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人》连城雪

25、chapter 24

　　有人说过，相遇不过就是一个转身的距离。
　　不过你是否明白，转身之后，是地狱还是天堂？
　　——２００５年３月７日

　　雅礼每间教室都配了个小储藏室，是用来放置劳动工具和清洁水池的地方。
　　它们被排在走廊的尽头，每逢大扫除或体育课结束的时候，都会变得吵吵闹闹、乱七八糟，是值周班长最头痛的小麻烦。
　　林亦霖忙多了自然有经验，这日下课铃一打，就急急忙忙还了网球拍，拿起班级日志往储藏间冲。
　　果不其然，这群在寒春遍穿着短衣短裤打篮球的大男生全都堵在里面换衣服洗脸，互相打闹以至于水溅的到处都是，害得同学们考试后没来得及拿走的课本都被淋湿了，甚至还有几本直接掉进了积水里。
　　“喂，你们小心点好吗？老师说过必须去卫生间去盥洗，这里收拾起来很麻烦的。”他边批评边把书从湿嗒嗒的地上捡起来，有点生气地皱着眉头。
　　“班长，你怎么成天大题小作的，在哪洗不一样？”
　　“就是，就是，对自家同学还这么苛刻。”
　　男生们贫笑着打岔。
　　“当然不一样了，这里根本就不是让你们糟蹋的地方，每次弄完都不收拾，快出来。”林亦霖不满意的用班级日志敲了敲储藏间的木门。
　　“你怎么这么多事，就知道搬出老师吓唬人，以后老师让你穿裙子，你就立刻去穿裙子好了。”
　　站最里面洗脸的张一唯阴阳怪气。
　　他在校篮球队里可是主力，男生们都喜欢跟他玩在一起，这时候好不容易能嘲弄一下学霸，自然立刻帮腔嬉笑，还有人吹了两声口哨。
　　“你什么意思？”林亦霖忽然冷着脸问。
　　“我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你压根不像个男的。“张一唯满身的肌肉，脸上带着不屑越走越近：“总是揪住小事没完没了，怎么？更年期管不住自己的情绪啊？”
　　林亦霖在周围越来越明显的讥笑声中恼了，用力把他推得离自己远了些：“闭嘴！明明是你们不守纪律！”
　　“哎呀呀，班长打人了！”他夸张地举起双手，装出种娘娘腔的语气：“我要告诉肖老师去～”
　　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
　　林亦霖并不想闹矛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只低头用在班级日志记录下违规者的名字。
　　张一唯猛地把本子抽走：“怎么？又想告状啊，你个书呆子还能不能有点别的本事。”
　　“别闹了，差不多就行。”一直怂着没吭声的杜威尴尬劝道，顺势把林亦霖拦在身后。
　　“哼，这种人就会狐假虎威，不给他点教训，还真以为自己怎么着了。”张一唯上个月刚因触犯纪律被记了大过，现在完全是借题发挥，竟把日志本狠狠地摔到脏水里去，踏上运动鞋碾得稀烂。
　　“你有点过分了啊。”杜威看不下去，拉住他的胳膊。
　　“干吗帮这种……”张一唯话还没说完，忽然被声冷冷的询问打断。
　　“你们在干什么？”

　　来者是陈路，他还穿着体育课上的黑背心和运动裤，又拎着瓶饮料，显然也是想到这里顺便洗把脸的。
　　没想遇见这种冲突，此刻高挑的身形在门外挡住了大片阳光，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想打架到外面去打，我换衣服，都出去。”
　　他扫视过后，大约能猜到怎么回事，不由皱起眉头。
　　尴尬至极的状况被几个不想惹事的男生打破：“好了，好了，上课去吧。”
　　大伙并不想卷进毫无意义的麻烦里，马上推推搡搡的全往教室走了。
　　张一唯好不容易才动脚，走过林亦霖时挺厌恶的吐出三个字。
　　但是林亦霖听得很清楚。
　　娘娘腔。

