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鸢花》拂尘客

40、【往事成烟】三十九

　　近日来白城大将整日不误正事沉迷美色，事情被越传越远。胭脂醉里喝红了脸的文人一手搂着穿着单薄的姑娘，一手指天大骂：
　　“都是这些败类，魔族才会目中无人，犯我神族！若是我嗝，定要一骑当先，杀他个片甲不留！”
　　姑娘眉眼妩媚，笑意盈盈的递酒杯：“公子好生气派，定能灭他魔族气焰。”
　　声音温软，文人听着很受用，就着姑娘的手干了那小杯酒，搂着姑娘的那只手也不安分，缓缓动起来。
　　娇嗔穿过软帐，路过的人都露出会心的笑。
　　段城叼着一根苇草，仰躺在青瓦上，听着屋里令人脸红心跳的喘息声，百无聊赖的叹口气。
　　片刻，她身旁出现一个打扮的严严实实的黑衣人，也学着她的样子仰躺在青瓦上。段城眼皮子也没抖一下，到是那个黑衣人，将面罩拉了下来，骂了一句，倒是个声音好听的女子。
　　“这儿都什么乌烟瘴气的地方，脂粉味比那狐狸精还骚！”
　　“乌烟瘴气的地方，才好做坏事不是么。”
　　段城笑嘻嘻没个正行，那黑衣人也反驳，倒是狠狠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好像这样就能把那依旧萦绕在她身边的胭脂味去掉似的，一边絮絮叨叨：“这儿味这么大，你怎么都没反应？鼻子坏掉了？”
　　今儿是个月圆夜，皓月当空，银白色的冷光幽幽洒在大地上。月狼族热爱夜晚，因为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能在温柔的月光中得到宣泄，于是人们又能在白天重新振作起来，坚定前行。段城眯着眼盯着脸盘大的月亮，心底莫名涌上一种难言的悲意。她轻声叹道：“是啊。”
　　只是那一声叹息太轻，落在银丝织就的空气中，风一吹就散落，没有人会去在意。
　　翌日，安分许久的魔族发动奇袭，护城大将匆匆迎战，却因身体虚弱，抵挡不住对面来势汹汹，被生擒。而副将护主心切，被斩于乱刀之下，尸骨无存。白城外围被彻底攻下，一时间，战火纷飞。白城内城的人因为保护罩的缘故，一时半会儿不必担心被魔族屠杀，却也无法逃开。
　　撕心裂肺的哭声铺天盖地，锦衣玉食的白城人似乎在那一刻才清楚意识到，什么叫做“战争”。
　　而被他们诅咒唾骂的护城大将，此刻正稳稳的坐在军帐中。她的肩头上被副将的利剑割伤，此刻只是随意缠了两圈白布，那白布也早已被血液浸透。
　　侍女恭敬的奉上药膏，段城示意对方放下，就没有管了。片刻后，一身轻甲的女子掀开帘子走来，一看她那副样子，皱着眉头骂道：“你要死就滚出去，老娘可不帮你收拾。”
　　听声音，正是昨日同段城一同躺在屋顶上的女子。
　　段城没好气的啧了一声：“华研墨，你能不能淑女一点。”
　　被换作华研墨的女子扯了扯嘴角，抓起放在桌上的止血药，不由分说将白布扯下，瞅准伤口就往上撒。药粉融于伤口的刺痛，激的段城下意识缩了一下，随后又没有动，坐在那里任由她动作。
　　“那个地方你去看过了么？”
　　华研墨上完药，满意的拍拍手，回答道：“看过了，那个地方的阵法近期似乎被人无意识触发了，没有关掉，所以还蛮好找的。现在我的人把守在那里，你要是想可以通过那里过去。”
　　她顿了顿，接着道：“你先前提到的那个修仙者，据说在和你聊过后一直没有见到，我初步怀疑触动阵法的人就是她。”
　　段城的呼吸不可察觉的停滞了片刻。
　　“你若有空去担忧她，不如担忧一下我们这边。我现在只能暂时先把那个魔王压制住，你要不要去看看？”
　　肩膀上的伤口被包扎好，段城吐出一口气，站起身穿好衣服：“去自然是要去看的。”
　　“为什么不把他杀了，这样还要担心他逃了，太麻烦了。”华研墨皱眉，每天都要派一定兵力去守着，心里老吊着怕他跑了，真是睡也睡不踏实。
　　“杀？”段城冷笑一声，“杀了他，我们拿谁对峙神帝？”
　　“华研墨，我的目的从来不只是杀了他，我还要让全天下知道，这个人丑恶的嘴脸，和他的所作所为。”
　　铿锵有力的话，落在华研墨的心尖，激起一阵波澜。她目光沉沉的望着段城，心里叹气。
　　“仅仅是为了这虚无的声名，付出这么多，值得吗？”她声音低沉，带着点悲意，“我们报完仇，三界随我们飘荡，谁能把我们怎么样？你以前从来不会在意这些的。”
　　厚重的大袄被主人潇洒的披在身上，段城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回头桀然一笑。华研墨被晃了一下。对方温婉明媚的脸太具有欺骗性，好似能抚平人在战争中破裂的魂。
　　“有人在等我回家，华研墨。”她说，眼里满是坚定：“我答应她要八抬大轿去娶她，我要让天下所有人都羡慕她，歌颂她。”
　　段城说完，顿了顿，笑道：“说太多了。”她转身对着华研墨做了一个跟上的手势，华研墨将所有的话咽下去，沉默的跟上了她。
　　那个魔王被单独关在一个帐篷里，外面有两个士兵把守者，里面被设了层层阵法。阵法中间，一个披头散发的人跪在地上，双手被反剪，用铁链捆上。
　　段城站在阵法外，没有看见，静静的看着那个人。良久后，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华研墨和跪坐在地的魔王，同时抖了抖。

