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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番外5骁骑战斗死,驽马徘徊鸣 ...

  •   岳峥嵘盘坐在帐篷的正中央,手中捧着一直伴随自己的伙伴,专注拭去抢身上的尘埃,锐利的冷锋在烛光下映上了一层暖色,这柄寒铁重枪是他入门之时师尊赠与他的武器。
      初到他手之时,它还不像如今这般锋利,说是一柄铁杵也不为过,迟钝粗糙的枪尖,枪身也不圆润,师尊却说,等你会使枪了,它就成为一柄攻无不克的利器。
      师尊教了他很多道理,所持之‘利器’不只有手中铁器一种,天下之势是利、地势之险是利、敌军数寡是利,而现今朝内将相不和却是大损,想到杨国忠与哥舒翰元帅之间的事情,岳峥嵘深深的叹息。
      薛承撩开门帘走进大帐禀报,“将军,唐门千机营,已扎营完毕。”
      “嗯。”岳峥嵘转身将手中的寒铁长枪放回到武器架上。
      瞥见岳峥嵘面孔严肃,薛承不禁生出疑问,“将军,士卒气势高昂,你为何愁眉不展?”
      军事机密,岳峥嵘自不会和薛承透露朝堂之事影响军士斗志,只得用另一层担忧来掩盖:“我只是在想,任何时候战争对于军兵和百姓来说都不是兴事。想当初,刚出师那阵每每出征前师尊都是千叮万嘱的,生怕我一出去就再也回不来了,回来后,师尊就完全变一个脸,明明担心不得了,却总是板着脸让我回忆战场上出错的地方。”
      薛承叹口气,故意用沉着老成几分的语气:“岳将军,我没想到你以前也是个熊孩子。”
      岳峥嵘只尴尬一笑:“旧事休提,旧事休提。”
      薛承笑了两声,又开始担忧杏言了。岳峥嵘将军说的对,就士兵和百姓而言,战争百害而无一利,数十万的兵勇相对,杏言又如何能抱平安呢,如果杏言也像故渊一样留守潼关该有多好。
      又怎看不出薛承心中所想,岳峥嵘立刻上前拍拍其肩膀,安抚道:“你不用太担心言大夫,现在的局势,叛军虽然占领了洛阳,但是除了蓝天碧海的那一方向,其他三面都收到了不同的挫折,李光弼与郭子仪率军又接连大败叛军史思明部,叛军进攻潼关数次,屡次不得而归,如今又只留下为数不多的部队在外,现在敌人气势颓废,如果再将这一批叛军吃下的话,敌军接连战败必然萎靡不振,我军可趁势收服陕郡再进军洛阳。而言大夫更是和哥舒翰元帅一起行动,就算你有事,他都不会有事的。”
      岳峥嵘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可不只是说给薛承听,也是说给自己听,王思礼与庞忠之间的不和,哥舒翰元帅的病情福祸难料,再加上大唐太平盛世多年,出征十五万之中,究竟有多少人将士是能有多少已经意识到战争的可怕、自出征之时就不会再松懈的精兵,这些都让战局变得扑所迷离。
      不知其中内幕,薛承很赞同岳峥嵘所言,“岳大哥说得是,哥舒翰元帅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我们就相信他吧,以元帅的本事一定能思虑到我们想不到的死角,也许等这次战争之后,我的战功说不定够我升级成为将军 ,那样我可就与岳大哥平级了。
      虽心中五味杂陈岳峥嵘还是狠狠拍了薛承的肩膀:“你还早得很呐,这沙场生死,还是莫掉以轻心的好。”
      生死二字入耳的刹那薛承心里猛地紧了一下,又似怕人发现一般,动了心念即刻装作吃痛的样子:“岳大哥还也真不留情,我要受伤了。”
      “你啊……”岳峥嵘无奈摇摇头:“既然受伤了,是不是要去看一看大夫?”
      心事被看穿,薛承也不在遮掩:“既然被岳将军发现了,那将军行个方便可好?”
