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舟唱晚》石眉

45、第 45 章

　　县衙张贴了文书要招兵灭寇，那些因天灾人祸被迫流亡的灾民对海盗恨之入骨，很多年轻人都参了军，本地的人中也有那想建功立业的，纷纷报名参军，不过短短十日，安塘军就招到了五千人。接下来就是紧锣密鼓的训练和备战，齐谨书和林师爷忙的每天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不说，齐管事也夜夜忙至深夜，粮草装备哪个不要准备？还说要建战船，真是愁死了人!

　　小婶捎了消息回来，说仲平参了军，惊呆了木家众人，阿桐带着启明赶到镇上，小婶还算平静，安安却很是担心。小婶说：“阿桐不必劝解，各人都有自己的一条路要走，仲平已经大了，他有自己的主意，我们不要拖他后腿就好。”安安红着眼眶，话虽如此，弟弟毕竟还小，前天回来时见他身上添了好几处伤，安安心疼的不得了，仲平却说，教官说了，今日多吃几分苦，明日就可能活下一条命。

　　阿桐说不出什么，只能说：“县太爷和林师爷都不是没有成算的人，会照顾好仲平他们这些公学里的孩子的。”公学里的孩子们上了十三岁的都参了军，要仲平不参军也不大可能。小婶将阿桐和启明送了出去，“阿桐，听说各乡里也要操练，仲和仲启他们应该都要去的，学些防身的功夫也好，那些海盗可是极凶残的。听说三门县里被他们洗劫过的村庄鸡犬不留，连小孩子都不放过，实在是罪过！”阿桐点头，“我回去告诉大家，小婶您回去吧，别送了。”抱着启明上了牛车，赶着牛车缓缓走远了。

　　阿桐回去过了三天，果然乡里要聚集青壮年操练，每日都要练上一个时辰，就在十里亭那边，仲和他们起早捕鱼，送到十里亭卖了，接着在那里操练到午时才回来。阿桐的日子还和平常一样，带启明，做家事，织草席，各家的草龙也陆续下定了。

　　进了腊月，阿桐去镇上送货收账，桂香兴奋的说：“听说我们安塘军在廉江那边打了个胜仗！杀了五十多个海盗呢！”阿桐睁大了眼睛，问道：“海盗来犯廉江了？”桂香说：“怎么来的不知道，只听说安塘军早等在那里了，海盗一上岸就被截了后路，一个都没跑掉。”县太爷他们可真有办法啊！阿桐高兴的想。桂香也高兴，把结算好的银钱给了阿桐，又递了两个点心盒子给她，阿桐要付钱，她却不肯，“算是我送你的年礼。”阿桐只好先收着，回头给她拿些螃蟹和鱼鲞来，她家两个儿子和小囡都爱吃。

　　腊月十八，小婶带着安安，仲平回来，仲平又绘声绘色的给大家讲了廉江这一仗打的多精彩，说的好像他也参加了那一仗似的。“那海盗的探子来踩点，哪里知道早就被我们的探子发现了。林师爷将计就计埋下伏兵，等那些海盗都上了岸，截了他们的后路，关门打狗！哈哈，真痛快！”阿桐感叹林师爷真是个能人，能文能武，连带兵都行！

　　仲平又说：“林师爷说今年别处都受了灾，我们这儿就招了眼，这段时间都要小心提防。”仲启说：“这些海盗也够厉害的，现在海上风浪那么大，还敢行船！” 仲和也点头，这些人真是胆大包天的亡命之徒！自己的命都不惜，难怪那么凶残。

　　过了两日，仲和他们去挖蛤蜊蛏子，看到岸边有船只的碎片，不过没见到人，仲平警惕，立刻捡了几块碎片回镇上交给林师爷他们，回来说极有可能是海盗的船，估计没躲过暗礁漩涡被打翻了。戚老爷子带着村里人沿着海岸走了几十里也没见到人迹或尸体，想来那些海盗应该是被卷入漩涡冲走了。

