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声》曳鱼

12、带野牛草的伏特加 12

　　林教授实在没有什么安慰女孩的经验……
　　林微的性格从小要强。打她记事开始就没有在人前流过一滴眼泪。

　　林弦有些招架不住。
　　难道是刚刚自己的态度过于强硬了些？
　　大概是敲桌子的声音吓到女孩了……

　　他将怀里的琴放在地上，从茶几上的纸巾盒里抽了几张纸，递给雨桐。

　　“刚刚老师有点着急了，先擦擦。”
　　女孩接过纸巾，抽抽噎噎地抹了抹脸上的眼泪。

　　“今天讲的内容可就要好好记啦，已经强调过两次了。”林弦缓和了语气，替她松了松弓子。
　　她点点头，用纸巾擤了擤鼻子，总算是没有继续哭。

　　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过了九点。
　　菲佣一小时之前就下班了。林弦自己下楼，翻箱倒柜终于给女孩变出一杯热巧克力。

　　女孩捧着杯子还没喝上两口，她妈妈的电话就打来了。说是已经在楼下了。

　　林弦把她的琴盒从角落里拿了过来。
　　雨桐今天放琴都慢吞吞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哭过的缘故，她的小脸涨得通红。

　　平日里她就文静，在众多学生中也不爱出风头。林弦喜欢她的性格，加上她是手上年龄最小的学生，就总是想照顾她一点。
　　林弦的愧意更重了。

　　趁着女孩还在收拾东西，他上楼到书房的抽屉里拿了一个前几天同事送给他的法国琴马。

　　他把女孩送到门口，将琴马递给她。
　　“这把琴的马子该换了。正好我这儿有个新的，送你了。”
　　女孩接过来，直接塞进放谱子的手提袋里，眼神有些躲闪。

　　“过两天带着马子和琴去李师傅那儿，让他帮着修一下。还是之前马子的高度。”
　　女孩呆呆地站在门口，没有动。
　　“回去好好练。你很有天分，年底争取一下美国的大师课。”
　　她张了张嘴，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林弦拉着她一起坐在一旁的长凳上：“还有什么事要和老师讲？”
　　“那……那个。”女孩支支吾吾，“我有一个要好的妹妹，也想学琴。”

　　林弦很少在学校外面收学生。他的金钱没有太多想法，不在乎那点额外收入。
　　更不愿意成为那些虚荣家长的监工，只知道把目光放在考级和得奖上，强迫孩子成为自己饭桌上吹嘘的筹码。
　　一开始也有几个学生家长来牵线，碰了一鼻子灰以后也没人再提了。

　　雨桐妈妈是个好相处的人，没必要来找不痛快。

　　女孩看林弦的脸色不悦，立马补上了一句：“她不是想学这个，她想要学钢琴。”
　　林弦皱了皱眉，这是要他向别人开口了。
　　让林教授开口托人办事，比让他自己收学生还要难……

　　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阿姨说，找个我们学校的学生教个入门就行。”
　　后面的话就流畅了许多，像是提前背好的。
　　“梦梦是真心喜欢音乐的孩子，乐感也比普通的孩子好。她已经自学了一个多月了，我们学校出来的比外面那些正统，能让梦梦少走点弯路。”

　　故意让女儿开口说情，林弦觉得自己先前把吴太太想得过于单纯了。

　　可再看今天雨桐的状态，她虽然年龄小，但心里跟明镜似的。
　　知道这个请求会让自己犯难，愣是把嘴边的话憋到了最后一秒。

　　林弦思量着，如果拒绝了雨桐，看她现在的可怜劲儿，回去也不好交差。
　　吴太太下得套，的确把他吃得死死得。

　　还好只是要找个钢琴系的学生带一下，用不着和正牌教授牵线那些饭桌上的客套。

　　他的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名字。

　　“我可以帮忙介绍。晚点我把老师的联系方式发给你妈妈，那边的家长直接去联系就好了。”

　　女孩终于笑了。

　　狄颢坐在钢琴前，用pad看着王青川新布置的练习曲。
　　林弦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在忙？”
　　这是林弦第一次给他打电话。
　　直接省去了称呼，问候式的开场白又将他们的关系拉近一步。

　　“刚刚练完琴，现在没事做。”
　　狄颢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没有过多反映出自己的真实情绪。

　　“你现在有在外面带学生吗？”

　　“暂时没有。才大一，哪儿有人愿意跟我学啊。”

　　“介不介意我帮你介绍一个？”

　　“好啊。”狄颢立马答应下来。
　　这样算下来，林弦已经欠了他两个人情了。

　　“不问问学生的情况就接？”

　　“林教授都开口了，我肯定得答应啊。”
　　电话那头的人轻轻咳嗽了一声。

　　“是个小姑娘，没什么基础。从头开始带，对你来说轻松点。”

　　“这是怕累着我？”

　　“……你资历尚浅，小女孩白纸一张，你按部就班地教，没什么问题。”

　　“我相信你。”

　　狄颢刚刚还在为自己终于也调戏了林弦一把在心里偷着乐，这一秒却是再也笑不出来了。

　　这四个字，终于打破了五年间狄颢的一次次自我怀疑。
　　他总觉得林弦就一直站在自己刚好可以仰望的位置，他是自己的一束光，是他一生的信仰。
　　林弦在向前走，他也在向前走。两个人之间一直保持着相同的距离。

　　直到狄颢自己拼命向前迈了一步。
　　他终于离林弦更近了一点。

　　“谢谢教授的肯定。”
　　迟疑了三十秒，狄颢回了一句客套话。

　　“那我把你的号码发给她家长，让他们直接跟你联系吧。”

　　“恩，好。晚安。”

　　“安。”

　　狄颢走到落地窗前，看着主楼楼顶亮着的“越川音乐学院”六个大字。

　　“为什么这么拼得练琴？”

　　“为什么要回国？”

　　“为什么想来越川音院？”

　　“为什么要帮张欣？”

　　……

　　为了那束……能为我照亮余生的光。

　　林弦做事一向很有效率。
　　不到晚上十点，满小奕就收到了号码。
　　“狄颢，钢琴系大一在读，号码：******”

　　她低头看了看腕上的香奈儿钻石装饰表，打算明天再打过去。

　　梦梦已经睡下了，整栋房子很是安静。

　　阳光房里还亮着灯，保姆正在用小剪刀剪着家用培养皿里已经成熟的韭菜叶。
　　已经是适合收割的好时节了。

　　有些事，只有偷偷做才有意义。

　　——岩井俊二《情书》

　　-为什么你会对我……？我哪点吸引你？
　　-说不上来，直觉告诉我，就是这个人。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不然就见不到你了。

　　——三木孝浩《明日的我和昨日的你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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