      “真是一刻都忘不掉言大夫。去吧,去吧,省得愁眉苦脸地在我这里碍眼。”岳峥嵘摆摆手大方地放人了。
      “多谢岳大哥了。”薛承一拱手就辞别了岳峥嵘,毫不疑迟就走出了将军的营帐,自然听不见后面的一声感叹。
      “真是对活冤家,现在的人啊……”岳峥嵘想到还在潼关的那个小小的万花谷弟子,心中也是一片柔软。
      入夏的夜总带着份躁意,走出营帐的薛承适应着枫华谷新的环境,方圆几里只有此处有着光亮和生气,引来了众多飞虫在耳旁低鸣,莫名让人心烦。巡逻士兵的脚步不似薛承所想的那般整齐,注意到那时不时扑向营帐外的火把的飞虫,薛承总觉得有种隐隐的不安,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这是比江湖更难料生死的地方,也让他有几分惶恐。
      自再见到大夫起他便笃信无论穆杏言原不原谅,此生自己都不会再离开他,除非生死两隔。薛承素来不是悲观的人,可而今这生死却压在了他心头,自己便罢了,若是大夫出什么意外,他不敢在往下想。那个人,他不容许出任何意外。
      行至能看见大夫营帐处的薛承坐上树梢拿出叶笛,试了试几个音,最终还是将它收了回去,静静地看着帐篷里烛光映出的人影。
      穆杏言的营帐内,此刻并不安静,不时有士兵进进出出诊断领取药物,许是战前的气氛紧张让杏言多了一倍的工作量不止,一切仿佛回到了从前,那时他也是这样在高处,满贯关注地看着杏言的举动,曾经在龙隐村里的日子,是薛承最值得怀念的记忆。
      上天没让薛承久等,过了一会,另一位大夫的到来接下了穆杏言的位置。墨色长袍的医者掀开门帘的刹那,就吸引走了薛承的全部注意力,未及多想便翻身跃下树梢,薛承如夜影一般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穆杏言的面前。
      从天而降的影子蔽住视线,穆杏言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搞出的把戏,只是还未等驱逐的话说出口,就被一股力道拽开了去。
      薛承生怕失去般死死搂住杏言入怀不让其挣脱,低头亲吻住微凉的唇瓣。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穆杏言一时不知所措,当反应过来之时,就狠狠咬了一口那人伸过来的舌头,挣出一只手来一拳打在薛承柔软的腹部:“发什么疯?”
      薛承吃痛抬头,却不愿就放手离开,不敢去看杏言的冷漠的眼神,薛承下颚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对于对战争的恐惧,薛承没有在唐门弟子、没在岳峥嵘的面前暴露出来,到了穆杏言这里却是再也无所遁藏,没人比薛承更了解失去至亲的痛苦,曾经他避不开,这一次做的也没多好,只是唯有在这个人的身边才能安心地卸下所有防备。
      挣脱不开的穆杏言看着远方漆黑的天边皱起了眉头,在薛承身躯颤抖的瞬间他反射性地想要回抱住安抚他,即使最后控制住了自己让手僵在了半空中,可这一眨眼的迟疑也让穆杏言心中了然,自己这一辈子怕是摆脱不掉这个人了。
      薛承没有擦觉到自己就连的声音也带着颤抖,只紧紧揽着穆杏言问道 :“你为何要到战场来?”
      这是穆杏言第二次见到薛承无力的一面,三年前在唐轩时墓前的过往奔涌而至,却仍不愿对他放轻语气:“我的事你不用管。”
      最不愿去想的事情被触及,薛承双手抓着穆杏言的双肩,拧眉厉色相对:“杏林妙手何止百人数千,元帅当真就缺你一人吗,你为何要来,好好在恶人谷颐养天年不好吗?就算和故渊一同留在潼关也好过站在这里。”
      不顾肩膀被抓着生疼,穆杏言毫不示弱地瞪视了回去:“他是小孩子,我又不是。”
      “一样的,你们没什么不同,都不应该上战场。”其实薛承也清楚,早在潼关看到杏言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什么也改变不了。
      拍开了握住双肩的手,穆杏言后退了几步,不让薛承再碰到:“我是成人能照顾好自己,治病救人本就是医者天职,我为何不能在这里,你究竟在担心什么?”
      “我在担心什么,大夫真的不知吗?”薛承看着有心退避的人,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依旧炙热的眼神,穆杏言看在眼里却不会再回应:“你管太多,我若真是死在战场也与你无关。”
      “……”薛承只觉得顿时心便被揪作一团,这是他最熟知的穆杏言,也是他最惧怕的语调,淡漠的眼神让他只得哑口无言站在原地,原本只归他一人所拥有的笑容怕是此生都无法再见了,当薛承惊恐地意识到这一点时,一双深沉的眼里满是哀伤。
      诘问的话语未因薛承的咋舌而停下,穆杏言环着自己的手臂带着一丝嘲讽望向怔在原地的人:“唐家堡门人又何止千万,又为什么是你站在这里?”
