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舟唱晚》石眉

4、第 4 章

　　接下来的几日，雪断断续续的下个不停，阿桐他们出不了门，就在家里编草，小艾看着阿桐编好的暖罩子，后来编的，阿桐还加了些图案，更漂亮了。“嫂子，你说我们编的暖罩子能不能拿去卖？”阿桐没有想过这个还能卖，在家乡这些东西许多人都会编的，也没有人想过卖这些。不过这里似乎没人会做，或许真能卖出去也不一定。

　　“等天气好了可以卖卖试试。”阿桐点头道，“这里有集市吗？”小艾回答说：“有的，不过在镇上，离我们这里要走一个时辰的路呢，所以去的少。”阿桐好奇的问：“集市上都卖些什么？”小艾想了想，“我们村里有挑海货去卖的，那里的价比海货贩子给的好些。还有卖粮卖菜卖布卖油的，什么都有。”阿桐自从进了楚家再也没有赶过集市，对于集市还是童年那点印象，只记得有卖糖的，自己总会缠着娘亲给自己买一块。想起过往，不由有些惆怅。

　　小艾见阿桐脸上失去了笑容，问道：“嫂子，你怎么啦？”阿桐回过神来，“没事。就是在想集市上是个什么样。什么时候开集市啊？我们也去看看。”小艾说：“逢五开集，集市开在城关镇上，腊月二十五是今年最后一次集市了。”今天已经腊月十八了，还有七日便到了二十五，这是年前最后一次集市，应该也是最热闹的一次，“小艾，那我们就编一些暖罩子去卖。换了钱正好买些年货回来。”小艾高兴的“嗳”了一声，专心的编起暖罩子来。

　　阿桐一边编着，一边想着家里需要添置些什么，需要买的东西很多，首要的就是家里的棉被，还有小艾和仲和的棉衣都必须要买了。仲和昨天就把家里所有的钱都交给了阿桐管，加上这次在永安城里挣的一两多银子，家里总共也就不到一两半银子，要买这么多东西只怕是不够的，阿桐暗暗思量着悄悄贴些钱进去。

　　因为打算要卖，阿桐在暖罩子上加了很多花样，小艾编好不需花样的底部，她来编上面的花样，两人合作，六天的工夫编了十六只暖罩子。小艾看的爱不释手，都有些舍不得拿出去卖了。到了腊月二十五，三人套上了草靴子，这还是阿桐的主意，棉鞋走在雪地上一会儿就湿了，在外面再套上草靴子，既能挡雪，脚上也能暖和点。

　　三人早早的从家走，到集市时已经是人山人海了。阿桐他们找了个地方，摆开摊子，暖罩子一摆出来，就有人围了上来，这是什么东西？以前可没见过。阿桐笑道：“家里的饭煮好，放到做好菜时都凉了。把饭桶放到这个暖罩子里就能吃到温热的饭了。”一位大婶眼睛一亮，问道：“能保暖多久啊？”阿桐笑着说：“在家里试过半个时辰，饭还很热呢。家里沏了茶，烧了热水也可以用的。”

　　那位大婶听了更是心动，家里卖豆浆，为了保持温热还得生个炉子，又麻烦又费火，其实卖卖也就是小半时辰的事，这暖罩子看着好看，大小看起来也合适。“这暖罩子怎么卖呀？”她向阿桐问道。阿桐笑着回答道：“五个铜钱一只。”五个铜钱也就是两三天的炭火钱，大婶在心里一盘算，这买卖划的来。“娘子给我拿两个。”大婶掏出十个铜钱给了阿桐。阿桐笑吟吟的谢了，接了过来。