　　路仁佳自诩冷静自持，什么事情都是在权衡过后行动，绝不会莽撞行事。但在遇见莫栖迟后，那个所谓冷静自持的形象，就被毁的一干二净。
　　就像她当时会孤身一人在两族交战边线寻找，就像现在义无反顾的闯入这个洞穴。
　　当花未晞对自己说“凶多吉少”这四个字的时候，她的脑子是一片空白的。所有生物都会死，她以为自己一直以来都将生死看的很淡，但当有人对她说莫栖迟会死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却是不可能。
　　谁都会离开她，但那个混蛋，绝对绝对不会丢下自己先走的。
　　所以她几乎没有片刻犹豫，就冲进了那个山洞里，连花未晞喊她的声音都没听见，就这样一头扎了进来。进来后入眼是漆黑一片，她心里有丝丝懊恼，却没有半点后悔。
　　进来后，路仁佳尝试着想要运转法诀，点个光，却发现这里的气稀薄的可怕，根本无法支撑法术的使用。好在路仁佳随身会带一些道具，其中一个就有照明效果。路仁佳把它拿出来点亮，总算能窥见山洞里的内貌。
　　洞穴虽然有两人宽，但有些矮，路仁佳要略微弯腰，不然容易磕到上面。穴壁相对较光滑，看起来是被人修葺过的。就在路仁佳细细打量着洞穴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拍在她的肩上。她一哆嗦，险些打翻了手里的道具。
　　花未晞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你这么着急跑进来做什么，也不怕这里有什么机关吗。”
　　路仁佳心里默默腹诽了一下，你走路怎么都不带声儿的大姐！
　　花未晞走到路仁佳旁边，将路仁佳手中的道具拿在手里：“我能稍微感受到你朋友的气息，你跟我来吧。”说着，就带头走在了前面。
　　路仁佳一愣，看着花未晞的背影，因为对方的举动，原本不安的内心逐渐趋于平静。她咬咬牙，跟上了花未晞。
　　花未晞举着道具打头阵，越走到里面，洞穴越高，最后他们走出来，发现一个洞室。花未晞不免想起段晨高跟自己讲过的人界的那些盗墓故事，据说无法引气入体的凡人中，也分为三六九等，高等人会在山里给自己挖个墓穴，藏很多金银珠宝，于是就有人想方设法找到墓穴，偷走那些东西。
　　兴许他们现在被阵法传送到了人界，依照他们先前那些地方稀薄的气来看，不是没有可能。花未晞将手中的道具举得更高了些，想要看清这墓穴的全貌，一边问道：“你们人界的气会如此稀薄吗？”
　　路仁佳反应了一秒，才意识到花未晞是在问自己，她摇了摇头，又想起来对方背对着自己看不见，于是道：“不会，人界的气虽然没有神界的浓郁，但决不至于稀薄到连个法术也无法施展。”
　　花未晞“哦”了一声，听起来似乎有些低落。她扫视了一圈，只能发现这些墙壁上都画着古老的纹路，墙壁上安装了灵石，看起来极为讲究。
　　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可能闯入了上古阵法了。
　　上古阵法是非常古老的阵法，其规模和所需要的气，人力，都是一般人无法做到的，所以在经历了那么长时间后，上古阵法已经被逐渐淘汰掉了。但若是提及威力，怕是现在任何一个阵法也无法与之匹敌。据说强悍的上古阵法，能够逆天改命，召唤死人，以及那些可怕的神兽如巨龙，也能被轻易杀死。
　　当然，越不寻常的事物，所付出的代价越惨烈。上古阵法的确可以做到许多可怕的事情，也正因如此，施阵者终身被打上诅咒的烙印，不得好死。后世称其为邪术，这也是上古阵法最后逐渐失传的重要原因之一。
　　花未晞觉得，事情似乎往某种不可控的方向靠近了。更奇怪的是，她感受到了一种诡异的悲伤，一种愤怒的，无奈的，挣扎的，非常复杂且剧烈的感情。
　　她对路仁佳说：“跟紧。”然后往左边的门走去。
　　一路上并没有什么所谓的暗器陷阱，花未晞觉得段城是编一些故事来敷衍自己的。沿途那些墙壁上也画着花纹，看形状，是一个铁锁链。
　　那个锁链延伸进到前面，尽头是一扇石门。花未晞推了一下，发觉推不动。两人四下搜寻了一下，在墙壁的铁链画壁上发觉有一块地方是可以按进去的。花未晞按了一下，空气沉默了一秒。
　　空气中一片寂静，路仁佳觉得自己寒毛都要立起来了。紧接着，路仁佳几乎怀疑自己眼瞎了，她看见画壁上的铁链开始移动，岩壁后响起了机关转动的声音，喀拉喀拉响。路仁佳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不由自主的往花未晞身边靠了靠。花未晞伸手将路仁佳挡在了身后，皱着眉观察着周围。片刻后，那个石门打开了。
　　花未晞和路仁佳同时往里面看，是一个石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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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段城：总有一种绿绿的感觉。
莫栖迟：(ノ｀Д)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