      “……”薛承无言,他站这里的原因再简单不过的原因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此地需要他他便站在这,可若真的回答,那他不让大夫来潼关又是为的什么。
      “生死自有天命,我若战死……”那我能偿还得了你吗?薛承咽下半截话,他欠杏言的何止一命。
      穆杏言扭转过身不去看薛承的落寞身影,缓步走出几步又突然顿住回语:“只要你记住,你若身死,不过和普通士兵一样,只是伤亡报告上的数字‘一’,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薛承受教了。”眼前的人不想失去却又无法留住,薛承目送大夫离开,心想倘若战后还能平安归来,即便是绑着也要带穆杏言一起迁回龙隐村,过一辈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静的生活。

      隔日天蒙蒙亮之刻,十五万大军重新出发,烟尘滚滚尘沙飞扬遮蔽天日,马儿打个响鼻,仰头甩甩马尾,薛承前倾拍拍马的脖颈,继续随波逐流慢速前行,出了潼关之后的这大路,常日走了不下数百回,没有一次如此之多的人同行,也没有一次觉得此路如此心惊胆寒,看向远方丘陵,都觉得它的背后会危机四伏。
      薛承回望后方,哥舒翰元帅的旗帜岿然屹立,那里有能让他安心的人,就算我也是无数数字中‘壹’也是朱红色的‘壹’。
      部队继续前行,后方的旌旗突然变动,遥遥传来新的指令,部队阵型变换薛承催促马匹奔驰起来,是前方的侦查部队发现了敌情。
      骑兵部队策马疾驰与后续的步兵阵列逐渐拉开了距离,过了不久,高机动的骑兵队就看叛军出现在视野之中,看旗帜是叛将崔乾佑带领的部队,万来余人的部队人数并不多,许是看到大唐的军队人多势众不可力敌,崔乾佑一见面便带着叛军撤退了。
      许是惊破了胆,叛军后退的部队并不齐整,没走几步就变得东一簇、西一群的,三三两两散入列星。
      两方人马之间的距离逐渐拉近,最开始交锋的便是弓箭部队,薛承抬起千机匣抽高弧射,千机匣经过改造,以牺牲准确度为代价,换来更高的射程,薛承的这一箭开了先例,他所率领的唐门弟子,与其他阵列弓箭手一起万箭齐射,可由于是稍微逆风,不及延伸叛军所有阵地,只有落后的一小部分被射倒在地。
      叛军同样不干示弱地以弓箭还击,而他们弓箭顺势而为力道强劲,箭羽直落骑兵阵营之中,奈何数量不够,唐军只有少许伤亡。
      叛军左支右拙的逃亡路上换了数种方向意图扰乱唐军的追击阵容,可骑兵阵列咬紧不放,步兵阵后续接应,不见慌乱,反倒是叛军自己,总有一部分人来不及和大部队一起更换方向,变成散勇残兵被唐军所吞噬。
      薛承所处战列中前方的天策将士挡住了敌军,出了远远放出弩箭之外,还不知道自己是否击杀了叛军,偶尔遇到零星的散勇,也被前方的天策将士斩于马下,只能在疾驰而过的土地上,看到扬起的尘沙所掩盖入土的半截残躯和残破不堪的盔甲。
      骑兵部队又越过了一个丘陵,站在高处远远瞭望,叛军指挥的旌旗歪斜,所剩不多的部队更是人心涣散,四处散落而奔,不成气候。
      铁骑气势高扬奋勇直追,叛军一步落后,步步落后,磕绊一下,等待的只有被铁骑践踏的命运。
      随着时间的流逝,仅有的万来人,现在已经剩得一半不到,而天策将士一□□去必有战果,有时叛军的一个身躯更甚被两把长枪一同刺中,如此蝼蚁之力如何与唐军抗衡。
      薛承千机匣抬起,向空中三星连射,弩箭飞驰,一举命中拿着旌旗之人,而跟在旌旗身后的一个小队,没了指示顿时炸开了过,慌不择路,不一会就被疾驰的铁骑吞噬至尽。
      叛军伤亡将尽时,前方出现了生路,周围悬崖峭壁,只有中间一条嶙峋的道路可行,大军被自然屏障所限,全然发挥不出人数优势,不益进攻,这条曲折道路,正是叛军取得一线生机的机遇,叛军加快脚步眼看就要进入隘地逃出生天。
      王思礼见此于阵前高呼:“趁他们还未逃出眼前,杀啊!取得叛军一命者十银,取叛军十命者百银!”