　　有了第一个，后面陆陆续续就来了买家，不到半个时辰，十六只暖罩子就卖光了，连带着仲和搓的三十丈草绳一个铜钱一丈的也很快都卖完了。小艾高兴极了，以后不能下海的时候还能编草卖钱，家里的日子就能好过许多了！三个人开开心心的收拾了摊子，去办年货了。阿桐没办过年货，在楚府里，所有的年货都是按例发放的。“阿和，我们这里都办些什么年货啊？”仲和也不清楚，以前自己和小艾但求能填饱肚子过个年就很好了，哪里想过办什么年货。“村里富裕的人家会贴个春联，放个爆竹什么的。有肉有糖就很好了。”仲和努力想着还有些什么？

　　阿桐看到几个卖春联爆竹之类的摊子，想来就是那几样了。可是自家的情形要买这些年货也太扎眼了，还是去看看棉被，棉衣吧。“阿和，你知道镇上哪有卖棉花土布的吗？”仲和摇摇头，自家的棉被都是当初二婶给置办的。小艾说：“我倒是知道有一家铺子卖土布的，小婶带我去过。”阿桐便让她带路先去那家店看看。

　　小艾的记性还真不错，带着他们绕了几条小巷，来到了一家杂货铺前，铺子里东西各种各样的，锅碗瓢盆，各色杂货，也卖些土布麻布。铺子虽然深藏陋巷，但顾客不绝，想来是货真价实。阿桐问了土布的价钱，果然不贵，一匹布卖六十铜钱，阿桐要了两匹。小艾和仲和乐呵呵的站在一边，有阿桐张罗，他们可省心了。“老板娘，您知道哪儿卖棉花吗？”阿桐问。老板娘眼睛一亮，“娘子您要买棉花吗？我这儿倒是有一些存货，虽然不是顶好的白棉花，但像我们这样的人家用也算是挺好的。您要多少？”阿桐想了想，“十五斤棉差不多了。”老板娘笑道：“我还有差不多十六斤棉花，你若都拿去，就按十五斤算。一斤三十铜钱，你看行吗？”阿桐算了一算，四百五十铜钱就能买下来了，加上买布的钱还不到六百铜钱，这家店的价钱确实公道。阿桐一口应了下来，两厢欢喜。

　　阿桐索性又买了一把木梳，小艾的木梳已经断了好几根齿了，还买了三只木盆，打了一斤菜油，一斤酱油和半斤醋，又买了十块麦芽糖和半斤红糖，一只红泥小炭炉，一口沙锅，一口小铁锅。零零总总加起来，老板娘一共收了她九百铜钱。仲和笑呵呵的背起东西，看到阿桐和小艾高兴的样子他就开心了，今年要热热闹闹过个好年！

　　回到家里，三个人的棉鞋还是湿透了，阿桐烧了热水，三个人用新买的木盆泡了脚，小艾一只，阿桐和仲和合用一只，还有一只用来洗脸。原来的木盆就专门用来洗碗，洗海货了。家里一下子置办了这么多东西，小艾真有过年的感觉了，有个嫂子张罗着才像个家啊！阿桐往小艾口里塞了块麦芽糖，“甜不甜？”小艾幸福的眯了眼，“甜！”

　　大年三十，四家人一向是在二婶家过年的，今年二婶腿脚不便，小婶主厨，阿桐和小艾给她打下手。阿桐把仲和买的那条五花肉带了过去，他们过去的时候，小叔正在杀鸡，阿桐想起家里有鸡舍，却没见着鸡，问了小艾。小艾说：“原本有三只鸡的，都被黄鼠狼子叼走了。”小婶听到阿桐和小艾的对话，对她们说：“你们要养小鸡吗？我家里有只母鸡看着象是要抱窝了，等孵了小鸡出来，给你们几只。”阿桐高兴的说：“那太好了！谢谢小婶了！”安安和仲平见到阿桐和小艾，高兴的围了上来，阿桐掏出两块麦芽糖，一人一块放到他们嘴里，两人喜滋滋的吃起糖来。

