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泳池》江同2013

94、叔叔没有哭

　　“小雄雄，”赵昱喜滋滋地先发制人，整个人都贴上去，甜蜜地说：“我爱你。”
　　话音刚落，谢君雄猛然别过脸来，一把捏住赵昱下巴。
　　赵昱遽然愣住，没有挣扎。
　　“还没玩够？”谢君雄靠近赵昱的脸，细细地盯着他看，眼珠徐徐移动。
　　赵昱连忙摇头。
　　谢君雄神色镇静，眼神清明，又瞅了赵昱了半分钟，把人放开。
　　赵昱揉揉下巴，夸张地张大嘴，活动一下肌肉。然后低头悄悄瞄谢君雄。
　　待他确定他的小君君没有很生气，心里的石头一下子落了地。
　　他试探着拉住谢君雄的手，紧紧握了两下，心里面暗想：“还是小君君好，好哄，程浪那种忒可怕。”
　　“宝贝儿，”赵昱天性乐观，一高兴就想对谢君雄干点啥。
　　谢君雄沉着脸看了赵昱一眼，轻轻说：“下回再让我看到这些乱七八糟的......”
　　“啊？”赵昱的心又提了起来。
　　“它你就甭打算要了。”谢君雄说着，目光扫到赵昱的两腿之间。
　　赵昱一哆嗦把腿夹住，手就势蹭到谢君雄腰际。他轻轻靠近谢君雄的脸嘟哝：“那么狠，它没了你用啥？”
　　谢君雄忍不住笑：“不还有我吗？”
　　赵昱一听这话哭笑不得，这玩笑可开不起。他看谢君雄心情转好，忙转移话题：“君君，哥最宝贝你了，以后绝对只对你一个人好。”
　　“谁用你宝贝？”谢君雄睨了赵昱一眼，“你乖乖的就行。”
　　赵昱无言以对，无奈地咽了口唾沫。
　　夜色浓沉，车里的这两个人谁都不想离开对方。可眼下谁家也去不了——屋子里那位看家的跟孤魂野鬼似的，不敢打扰。
　　赵昱吻着谢君雄，浑身酥麻，这心里边就有点急：“君君，我们去酒店......”
　　谢君雄脸像刚烤过火，极红极烫，摸着赵昱的腹肌也有点激情难抑。不过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不了，程浪心情不好。”
　　赵昱点点头，表示赞同，也想到了李泊桥。话说，他还是那个倒霉催的始作俑者。
　　“那......”赵昱盯着谢君雄红润的嘴唇说，“下回！”
　　这晚赵昱一进家门，发现李泊桥正趴在地上做俯卧撑，不禁惊奇地蹲在一边看。
　　这是怎样的一种精神啊，被对象冷暴力伺候，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做俯卧撑。这就是励志哥本尊啊。
　　赵昱等李泊桥汗流浃背地起身，忙问：“多少个？”
　　李泊桥揩了把汗说：“一百。”
　　赵昱嘴角一歪，扯出个无言以对的笑容，抱拳表示膜拜！
　　虽然李泊桥每天努力维持积极的生活状态，该上班上班，该游泳游泳，该健身健身，该写爱情日记写爱情日记，程浪却并不知晓这一切，并且一次也没有联络过他。
　　两人断联的日子很快突破了赵昱的预想，接着，一个星期溜走了，很快，十天又过去了，然后是半个月。等赵昱觉得不太对的时候，二十天已经没影儿了。
　　李泊桥恪守对程浪的承诺，没有再打扰他。他尽管心里焦虑万分，表面却努力维持着平静。
　　赵昱观察着这一切，心里面七上八下慌了神。这要是真因为他这张破嘴闹得李泊桥和程浪二次分手，那他罪过可真是大了。
　　他实在忍不住给谢君雄打了电话，询问程浪的近况。
　　“浪浪一切正常吧，上班，加班，回家睡觉。”谢君雄的情报就这么多。
　　帮哥们打探完情况，赵昱忙趁机献殷勤：“小君，哥想你了，你呢？”
　　“想，”谢君雄说，语气特深沉。
　　“那咱们见个面？”赵昱试探地问道。
　　谢君雄回道：“算了，程浪不开心，我不想出去。”
　　赵昱登时就醉了，敢情如果程浪和李泊桥不和好，他和谢君雄这面儿还见不上了。
　　于是这一头赵昱天天提点李泊桥：“桥啊，你可别听程浪的，他让你别打扰他，那意思就是你快来！”
　　李泊桥白了他一眼，回房间把门一关，懒得废话。
　　赵昱一看，得，还怪着他呢。
　　虽然李泊桥并不相信程浪真是这个意思，到底还是把老油条赵昱的话放在了心里。六一儿童节这天，他鼓起勇气给程浪送了一只2米巨大号的哈士奇公仔——也不是指望他立刻回心转意，就是搏一个曝光率。
　　程浪看着那只灰色的巨型玩偶犬，咬着嘴唇不吭声。
　　都不是小年轻了，程浪自己都小三十了，这些锦上添花的东西，真不是他此刻需要的。程浪把大狗立在墙角，琢磨着改天把它运回家，放办公室真的太惹眼了。
　　这天策划部因为甲方缩短制作工期，全员加班赶CASE，程浪也跟着守在公司。八点多的时候，整个一层楼都灯火通明，办公区更是安静有序，所有人都坐在工位上紧张忙碌，维持着泓天一惯的高效传统。
　　程浪坐在办公室里，正审核项目整体框架，忽然听到办公区传来孩子的哭闹声，中间还伴着大人的呵哄、安慰。
　　程浪静听了一会，见孩子哭泣不止，就走出办公室察看。