      振奋人心的话语一下便鼓舞了士气,一波又一波的声音在军旅之间炸开成气势如虹的呼喊:“杀啊!杀啊!”听到如此奖励,兵卒争先恐后屈驾马匹,生怕前进的脚步满了一分把便宜让给了别人。
      部队冲入了隘道之时,奋勇诛敌的阵前军士势如破竹,一把把利刃上皆是狼牙军的鲜血,而后排的军士眼见首功被夺也心急地向前冲着。十银百银,眼前一张张慌乱的狼牙脸孔,变成了养家白灿灿的银子,战争如此简单,这如同探囊取物的战果,一直进行下去就好了,士兵们喜滋滋的想着。
      薛承抬头望向两边的峭壁似乎有什么不详的轰鸣声。
      战马嘶鸣,不只是薛承,旁的人也听到了,好似泰山崩顶一般的震天巨响格外刺耳,巨木,山石,如塌方一般从山上滚下。
      这是遇到了埋伏了,王思礼脸色煞白紧急高呼命令,“后退!快!退出此地!”
      唐军的前方部队冲得太急临时想要后续,后续部队还在继续前行,两股前后阵势对冲人仰马翻,唐军阵营顿时慌乱不已进退维谷。
      岳峥嵘玄铁重枪狠狠插入地面,与滚落的山石狭路相逢,枪体被巨力迸出地门的同时,山石也改变了路线,与天策士兵险险擦肩而过。
      哀嚎声瞬间淹没了原有的喊杀声,血肉被碾碎的丝网之声不绝于耳,有人为躲落石还未站起又被继续落下的石头砸中,浓重的血腥顿时就如瘟疫般散步了整个战场,让原本士气高涨的王师乱成了一锅。
      这样下去不行!岳峥嵘在全体后退之时,突然高举手中玄铁长枪,目露凛然锐光,以内劲加持高声下令,“天策儿郎听令,随我杀出重围。”
      手握长枪的手汗湿淋淋,岳峥嵘观察两边峭壁,再过前面一段,有几处有零星树木,可以稍微阻挡住滚木和山石的坠势,如果前进的节奏控制得好,能减少不少伤亡。
      薛承凌空跃起,以子母爪勾住一名天策士兵,向上一拽,将于险境的天策士兵借力一跃,从高空中避开了滚石袭击。
      借着这一跃观察四周,唐门弟子习惯了唐家堡机关重重,在这个慌乱之中伤亡更少,还有不少弟子同自己一样有余力帮助身边的天策将士吗,再一眼,薛承就看到岳峥嵘带领天策士兵向前方危地冲去,他心里明白岳将军这是想吸引火力,为后续部队争取更多的时间。
      如果加上唐门弟子,岳将军的战策说不定发挥更大的效果,薛承目光一沉,做下了决定,气沉丹田高吼,“唐门弟子听令与岳将军一同开路,杀光叛匪。”
      早在从巨木山石开始落下的瞬间,前锋部队必然战死无数冤魂,如果能多保存一些呢,薛承同岳峥嵘一样选了置之死地的道路。
      岳峥嵘咬牙带兵前行,时不时停顿借着树木回避山石滚落,必要时天策将士们更是接着战马的躯体阻碍山石染血而过,战马哀嘶,士兵惨嚎,每一分声音都都天策将士的心中燃起熊熊怒火。
      不出岳峥嵘所料,前行了大段距离之后,山上滚石的攻势顿时薄弱起来。山石巨木军械沉重,必然只堆积在险关处倾尽而出,一旦冲出这个阶段,就会势必减弱。
      而度过此劫就算天策精英也消耗近半,岳峥嵘回旋长枪于背毅然地看向山顶,前方道路不似入口处陡峭不可攀岩,比较平缓的地带还有稀松的细小灌木,曾经的参天巨树此刻也只剩光秃的树墩,相比是钜伐投入了刚才的战场之中,但这些还留有的一部分可供隐藏的灌木,这是给予岳峥嵘攻山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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