　　……是被看穿了吗？
　　不可能，也许对方只是嘲弄自己不像其他男生大大咧咧吧？
　　空气仿佛因这个词而静止了，林亦霖脑子里轰鸣作响，愣愣地蹲下身去捡已经破掉的班级日志。
　　陈路握住他的手腕：“别要了，反正都脏了。”
　　林亦霖表情很难看，艰难地保持正常语气：“那你换衣服吧，我去找肖老师拿本新的。”
　　“是不是他们欺负你？”
　　“没有，还不是老样子。”
　　陈路满脸不信，问：“刚刚到底怎么回事？”
　　“真的没事。”林亦霖不耐烦地抽回手腕。
　　他一直非常抗拒陈路触碰自己，但很少表现得这么明显。
　　陈路不死心地揽住林亦霖的腰：“你说清楚我才让你走。”
　　“放开我，你是想让别人看到才舒服是吗？”
　　此刻不想接触他的气息，林亦霖侧过脸皱眉挣扎。
　　“看到就看到呗。”陈路满不在乎，还笑着趁乱亲吻林亦霖的脸颊。
　　“你别闹了。”
　　“我没闹，毕了业我们去结婚吧。”

　　哪怕是异性，在这种年纪也不会讲出这个建议来。
　　林亦霖见了鬼似的跳了好远：“你发什么神经病？”
　　说完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陈路站在原地，拧开午后红茶的瓶子默默喝了一口，精致的脸庞上表情复杂，任是谁看了都难以揣测这位不好伺候的大少爷到底在想些什么。

　　“尽量不要和他们起争执，不值得。”肖言对林亦霖永远好脾气，边复印班级日志边关心道：“没真打起来吧？”
　　林亦霖摇头，犹豫了半天，看办公室没旁人，终于张口问道：“老师，我是不是……”
　　肖言看向他：“什么？”
　　“不够男人。”
　　显然没想到林亦霖会对自己有这种质疑，肖言哑然失笑：“你怎么这么想？”
　　“我觉得我很班里的男同学不太一样……”林亦霖忧郁地皱起眉头：“确实想过融入，但就是格格不入。”
　　肖言笑着拍了拍林亦霖的肩膀：“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班里没有谁像你这样不用家里一分钱就能上学，又要照顾妈妈，成绩没得挑，还肯帮老师做事。”
　　由于想问的并不是这方面的问题，林亦霖心里依旧不舒服，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担当才叫男人，他们都是不懂事的孩子，你有什么好自卑的？他们应该自卑才是。”肖言把日志递给他。
　　“是吗？”
　　“当然了。”
　　“可我有时候真的很想和大家一样……”
　　肖言很认真地扶住林亦霖的肩膀：“你不能和他们一样，你付出这么多，肯定要比他们过得好。”
　　林亦霖默默地点点头。
　　“想当一个好男人，首先要当一个完整得人。做人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事情，所以你只需问心无愧，朝着自己认定的方向努力就足够了。”
　　肖言笑着摸了摸林亦霖的头。
　　林班长愁眉紧锁的模样终于被软化了。
　　“好了，上课都迟到了，快去吧。”肖言一拍脑袋想起来：“对了，把这些报名表发下去，四月份校园文化节的表演，咱们班别搞得太大，也别太不重视，要适度。”
　　“我明白的，放心。”
　　看着小林子乖乖关上门，肖言坏心眼地给颜清薇发个短信：“你儿子要是能变得男人一点就好了，不过很困难，这是从偶像片到剧情片的过渡水准。”

　　无论多好的学校，男生宿舍也都会变成大杂院似的地方。
　　他们在这个年纪压抑不住天性，不是一起偷跑出去夜游，就是拉帮结伙地凑到一个屋里谈天说地打打游戏。
　　每晚熄灯前的洗漱时间，走过楼道肯定能发现几个乱哄哄的敞开的门。

