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舟唱晚》石眉

42、第 42 章

　　再醒来时，入眼就是黄泥墙，茅屋顶，莫非自己回到了渔村？仲连惊喜的想，但一看屋里的摆设却知道这里并不是自己的家，更何况自己的屋子早已倒塌了。仲连想坐起来，腿上却是一阵剧痛，左腿上好像被绑着什么，骨头好像是断了。正支着身子坐起来，一个年轻的女子走了进来，这女子方脸小眼，朝天鼻，翻嘴唇，看的仲连愣了一愣，他还真没见过长的这样丑的女子。

　　那女子见他要起身，说道：“你最好躺着不要动，你的左腿断了，我给你接了骨，但若动了就不容易长正了。”女子的声音极好听，让人情不自禁的就想照着她说的去做。仲连拱手问道：“姑娘，不知这里是哪里？是你救了我吗？”

　　那女子见他老实的躺下了，倒也满意，最怕的就是那些不听人劝的病人，“这里是钱塘城外的三里庄，我们村里的打鱼人从江里救了你起来，送了过来。我只是给你治腿伤罢了。”仲连问道：“不知那打鱼人可提到我的那艘船和船上的东西？”

　　女子瞟他一眼，“你能保住这条命就不错了。钱塘江的潮水都敢闯，你们也不知是无知还是胆大。”仲连语塞，这次他雇的船家是第一次跑这条线，实在是因为雇不到别的船只才不得已冒了把险，哪里知道身家性命差点都丢了。几年的心血泡了汤，自己又成了当年那个初出茅庐，一文不名的穷小子，仲连不由苦笑。忽然想起自己只怕连付给这女子的诊费都出不起，“姑娘，我全副身家都在那船上，船翻了，我恐怕连你的诊金也付不出了。只有身上这套衣裳，不知能否当些铜钱。”

　　那女子对他更是不耐，“你这人想的忒多，治好了伤快走吧，本来也没想挣你的钱。”说完让他躺好，给他腿上换了药就出去了。仲连感觉腿上一阵清凉，舒服多了，不像刚才那么疼。不一会儿，那女子又端了饭碗进来，“吃饭吧。”也不多话，扶他起身坐好，让他自己吃，就出门去了。

　　饭是掺了地瓜和麦粒的三合饭，上面还盖了青菜和一只荷包蛋，这女子的厨艺甚好，如此简陋的饭菜却被她做的很好吃，仲连吃完了饭，那女子竟像掐着点似的进来，扶他躺下，收拾了碗筷就要出去了。仲连有些内急，但又不好意思开口。那女子颇细心，见他这副模样，从床下掏出一把夜壶来，却是专为卧床不起的病人用的。等那女子出去，仲连解了手，但怎样都还是要烦劳她倒夜壶，实在有些尴尬。仲连只能厚着脸皮，想着等腿好了可得想法子报答她才好。

　　这样过了十日，仲连的腿渐渐不那么痛了，自己不费力就能坐了起来，那女子察看了他的腿却皱了眉，“你这腿骨是合上了，但只怕要瘸了。”仲连吃了一惊，那女子解释道：“也不是瘸的那么厉害，就是微微有些跛。”仲连笑道：“我这条命能捡回来就不错了，有点跛算什么。”

　　女子听他这样说，倒是认真看了他一眼，这人初看有些市侩，其实倒也有点意思。以后给他诊治时倒也愿意跟他多说两句了。说话多了，仲连对这女子越来越好奇，自己走南闯北见识并不少，但这女子言语之中流露出来的却要比自己高明不少，仲连躺在床上极其无聊，就盼着这女子多与自己说上几句，可她显然很忙，总是来去匆匆。仲连常听到有人来找这女子看病，她应该是这一带小有名气的大夫吧？仲连从未见过女大夫，对她更是好奇。

　　仲连的腿过了一个多月才算好了，果然如那女子所料，他走起路来微微有些跛，仲连笑道：“以前常听说走路像鸭子的人有福气，我这回是因祸得福了！”那女子扑哧一笑，仲连一愣，竟不知道她原来笑起来这样美！仲连傻傻的说：“你真美！”

　　那女子顿时拉下脸来，“你已经好了，快走吧。”仲连知道自己轻浮了，忙道歉道：“对不起恩人，我一时失态，冒犯了！”那女子见他不似作伪，倒是疑惑，自己长的如何，她自然知道，虽然从不放在心上，但从没见过有人真心夸自己美的，这人怕是眼神不好。忽然想起从前师父在世时对自己说过：“如果有人觉的你美，那就是你要嫁的人。”顿时红了脸，心烦意乱的对仲连说：“你快走吧。”语气却有所不同。

　　仲连何等机灵，顿时听出一些不同，心中忽生一计，忽然抱腿蹲下，“啊哟，我忽然有些腿痛，只怕今日走不了。恩人，容我再住上两天吧！”女子见他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明知道他是假装的，但仍硬不下心肠，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就走了。仲连就这样赖了下来，每天帮这女子劈柴打水，采药制药，她一赶他，他就装病，时间久了，那女子也习惯了他的存在，慢慢的也不赶他了。

