自顾自地得意的笑,“杨蓁你又输啦!”
杨蓁面上挂不住,又下了半局,燕燕缠着她二哥,非要他陪她回去拿柿子干枣子干的零嘴来吃,栓狗只得先领着燕燕回去了。
等他们迈出杨家大门,杨蓁就把棋盘有意无意地一撩,棋子都落到地下,本来的局也没了。
她做完这一切,不禁得意的偷笑,一抬头见牛娃在不远处拎着斧头,正皱着眉朝她看着呢,她嘴
边那抹狡黠的笑意顿时消了,她把手指竖到嘴边,紧张地示意他不要说出去。牛娃朝她大步走过来,看起来气势汹汹,杨蓁缩了缩身子,圪在地下。
他无奈地说,“杨蓁蓁……你刚刚说的那一套都是哄人的吧。”
“才不是!”
牛娃坐到她对面,捡起所有的石子,“你这么聪明,只是玩得比较少,我让你一子,你再试试。”
杨蓁托着下巴,眯起她那双溜溜的黑眼睛,牛娃不禁问,“又在想什么鬼主意?”
杨蓁朝后坐坐就嘿嘿笑了,“俺娘认了你做干儿,赵相,你是不是该叫我姐姐?”
牛娃一愣,她不说他都忘了这一码事,“杨蓁蓁,是你该叫我小三哥。”
“非也非也,认干大干妈这事,就跟拜师是一个意思,你想想,要是你拜师学手艺,就算你师兄比你年龄小,你还得恭恭敬敬喊他一声师兄。”
“又在胡说八道。”
杨蓁越过棋盘抓住他衣襟,牛娃瞪大眼睛,“杨蓁蓁你又要干什么?”
哪知杨蓁低声说,“你知道你昨天晚上对我干了什么?差点我就要喊非礼,这事情前前后后说起来,我足可以说你图谋不轨,你乖乖喊一声好姐姐,我就饶了你这回。”
牛娃左看右看,杨白氏早回到了厢房,院庭里只有李相王相响亮的呼噜声,他浑身不自在,不敢相信他昨天晚上做了越距的事,可是他莫名地心虚,好像真被杨蓁说中了,然而一个“好姐姐”就让他难以开口,他瞅着杨蓁那得意样子,猛地攥住了她握着他衣襟的手,杨蓁大惊,牛娃也压低声音道,“杨蓁蓁,你这蒙骗人的话我从来都不相信,你说我昨天晚上干了什么?”
“你……喊我的名字,还摸我脸……”
杨蓁咬着嘴唇,脸上已经是一片粉云,牛娃看着她不像是在说谎,心里也慌了,手上力气就不禁得大了些。
“疼……”
牛娃放开她手,杨蓁扭了几下手腕,牛娃起身就要走,杨蓁也起来,拦在他面前,“牛娃你跑什么,莫非你心虚……”
牛娃感到后背上直冒汗,他也说不出来一二三,可就是下意识地想要走。
他再看看杨蓁鼓着一双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好像要审问犯人,刚刚燕燕说话的话在他脑海里回响着“咋像着了迷一样瞅俺蓁蓁姐?”。
朱人杰咚咚地拍了两下大开的木门,他知道里面有人,所以就意思一下直接迈步进院。
“蓁蓁,你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他哈哈笑着,看见院庭里只有牛娃跟杨蓁对立站着,俩人都直愣愣地互相看着对方,他不明所以刚走到跟前,牛娃就像被人刺了一锥子似的匆匆跑走。
杨蓁略有些不耐烦地望着朱人杰,但是嘴上还是很礼貌地问,“人杰哥,什么好东西呀?”
朱人杰从布袋拿出两块年糕一样,只是酥的直掉粉皮的点心,“这是我爹在镇上买的,嘱咐我一定送到你面前。”
杨白氏扶着腰从厢房出来,让朱人杰到上房坐坐,朱人杰道,“不了大大,我回去还得读书呢。”
杨白氏瞥了一眼杨蓁,“蓁蓁你怎么就不学学大小用功?”
杨蓁干巴巴的笑了下,她平时早读午习,天天如此,只在先生不在的时候她才放下书本,她还以为她算是很用功了,没想到朱人杰这么努力。
朱人杰走后杨白氏就使劲数唠杨蓁“看看人家朱人杰,再看看你”“以后还当女先生呢”又说“你三叔和大小都对你很好,什么好事都记挂着你”,杨蓁一边把布袋里精致的点心放到炕角一只专储零嘴的大陶罐子里,一边接受她娘的唠叨。门口传来栓狗和燕燕说话声,她拣了几块点心就飞也似的逃出东厢房。
“哎呀,这棋盘怎么倒了?”
栓狗急急地摆好棋盘,又拾起散落一地的石子,“幸亏我还记着局面。”
杨蓁往燕燕手里塞了几块点心,燕燕兜了一堆柿饼、枣干和点心问她,“俺牛娃哥呢?给他也尝尝。”
杨蓁一个头两个大,“燕燕,咱们去揪凤仙花染指甲吧?”
燕燕高高兴兴地答应,把怀里的零嘴往她二哥怀里一塞,“二哥你去给牛娃哥送去,我和蓁蓁姐走啦!”
……
他惹不起这个东家大小姐,他一点也惹不起。
牛娃在地里拔麻的时候想通了这个事。
他扛起一摞麻杆放到牛车上,热闹的伏天就这么过去,紧接着的是一年中最忙最累的时节。季节的变化在植物上最明显,树头上,酸里红、青枣、石榴都变红了,柿子、黑枣也不再那么青涩,田地里撒的萝卜白菜已经茁壮的长成了棵,黄黄白白的棉花从棉铃里爆出来,大片的包谷地里包谷已经黄熟,牛车一趟又一趟的来往于村落和田地间,拉回沉甸甸硬邦邦的包谷。
杨家的土地上,忙碌着三个赤膊流着热汗的身影。包谷叶子刮人,可他们常年练就了一身铜皮。这老天秋分了也没见降下半点温度,大家心里嘴上都在抱怨。
然而收包谷才第一步,接下来就要收谷子、黍子,然后再收棉花、收山药、收花生、收地豆、收萝卜、收白菜,间或着收豆荚、摘果子,紧接着耕三遍地,将麦子种下去,秋收场面实在是壮观,男女老少都从屋里出来,所有人都涌在田间地头上,将山野的黄色血管堵得水泄不通,送饭的送饭,送水的送水,拉牛的拉牛,一年最要紧的就是这当。
杨蓁也跟着母亲走进那满山遍野的田地间,她手挎着藤条篮子,里面是沉甸甸的包谷面馍馍、猪油炒腌芥菜和各类辣椒葱蒜碟,她走的脑门上沁出汗水,杨白氏则点着一双小脚,走得并不比她轻松。
“妈吔,我们杨家这么多地,要缴多少皇粮呀?”
杨白氏有些自豪地笑了,“我们这地都是好地,一百三十亩地,每亩缴一石粮食,你算算。”
她滔滔不绝地跟杨蓁说起来,“这地是雇牛娃李相王相耕种的,还不算佃户们租用的我们的地,蓁蓁,你以后就知道了,咱们杨家可以天天吃白面馍天天吃好猪肉,没有你吃穷的时候。”
杨蓁点了点头,对母亲的话深信不疑,她们又走了一截,渐渐地来往的人少了,杨白氏说现在尽眼界的地都是杨家的,她高高地吆喝了一声,李相流着热汗就从他们右手边包谷地里冒出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