　　自从陈路换了宿舍，便很少在学生公寓过夜了。
　　不是找个酒店彻夜不归，就是等大家都睡了才迟迟地溜达进来，完全不顾别人感受。
　　毕竟颜总是捐献了整个图书馆的大金主，校规对于陈路而言，根本形同虚设。
　　心烦的时候，他总是一个人开车到清吧里发呆，听驻唱歌手唱着咿咿呀呀打发孤独的时间，有时一走神便到夜半时分了。

　　而总被单独留在宿舍的舍友张一唯，见陈路不介意，就趁机组织一大帮男生聚众打牌，不到查寝时间绝不休息。
　　这些琐事林亦霖自然也知道，不过他也不是什么都和肖言讲的，既然大家都是自己乐意，没有人感觉被妨碍，他也不需要出面去当什么世界警察。
　　这晚文化节的报名表在女生那边填得差不多了，林亦霖便接过手来，趁着睡前时间赶紧凑几个节目交差。
　　性格活泼爱表现的男生们都在忙着斗地主，林亦霖认命地深吸一口气，敲了敲张一唯宿舍敞开的门。
　　赌上了生活费的家伙们纷纷回头，难免面露紧张。
　　“……我是来征集节目的，下个月有文化节，谁想参加现在可以报名。”
　　“嗨，早说嘛。”杜威倒是很喜欢给林亦霖面子，立即嘿嘿一笑：“我先看看女生报什么了。”
　　说着大剌剌的就抢过去翻：“金益那个胖妞会跳舞啊？哎哎，小心有人告她的表演反人类。”
　　林亦霖哭笑不得：“别乱说，你报不报？期末综合评定给加分的。”
　　“加、分。”张一唯很憎恶优等生，立刻哼道：“谁稀罕啊。”
　　既然已经知道对方在故意找茬了，无视是最好的选择。
　　林亦霖没说什么，杜威也不想把矛盾搞大，嬉皮笑脸道：“我报我报，多一分总比少一分好，争取早日脱离讲台回归组织啊。”
　　男生们也看懂了张一唯气不顺想发泄的意思，生怕将老师引来，忙心领神会地响应，互相贫着嘴把节目名额分掉了。
　　“那好，快熄灯了，你们早点休息，我走了。”林亦霖满意地收好报名表。
　　“真烦，浪费老子时间，好好的牌被你给糟蹋了。”张一唯又挑衅。
　　小林子无语：“那真抱歉。”
　　话毕转身就往门外走。
　　正巧遇上陈路带着春夜的寒气从外面回来。
　　“艺术节你报名吗？”林亦霖不知道说什么，站在门口随口问道。
　　大少爷听蓝调听得心情有点不好，又看他畏畏缩缩的样子，便敷衍着微笑：“不了。”
　　“那晚安。”
　　林亦霖如释重负地跑回自己的房间。
　　陈路无奈地进了宿舍，对这里乱七八糟的场面摇摇头。
　　张一唯坐在床边冷哼：“娘们。”
　　“什么意思？”陈路刚要坐下喝口水，闻言回头。
　　他接受的教育、接触的人还涉及不到这类词汇，只是直觉不算好话，又瞧见杜威猛使眼色。
　　“娘们你不懂啊？真是老外。”张一唯笑，憋着粗嗓子模仿林亦霖带点娃娃音的温柔语调：“艺术节你报名吗？那晚安。”
　　几个男生听了忍不住喷笑出来。
　　“别说你学的还真有点像，咱班长是挺不爷们的～”
　　“是呗，要不是个子高，还真像个女生！”
　　“没准早就心理变态了。”张一唯哼哼：“搁古代那就是一公公，林公公，只会给肖言提鞋。”
　　杜威看着某张俊脸渐渐冷到了南极冰川的温度，生怕即将到来的灾难波及到自己，立刻手软脚软地从床边爬起来劝说：“我说哥几个回去洗洗睡吧，时间差不多了。”
　　“成啊，回见啊老张。”
　　几个人推推搡搡，把没心没肺的说笑声带出了屋子。
　　张一唯这才感觉出，陈路是不是安静得太不寻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