　　经此一事，大家才发觉海盗原来离自己这么近！村里安排了几户一日轮流在海岸上巡逻，即使到了年关也不敢懈怠。邻近的村里也都接到了信，也都安排了人手巡逻查探。庆幸的是一直到开春也没再发现海盗进犯的踪迹，安塘境内其它地方也没再发生战事。倒是南边的安阳又听说有海盗作乱，不过这次海盗没有在岸上停留太久，抢了东西就跑了，应该是怕安塘军得了消息赶过去，安塘南边也驻扎了两千安塘军，赶到安阳不过半天的时间。

　　安阳县令因此特意来了安塘，向齐谨书请教了灭寇的大计，还向齐谨书借了几人回去帮着训练民团。北面的三门县令也来了书信，这样一来，三县在东阳郡的海岸线上结成了同盟，互通信息，互为犄角，共同抗击海盗。但这还不是齐谨书的目标，三艘战船在紧锣密鼓的建造着，他想做的是彻底的灭寇，而不是被动的防御。

　　又迎来了一年春，山上的映山红开的满山遍野，几场春雨下来，山上原本已经枯黄的松柏又返了青，野草也从土里挤了绿芽，人们不禁松了口气，今年看着总算不象前几年那样旱了。民团的操练还在进行着，海盗一日不除都不能掉以轻心。只有在农忙的十几天里，操练会暂停，不过像仲平他们参了军的还是留在军中待命。

　　田里插上了秧苗，一汪汪方塘中翠绿的秧苗倒映在水中，和蓝天白云相映成趣，间或有青蛙扑通一声跳入塘中，为这幅农田春景添了几分趣致。仲和仲启赶着牛车，拉着粪肥，一勺勺往田地里加。地里的蔺草也已经有两三寸高了，天暖了，一天一个样，再过一个月就能长成了。

　　现在田里的活还不算多，仲和他们打鱼，照顾田地，砍柴挑水，空闲下来就凿磨石器，日子过的却也惬意。过了端午，瑞丰金行停了文房石器的定单，仲和他们闲不住，索性给仲连重新起了石屋，也还不知道他到底还会不会回来。这也是二婶的想法，无论如何，这里总要有仲连的一个家。

　　仲和自己在家凿的两只石狮子终于完工了，雄狮足踏绣球，雌狮怀抱小狮，神气活现，见到的人都赞叹不已，仲和自己对这对石狮也终于满意了。阿桐托了桂香姐问可有人家要买现成的石狮子的。见到启明喜爱石狮子，仲和抽空给他雕了一对只有他巴掌大的石狮子，虽然小但须发宝珠无一不全，十分精致，不说启明爱不释手，到哪儿都带着，就是阿桐看了也很欢喜。

　　阿桐在院子里翻晒艾草，入了梅天天阴雨，难得今天开了晴，阿桐把地窖里的干货都拿出来晒晒。启明蹲在南瓜藤边捉蝈蝈，捉到了就放到阿桐给他编的蝈蝈笼里。蝈蝈笼里已经装了几只蝈蝈了，启明把它们放在他的那对石狮子前，扯了几根草放进笼里，又扯了几根放在石狮子前。黄狗趴在一边闲闲的看着启明跑来跑去，不时的张嘴打个哈欠，半眯着眼睡了。

　　启明不爱说话，阿桐手中做着事，不时回头看看启明在做什么，见他也忙个不停，不由笑了，看他玩的满头汗，正要过去给他擦，赵婶带着小艾，抱着丫丫进了院子，“阿桐”“嫂子”阿桐忙笑着迎了上去，“赵婶，小艾，丫丫来了！”启明也跑了过来，靠着阿桐站着，望着她们笑。

