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泳池》江同2013

93、静静与闹闹

　　在回家的路上，程浪木着脸开车，一言不发。谢君雄抬眼看他，几次欲言又止。
　　终于到了家，程浪脱了鞋直奔自己房间，回头把门一关。
　　谢君雄门也没敲，直接推门进去，喊了声“程浪”。
　　程浪躺在床上，大眼睛愣怔怔地盯着天花板，连眼镜也没眨。
　　“行了，程浪，”谢君雄坐在椅子上，“没什么值得难过的。”
　　程浪两眼很快泛出波光，依然一言不发。
　　谢君雄一看这样，叹了口气，把纸巾盒抱在怀里，刷刷抽了几片纸，塞给程浪。
　　程浪没有动，像掉了魂儿一样，他心里面难受，一句话也不想说。
　　他终于明白，自己前些日子为什么迟迟不愿接受李泊桥，甚至内心抗拒和他亲密。某些往事尽管细节已经淡忘，但带给自己的那种憋屈感觉依然清晰，章一苗的恶意和挑衅就像如影随形的一张网，他走到哪里，那张网就罩在哪里，他感受不到，他只是因为他忘记了抬头。
　　“程浪，我问你一句不爱听的，”谢君雄把椅子滑到程浪床前，“李泊桥和章一苗有事？”
　　程浪眨着泛红的眼睛，无力地摇了摇头，说：“没有。”
　　没有，所以才让人无处发泄，这个讨厌自己的人偏偏是男朋友从小一起长大的密友。程浪此刻甚至有一种荒诞的想法：为什么他们不是真的过了界，那样他就可以彻底离开了。
　　谢君雄偏头看看窗外的天，皱着眉头告诫程浪：“你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离开，要么，接受。”
　　程浪不吭声，他知道谢君雄说得都对，但是哪一条路对于眼下的他而言，都不那么好走。
　　“睡一会吧！”谢君雄站起来同情地看看好友，又低头帮他摘掉眼镜，顺手盖了被子。
　　此刻，呆坐在沙发上的李泊桥，全部心念都系在程浪身上，他心底升腾起一个可怕的念头：程浪要离开他了。
　　这想法一出现立刻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维，让他极度狂躁不安。他在陆续抽了小半包烟之后，拿出手机，开始给程浪打电话。
　　李泊桥想的是，这一回我绝对不能再放手，说什么也要和程浪在一起。绝对不可以让程浪再失望！！
　　然而电话一个接一个打过去，全部石沉大海。李泊桥不放弃，开始发消息，解释了很多话，句句肺腑，可程浪依然没有回复。李泊桥不甘心，又点了一根烟，继续打电话，这时他发现程浪关机了。
　　他思考了两分钟，拿了车钥匙准备去程浪家。走到门口忽然想到谢君雄，顿觉纾了口气，立刻拨了他的电话。
　　“程浪在睡觉，”谢君雄声音很平静，“你先别来了。”
　　“他怎么样？”李泊桥追问。
　　“不太好，哭了。”谢君雄实话实说，也希望自己的话能引起李泊桥的重视。
　　祸是从赵昱那没心眼子的嘴里冒出来的，但毕竟解决问题的关键还在你李泊桥。谢君雄的话其实是在点醒他，该怎么哄回老婆，自己心里有点数，别不当回事。
　　李泊桥真的很当回事，他听说程浪在睡觉，立马一个信息也不发了。这会他自己在家什么事也干不下去，干脆还是拿了车钥匙出了门，有个顶重要的事，基本算是定了，就等程浪点头。李泊桥这会坐立不安，干脆就去把这件事再落实一下。
　　他打的那些电话和发的消息，程浪都看到了，但是他不想回。他心里面压抑，不愿面对李泊桥，也不想听他那些所谓的解释。
　　这事其实极别扭，若说解释，根本也无需解释，与朋友交往，正大光明，解释什么呢；可若说不用解释，也不是那么回事，毕竟当年就是章一苗直接导致了二人的分手。现在你李泊桥还是和他打得火热，那把我程浪又放在何处？
　　这看似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但轻微一触就伤筋动骨，所以最是难办。
　　程浪也看出来了，李泊桥解释了那么多，也没说章一苗一句不好，更没提要和章一苗断交。所以回什么呢？不必回。
　　李泊桥和章一苗好着呢，当然，和他也好着呢。
　　程浪想到这里，只能呵呵呵了。
　　这晚天擦黑了，李泊桥估摸着程浪睡醒了，又开始“夺命追魂CALL”，程浪昏昏沉沉地躺在枕头上，想想还是把电话接起来了。
　　“浪浪，我去你家。”
　　“不要。”
　　“等我。”
　　听了这话，程浪一下子就怒了，提高声调说：“李泊桥，我告诉你你别来！！我不想见你！”
　　李泊桥拿着手机愣神儿，郁闷地说不出话来。
　　程浪把手机挂了，给李泊桥发了条消息：“我想静静，最近你别打扰我。”
　　打扰？打扰！李泊桥无力地坐在沙发上，狠狠地搓脸。和好才几天呀，程浪又把他俩之间的距离拉开了，甚至还在中间砌了一堵墙。