　　年夜菜陆陆续续上了桌，琳琅满目，鸡血豆腐海带汤，清炒蛤蜊，蛏子，五花肉炒青蒜，炖鸡，仲连带了罐黄酒来，小婶把黄酒热了，打了鸡蛋入酒里，给每个人倒了一杯，一杯酒下肚，浑身热乎乎的，乔氏笑道：“我这腿都感觉通了。”乔氏腿上还用阿桐给的铜炉子焐着，感觉比以前好一些了，能站起来走两步了，只是不能久站。“我们家的年夜饭一年比一年丰盛，大家的日子也过的越来越好了，我这做二婶的对你们的爹娘也有了交待。”乔氏欣慰的说。

　　仲连说道：“二婶，您一手把我们养大，您就是我们的娘！”说着给乔氏又满上一杯黄酒， “我敬您一杯！”说着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乔氏点头笑道：“好，好！仲连有出息了，今年带着仲和出门做工，还给仲和娶了个好媳妇来了！”说着一口喝了杯中酒，脸上顿时红了起来。“你们别敬我了，我这点酒量可经不起你们轮流敬。都是自家人，别客气了，快吃吧。你们小婶准备这些饭菜都忙了两天了。”大家顺势敬了小叔小婶，一家人乐呵呵的吃起了年夜饭。

　　吃完年夜饭，收拾好回到家，小艾已经困的不行了，阿桐就让她先去睡了，自己一边缝着棉衣一边和仲和守岁。仲和也不闲着，不停手的搓着草绳。阿桐缝好了最后一针，“阿和，过来试一试大小。”仲和美滋滋的过来，由阿桐给自己套上棉衣，不大不小正正好！“阿桐，你的手可真巧。”阿桐笑了，“你和小艾都是好打发的，这样简单的棉衣就把你们开心成这样。”仲和咧嘴笑，“我都不记的什么时候穿过新衣了。” 阿桐听了不由心疼他和小艾，公公遇难的时候，阿和才五岁，小艾才一岁，过了两年，婆婆又去世了，二婶要照顾这么多孩子，哪里顾的上给他们添新衣？俗话说，新老大，旧老二，缝缝补补是老三，更不用说后面的了。

　　“阿和，我们以后会过的越来越好的！” 阿桐对仲和说。仲和对她的话深信不疑，呵呵笑着点了点头。窗外依稀传来爆竹声，新年到了!

　　出了正月，海风渐渐不那么猛烈了，到了二月里，海水已经开始回暖了。海滩上，各家的渔船都抬了出来，修补一番，准备天暖风停就出海捕鱼了。阿全带着仲连，仲和去采蛎房，蛎房是海边岩石上的贝壳经年累月积累起来的残壳，用凿子凿下来，用炭火烧成灰，拌上鱼胶，就是最好的填补船缝的材料。仲启负责熬鱼胶，去年攒下的鱼鳔熬煮成浓浆就成了鱼胶。鱼胶在渔民是极有用的，家家户户都会把鱼鳔攒着熬鱼胶，平时要粘合什么东西，甚至这里的乡民造房子，都要在黄泥中掺些鱼胶，这样房子才坚固，抗的了风，海边的飓风，台风可不是开玩笑的。

　　阿桐见到他们制成的蛎灰，要了些过来，掺了水，让仲和得了空就把屋里刷一刷，果然它同石灰一样，能把屋里刷白，屋子里顿时亮堂了起来。乡邻们看到了，纷纷效仿，都夸仲和媳妇聪明，倒是让仲和心里美滋滋的。

　　海水暖了起来，退潮时阿桐也跟着仲和，小艾去赶海。近村的地方人很多，仲和带着她们走了一段路，淌过一个小海湾，到了一片岩石滩。仲连翻开一块岩石，手一伸，一只青蟹就抓到了手里，比他的巴掌还大，挥舞着两只大钳子，但还是被仲连扔入蟹篓中。小艾对阿桐说：“嫂子，我们去那边捡蛤蜊吧。”阿桐自知没那个能耐抓的了青蟹，看着那对大钳子都心惊胆战，跟着小艾去捡蛤蜊了。