　　原来是策划部李静雪家的女儿没人带，下了班被妈妈直接接到了办公室。小姑娘只有四岁，最开始还能乖乖坐在一边吃零食看动画片，后来妈妈一直忙碌不搭理她，她就呆不住了，吵着要回家。
　　程浪了解了情况，对李静雪说：“手里的活还有多少？不行先回去吧。”
　　李静雪露出为难的表情，一个萝卜一个坑，大家都忙，她怎么走？只好继续哄女儿，结果小姑娘越哄越“来劲”，嗓门大得跟割草机似的。
　　程浪忽然就想起了那只二哈，毛绒绒的小姑娘肯定喜欢，他哄着这位大小姐，把她抱进了独立办公室。
　　令程浪没想到的是，小姑娘一看见那只二哈，哭得更凶了。
　　这怎么回事啊？程浪懵B了，抱着小姑娘颠来颠去，恍然间还找到点做爸的感觉。
　　他一边哄着小姑娘，一边研究这只公仔，结果还真发现点问题。李泊桥选了条灰毛版哈士奇，这个狗玩偶眼睛圆圆的，可惜瞪得太大，看起来有点凶。
　　什么眼光啊，程浪暗地里吐槽，哪还记得自己当年研究生宿舍的床上就摆着一个毛衣版的小二哈。
　　所以李泊桥的一番心思啊，都被浪花无情卷走了。
　　程浪为了让李静雪安心工作，就暂时在办公室里当上了临时奶爸，他四下看看，找不到玩具，忽然记起李泊桥送他的那盒幸运星。
　　赶紧拿出来献宝，小姑娘一看到那盒五彩缤纷的星星，眼睛一亮，立刻止住了哭声。
　　程浪让小姑娘坐在狗肚子上，把一盒星星摆在她面前，轻轻哄着：“乖啊，自己玩，不许吃哦！”
　　不得不说，幸运星是哄女生的法宝。世界安静了，程浪松了一口气，放心地坐回办公椅。
　　十分钟后，程浪到底不放心，头歪过电脑一瞧。
　　我去，小姑娘天女散花似的，把幸运星玩了狗一身，地上散散点点的也是。
　　程浪头顶飞过一排乌鸦，到底还是心疼了，李泊桥一颗一颗叠的呢。
　　程浪放下工作，走过去把星星往盒子里拾，这时他忽然发现小姑娘手里拿着一个散开的星星，而上面——居然有字。
　　程浪蹲在地上把纸条慢慢拉开，只见上面写道：“浪浪，我不想活了。某年某月某日”
　　程浪一动不动盯着字条，视线缓缓移向那一盒色彩斑斓的星星。小姑娘看着程浪，拿起一颗星星递给程浪，用稚嫩的嗓音说：“叔叔，我们一起玩吧。”
　　程浪仿佛没有听见孩子的话，痴痴地接过那颗小星星，费劲地把纸条头抠出来，一句手写的内容呈现在眼前，上面是：“程浪，凌晨三点半我醒了，一摸身旁没有你......某年某月某日”
　　程浪瞬间红了眼睛。他吸吸鼻子，挤出一抹微笑对小朋友说：“宝宝，你和叔叔比赛好不好，我们把星星拆开，看谁拆得多~”
　　小女孩睁着大眼睛萌萌地看着程浪，用力地点了点头。
　　门外的李静雪听不到女儿的哭声，低头对身旁的同事说：“程总监哄孩子还真有一套呢。”
　　程浪在小朋友的帮助下，慢慢把星星拆成曲折的纸条。程浪一条条地读下去，神色变得越来越沉静。
　　每一张纸条上都有日期，记忆里自己曾经最孤独无助的那一段岁月，通过李泊桥的字慢慢重现在眼前。原来，那最灰暗难熬的三年，有人和他一样绝望，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浪浪，今天我爸又不舒服，我刚把他送到医院，马上就是明天了。”
　　“程浪，今天是我生日，一个人过的。”
　　“老婆，你知道我在想你吗？”
　　“浪浪，今天我又失眠了，记不清这是第几个失眠的夜晚。”
　　“程浪，我和我妈出柜了。”
　　“对不起，宝贝儿！我爱你！！”
　　“浪浪，你在干什么？我一个在房间里喝酒，醉了，更想你了。”
　　“浪浪浪浪浪浪浪浪浪浪浪浪浪浪浪浪浪浪浪浪浪浪浪浪浪浪浪”
　　“老婆，今天是我的生日，还记得我们的初吻吗？”
　　“午夜梦回，与你相拥，为什么还要我醒来？”
　　“想你，我喝酒了。”
　　“亲爱的，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想死我吧。”
　　“今天章一苗找我吃饭，我满脑子都是你。”
　　“来生还在一起，若可以。”
　　......
　　所有的星星都模糊成了一片，化成记忆中那个被自己撞飞资料、却没有一句怨言的男人。那不经意的一瞥，是他跟李泊桥前世注定的宿命，此生难以割舍的纠缠，也是他最最柔软和心动的归宿。
　　李泊桥，我可以揍你一顿吗？
　　小姑娘撕着星星，不经意抬头，发现程浪已经泪流满面。她不解地看着程浪，奶声奶气地说：“叔叔，你怎么哭了？”
　　程浪摘掉眼镜，轻轻对小姑娘说：“叔叔没有哭，叔叔只是，迷了眼。”
　　程浪收好星星，把小姑娘交还给妈妈，在办公室给李泊桥发了条消息：
　　“在公司吗？”
　　“在。”
　　“等我。”
　　“好。”
　　程浪收了线，望着窗外深邃的夜空，悠长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