　　只是孤男寡女共处，时间久了，村里人总要说长道短，问个究竟。这天，村人六婶来拿给大孙子的打虫药，见到仲连悄悄的说：“木小哥，你和石大夫啥时候成婚啊？”石大夫其实人很好，但是冷冰冰的，谁也不敢跟她问这些，木小哥却总是笑嘻嘻的，人和善好说话，大家有什么都愿意问他。仲连被她问的一愣，继而一笑，“快了快了，就是还没找到媒人说亲呢。”六婶顿时拍着胸说：“包在我身上！”

　　仲连不好意思的说：“我身上一个铜钱都没有，只有一身衣裳可以当些铜钱。”六婶听他这么说，更加感动，这是拿了全副家当来求亲，少点有什么？石大夫不是会计较这些的。忙让仲连拿了衣裳来，她拿去当了，换了铜钱来提亲。仲连笑着取了衣裳来，“六婶，我娶不娶的上石大夫就靠您了！”六婶笑着说：“放心，一定给你办成！”仲连笑着送她出了门。

　　石台村里，渔民们抬出了渔船，开始修补裂缝，很快新的一年的渔季就要开始了。秧苗也已经开始浸种育苗，只等清明就插秧。仲和从永安城里回来了，启明又不认得他了，让他有些难过，阿桐安慰他，“小孩子都是这样，这几天你多陪陪他，很快就好了。”可是仲和哪里有空陪启明？白日里家里家外忙个不停，到了夜里还要雕石器，仲和很无奈，只能慢慢来了。

　　仲和带回来的楚夫人给的包袱里装了阿桐以前贵重一些的衣物和首饰，都是她做了姨娘以后老爷和夫人赏赐的，阿桐当初没有带走，这次楚夫人都给她捎了来，还有她和仲和成婚时的那套婚服和头饰，难为夫人一直保留着。另外还有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和一封楚夫人的书信，阿桐看了，唏嘘了很久，但愿夫人他们此去京城一路平安，安享太平。

　　仲和这次凿石狮子得了十两银子的工钱，家里的银钱一下子宽松了起来，不过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没有什么变化。仲和回来了，安安挂念着娘和弟弟，过了两天就回了镇上，阿桐塞了几样首饰和没穿过的衣物给她，姑娘大了，总得有些能见客的首饰衣衫。这次小叔的病掏空了小婶所有的钱，仲平读书的钱都不知道有没有着落了，更不用说给安安添妆了。好在仲连这次给了他们四十两红包，不管是因为什么，总算能解了他们一时之难。

　　有了启明，阿桐不可能再去赶集卖货，编的草器和草席都是在杂货铺里托卖，老板娘一个月跟她结算一次，两人都不是斤斤计较的人，相处甚得。送安安回去，阿桐顺便去铺里结算银钱，也添些家用，老板娘把她拉到一边，面露窘色，轻声问：“木家娘子，恕我冒昧，可能借些银两？”阿桐问：“老板娘需要多少？”老板娘见她问也不问就愿意借银子，很是感动，“不瞒娘子，我看中了靠集市的街上一处铺面，要价三百两，我手头只有一百七八，还差不少，但那铺面实在不错。娘子能借多少借多少，我再向旁人问问。”

　　阿桐听了心里一动，问道：“老板娘可愿与人合伙买下这铺子？”老板娘有些为难，“娘子不知，与人合伙最是麻烦，稍有不慎连朋友亲戚都会翻脸，钱财动人心啊。”阿桐点头，这倒也是，便说：“我那里有百来两，暂时用不着，你先借去用吧。”几年下来，阿桐对老板娘一家人也很熟悉了，知道他们都是实在人。

　　老板娘没想到阿桐居然有这么多银钱在手，惊喜的说：“娘子有那么多银钱，若是愿意入股那是最好不过。我原本就是想买下租出去的，我们就五五分成。”这样自己不用押上所有的银钱，周转起来也不会太窘迫。阿桐算了算，把那些衣物首饰当了应该能凑齐一百五十两，便点头应承了，两人说好了明日一起去买下那铺子，又谈了些细节才分了手。

　　阿桐回家数了家里的银钱，现银有一百二十多两，阿桐拿了自己以前的绸缎纱衣裘袍和两套首饰，当铺能给十一的价钱就不错了，这些东西虽然值二百两银子也不止，但能否当出二十几两，阿桐心里还真没底。想了想还是去找了仲平，让他去帮自己当，仲平倒是不负所托，不多时从当铺里出来，笑嘻嘻的给了阿桐二十六两银子，让阿桐喜出望外，拿了一两银子塞给他，“给你的吃红，你凭自己本事挣的。”仲平也不推托，高兴的道了谢收了下来，不过回头又把这两银子包成红包给了启明，“小叔给你的红包，这可是小叔我挣的第一笔钱，你长大了可要记的小叔的好！”阿桐无奈的笑了，这孩子！

　　铺子顺利的买了下来，阿桐拿了五成股。老板娘桂香会做生意，很快将铺子租了出去，二两银子一个月，分给阿桐一两。阿桐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其实只出了钱，其它事情都是桂香姐操持的，说要少拿些，桂香却怎么也不肯，说是这铺子好租的很，根本没费什么力。阿桐只能作罢，只是以后在店里寄卖草席还得多让些利给她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