　　“启明，给。”赵婶从篮里拿出一块香糕给启明，又把篮子递给阿桐，“你要带的油盐。” 今日赵婶进镇里，阿桐托她带些油盐回来。赵婶从腰间拿出一小串铜钱，“剩的铜钱。”阿桐一看，“赵婶，这价钱不对，这么多油盐才花了三十来个铜钱？”赵婶笑道：“那还不是多亏了我们的县太爷！因为和三门那边的往来多了，人家给我们的盐价也低了。”

　　虽然安塘靠海，却不像三门有晒盐场，用的盐都是从三门那边来的。阿桐笑着点头，“我们遇上县太爷真是有福了！”赵婶说：“一点没错！今天我去镇上还碰到件奇事。有几个地痞无赖偷人东西被逮到了，从前都是要被打上一顿再收监的。可我们这位县太爷却做了个新规矩，让这些人戴了绿头巾站在集市上，说是要站上三日之后再去官田里干活，要他们每个人开出两亩地，种到秋收收了稻子才算完呢！”

　　阿桐和小艾听的都睁大了眼睛，这可真新鲜，从没听说过这样的。赵婶笑道：“我看这招可比打一顿有用多了！那些痞子被打了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他们收敛了，收监几个月，出来反而更坏了。今天看他们站在集市上被大家指指点点，脸上红红白白，那神情倒是有些悔意呢！”

　　阿桐和小艾听的直乐，“要真能改好了那就太好了！” 每个人开两亩地，那可是要褪去他们一层皮啊！阿桐想象着那些痞子在田地里劳作的样子，噗哧笑出了声，也不知道县太爷怎么想出来的，他还真有办法啊！

　　县衙里齐谨书对林师爷点点头，“就这么办吧。”林师爷应了一声就下去安排了，今天抓的这些痞子里有个先天有残的，做不了农活，林师爷琢磨着让他打扫街道，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活，他还有另外一个更重要的活：抓小偷。小偷能躲过捕快，却往往逃不过别的小偷的眼，只要告诉这痞子，抓到小偷才能免了他的劳役，不怕他不用心。最近两年外来的人多了，不免有些痞子无赖也进来了，县衙里的捕快和衙役都有点力不从心，林师爷于是想到了用小偷来抓小偷，这倒不是林师爷的独创，前朝有个太守因为盗贼猖獗而发明了这个法子，不过一年就平息了当地的盗贼之患。

　　林师爷出去了，齐谨书回头再看各个工程的进度，三艘战船已经造了大半，今年秋天应该可以下水了。北面和西面新开的五个乡的水渠都已经开通，五个乡里现在住了近万人，开出了八千多亩田地，每年能多收近两千两赋税。官田也已经开出了四百多亩了。

　　昨日收到秦守城的书信，问灭海盗的事，自从上次安塘军在廉江灭了五十多名海盗，秦守城信心大增，又拨了笔银子和武器弹药，还放了他军中几名自请灭寇的将领过来。齐谨书现在银钱充足，兵将武器也各就各位，只待战船造好了，等到一个时机彻底解了这危害乡民二十多年的海盗之患。这段时间安塘军没有闲着，一面练兵，一面派出了许多探子，到处查探海盗的情况，大致摸清了主要的三路海盗，分别盘踞在离安塘三四十里海路的海岛上。这些海盗最初是几伙走投无路的江洋大盗，后来又陆陆续续多了些杀人越货的歹徒加入，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他们之间既相斗又相互勾结，经常串通了同时进犯沿海不同的地方，令守军防不胜防。

　　二十年前的东阳郡守，那时还不是秦守成，曾带领军队剿灭这几伙海盗，那些贼人不敌就诈降，结果趁守军不备，盗了火药库，血洗东阳城，杀了近一半东阳军和许多百姓，还抢了当时的两艘战船逃出了海。投奔齐谨书的几位东阳军将领都是那时的幸存者，对这些海盗恨之入骨，只恨不能早日彻底灭了这几伙贼人。齐谨书仔细的勘查海图，推敲着进攻的路线和安排，务必要全歼这些海盗，彻底除了这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