　　他了解程浪，自己想不开别人说什么也没用。那就等吧。
　　李泊桥这人不缺耐心，他决定从这天开始，每天给程浪写一篇日记，直到他回心转意为止。
　　李泊桥是稳得住架的人，但不代表他的朋友也是。赵昱以打探程浪状态为由，请谢君雄出去吃饭。
　　谢君雄倒还真答应去了，赵昱暗自欢喜。这还是两人头一回单独约会。虽然在朋友小两口闹情绪的当口自己心情这么嗨有点不太好，但赵昱很能给自己找理由。
　　“你信吗？”赵昱盯着谢君雄的眼睛说，“他们用不了三天就能和好。”
　　谢君雄不屑地：“你嘴怎么那么欠呢？”
　　赵昱埋头不语，这事他确实对不住他哥们李泊桥。可这也赖不了他呀，谁不知道早晚程浪也要面对章一苗。这根本就是华山一条路，没的躲的。
　　“总之他俩一准儿好。”赵昱煮熟的鸭子嘴硬。
　　谢君雄哼了一声，不满地说：“反正难受的不是你。”
　　“君君，”赵昱蹭到谢君雄身边坐下，讨好地说：“你不会怪我吧？”
　　“怪你什么呀？”谢君雄斜着眼睛看他，目光又慢悠悠移开，“你也不是故意的。”
　　赵昱嘴角划开一条弧线，趁机去抓谢君雄的手。
　　谢君雄盯着桌上的菜，没再看赵昱，自然也没有把手挪开。
　　吃完饭，两人争着去结账，最后赵昱没拗过谢君雄。
　　两人坐在车里，本来没什么事，却把赵昱给忙坏了。
　　“听什么歌？”
　　“广播？”
　　“喝水吗？”
　　“哎对了，我这还有口香糖。”
　　他正说着，来了电话，赵昱盯着辨认了下，没接。结果电话又打过来，就跟复制粘贴李泊桥那天的状况一样。
　　谢君雄侧侧头，没言语。赵昱坐好准备开车。
　　结果微信一条条挤进来，提示音不断。谢君雄垂下眼皮，等他反应。
　　赵昱也没看，推了挡杆，准备开车。
　　这时，又有一条信息跳进来。谢君雄忽然抬起头，语含不快地说：“你有事？”
　　赵昱抬头看路，发动汽车，说：“没事。”
　　到了程浪家楼下，两人都没动弹。谢君雄摇开车窗，掏出了一根烟点上。
　　赵昱没抽，斜过身子看着他抽。
　　谢君雄一口一口地吸着，眉心有些紧。他抽完烟把烟屁股放进车载烟盒，抬屁股就要走。
　　赵昱一把攥住谢君雄的胳膊，劲还挺猛。
　　谢君雄上下打量赵昱，晃了晃自己的胳膊。
　　赵昱一把拿过手机，单手按指纹，划开放在谢君雄腿上：“你看，随便看！”
　　谢君雄冷笑，看着赵昱没说话。
　　赵昱严肃地跟谢君雄对望：“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没关系，你看啊。我给你看。”
　　“你有病啊？”谢君雄移开目光，“我走了。”
　　他还没等下车，又被赵昱一把拽住胳膊，紧接着，手被赵昱握住。
　　“君君，你不信任我，那你听我说一句话行吗？”赵昱神情极认真，甚至透着几分虔诚。
　　谢君雄没动，舔了下嘴唇。
　　赵昱看着他，认真地说：“我三年前看见你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那时没敢追。”
　　五月的夜风极其轻柔，空气中掺着草木和木兰花的清香。赵昱和谢君雄坐在车里，一直聊到深夜。赵昱把他年轻时候的荒唐事有所选择地跟谢君雄作了老实交代，格外强调了一下他目前的情况：心有所系，守身如玉。
　　谢君雄头靠着坐椅背，眼神清醒，时而专注时而飘移，赵昱完全摸不透他的心思。
　　赵昱把家底倒完，等着谢君雄发落。谢君雄沉默了半晌，才问：“所以刚才谁找你，一条接一条的，那么急？”
　　只要谢君雄有反应，赵昱就不怕。事实胜于雄辨，他只得又划开手机，再一次把手机按到谢君雄手里，自信非凡地说：“你看啊，你看！”
　　“开机密码178136，以后......”
　　没等赵昱把话说完，谢君雄还当真把手机拿起来，点开了微信。
　　OMG，扑面而来的一竖排消息未读提示差点闪瞎谢君雄的眼睛。谢君雄上下划动两下，点开一个头像，接着又点开一大排语音信息的第一条。
　　“昱哥，最近怎么不找我玩？有了新欢就不理人家咯？”
　　“迪迪让我转告你，说他恨你。”
　　“然后我和他解释，我说你从良了......”
　　“莫尼卡附近新开了家KTV，改天唱歌去，好不啦？”
　　“哥，其实我挺想你的......”
　　......
　　谢君雄不想再听，架不住那个稚嫩轻快的男声“巴拉巴拉”连串从话筒里冒出来。
　　赵昱脸都绿了，倚着方向盘强装镇静。
　　谢君雄舌尖顶着腮帮子，偏头缓缓打量赵昱，然后打开了车门。
　　赵昱看谢君雄开车门，一下子慌了，直起身来，心凉半截。
　　谁承想，谢君雄拉开车后门坐了进去。
　　赵昱顿了半秒钟，一下子省过神来，连忙下车跟着钻进后车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