　　海滩上有蛤蜊，更多的是淡菜，许多海鸥在空中盘旋着，落到一处争起食来，小艾说：“那里可能有鱼群搁浅了。”带着阿桐奔过去，海鸥见她们奔过来，很不情愿的飞到了一边，一汪浅水里，果然有十几条鱼露着黑黑的背脊艰难的游着，旁边还有十好几条被海鸥啄的千疮百孔的鱼尸。小艾快手快脚的把鱼一条条扔入鱼篓，每条鱼都有差不多一斤重，今天真是好运气！

　　阿桐看到浅水中还有些手指长短的虾子在游，便小心的捞了放入鱼篓里，也有二十来只呢。刚站起身，听到小艾唤她：“嫂子，快来。”阿桐忙跑了过去，小艾正从一块大岩石上往下拿东西，“嫂子，这是海盘星，晒干了可以卖到药店里的。”那块大岩石上密密麻麻也不知爬了多少海盘星，阿桐看那海盘星表面上满是荆刺，“小艾，不刺手吗？”小艾笑道：“这是肉刺，不刺手的。”阿桐小心翼翼的摸了摸一只海盘星，有点硬但并不刺手，于是放心的去拉它，哪知道还不是那么容易拉的，阿桐很是用了些劲才把它拉了下来，扔到背篓里。一回生二回熟，接下来的有了经验就好拉多了。两人把岩石上的海盘星都拉了下来，小艾高兴的说：“有四五十只呢，三只一个铜钱，能换不少钱了！”

　　两人继续在海滩上走着，捡着淡菜蛤蜊，有时还能见着几只搁浅的八爪鱼，海带也捡了不少。阿桐感觉背篓沉甸甸的，心里却十分高兴。“阿桐，小艾，我们得走了，潮水要上来了！”礁石那边传来仲和的呼声。阿桐忙和小艾一起往仲和的方向走去，等他们淌过了那片浅滩，果然潮水迅速的涨了上来，阿桐再回头时，那片浅滩的水位已经能没过她的腿了。等他们回到村里时，潮水已经把整个海滩都淹没了，阿桐不由暗暗心惊。

　　三个人回到家，把各自的收获聚拢，分了分，仲和把蛤蜊和一半淡菜倒到一只背篓里，又把小艾捞的鱼分了五条出来，其余的仍放在鱼篓里，他背着背篓，拎着鱼篓和蟹篓往十里亭那里去了，海货贩子在那里摆了摊子，周围渔村的渔民们都是去那里卖海货，除非是正好要去镇上又碰上集市，才会背到集上去卖。

　　小艾把淡菜在水里清洗了，烧开水一烫，壳就开了。她把一只淡菜的两片壳掰开，用没肉的那半去刮淡菜肉，阿桐看她极轻松的一刮就下来了，便也学着刮起淡菜肉来。两人很快把那百来个淡菜肉都刮了出来，摊在院里的石板上晒。又把海盘星也过了遍水，摊在屋檐下阴干。那五条鱼也刨了出来，四条抹了盐做咸鱼干，一条今晚吃。

　　阿桐把那二十来只虾子用水汆了，就这样简单的一煮，吃着就很鲜甜！那条海鱼阿桐不知道怎么煮，小艾很简单的抹了层薄盐，加了几片姜片一蒸 ，一屋子鱼香。两人做完饭菜，阿和也回来了，看他高兴的样子就知道今天卖了不少钱，果然他交给阿桐一串铜钱，大约四五十个铜钱的样子，对阿桐说：“那些青蟹卖了三十个铜钱！”阿桐一点也不奇怪，那么凶的东西，还要翻开那么重的石头才找的到的，卖三十个铜钱真不算多啊。

　　小艾只觉的自从嫂子进了门，总有好事，连赶海都能收上来更多东西了，以往也和哥哥去过那片海滩，可从来没收上来这么多海货的。嫂子就是自家的福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