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何悠悠》彧之

4、戴山剑道

　　星子着色，月华铺光。
　　第二日黎明，视野里才出现一座高入云端的青山。等木船缓缓靠岸，入目是一片茂盛竹林，李白探过手，轻轻捏住身后月初的手腕：“跟紧了，这是个阵法，有些危险。”

　　“阵法？”月初想了想，只觉得新鲜稀奇，又见李白难得有几分认真的严肃劲，自己不便多问，也就按捺住好奇，更加沉默而谨慎地按着他的脚步前行。

　　李白默默松开了手指——身后这姑娘依旧一言不发，实在违背了他试图介绍显摆的初衷。
　　“怎么和师父一样闷，”李白暗搓搓腹诽，“起码也应我一声。”

　　四人如此沉默地走了一段时间，霂弦才拨开了一丛低矮的青竹，阳光肆无忌惮的从那个缺口投射进来，刹那间柳暗花明，眼前是一条曲折而秀气的山间小道。
　　出了阵法，沿着山道走上一个时辰，山顶之色便可尽收眼底。

　　“这是后山，若愿意，师兄明日带你去前山看看。那气派多了。”霂弦轻声对她介绍。
　　“乐意之至。”月初有些不解道，“不过……为什么不走正门，反而走侧后门回山呢？”

　　听闻此言，霂弦意有所指的扫了一眼李白。
　　李白无奈地耸耸肩：“那是师父的弟子太轻浮了。”

　　“是吗？”月初心道：“没人再比你更轻浮了吧？”

　　原因倒是简单——李白身为裴旻弟子，却不用每日禁在山门进修，时常能够下山，名曰回乡，实则不知去哪野了几圈。
　　不过即便如此，李白的武功却能遥遥领先，与大师兄霂弦实力相当。

　　天才骄子的光环戴了一头，加上李白众人皆知的文采和容貌…还有家底殷实，每次回山都带着许多好吃的好玩的小玩意，总惹得那些天天闷着练剑的师弟师妹揣着满怀好奇出来围观。

　　确实是是轻狂少年，翩翩风流……
　　沾花惹草！

　　步入李白房中，便见桌上随意的摆了些墨宝和书法，已落了薄薄一层尘。
　　拂去灰，是极飘逸灵动的一首诗作：

　　访戴天山道士不遇
　　犬吠水声中，桃花带露浓。
　　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
　　野竹分青霭，飞泉挂碧峰。
　　无人知所去，愁倚两三松。

　　落款——
　　“李白。”
　　月初轻念出声。
　　看见这对她来说，已有千年光景的字迹，月初有些恍然。

　　李白不以为然的收起纸卷，深黑色的眼眸随意与她相接碰撞。
　　月初突然意识到这真的是与自己完全不同时空的灵魂——他是那个饮酒泼墨的桀骜诗仙，是印刻在史书里的人物，即使眼前平易近人，却绝不可能与自己……是一路人。

　　他竟然是李白……
　　他果然是李白。

　　月初揣着重重心事，匆忙将目光从少年的背影上扯开。

　　然而由于月初身份特殊，体质也不适合练剑习武，师父便将她全权交给了李白安排。李白不与其他弟子住在一块，而是自己有几间小屋，除了主屋，其余里边全是一排排书籍典册，两人麻利地收拾了一下午，拾掇出一间卧房。月初便理所应当地住在那，并且在之后的几日将书籍重新翻晒整理了一遍，使得这间小屋内井然有序，窗明几净起来。

　　出乎她意料的是，李白在山上的日子竟全无闲适，日复一日的练习功课全由裴旻一人盯着，霂弦和他过起招也毫不留情。
　　每每一早意气风发地来她这里蹭一碗清粥，再见到是已是日暮昏昏。

　　李白也不再着白衫，而是穿了一件紧臂的黑衣。每当他如轻鸟一般自空中掠过，衣决猎猎作响，锋利的神色如同……
　　如同她最当初到这里时，黑夜里尖锐的弦月。

　　不过，他虽有月之华，却无月的冷清。每每回来之时，他刚洗过凉水的面容依旧显得神采奕奕，眼睫和鬓角挂着清澈的水珠，然后笑着同她打招呼。

　　月初其实揣了满心不明所以——
　　为何他能对一个陌不相识的人，这样好？
　　还是，他性子就是这样？对所有人好？

　　欲言又止，她终究没有开口。
　　毕竟，这些善意，或许对他们来说只是信手拈来，于她确是……举足轻重。

　　她几乎不知道如何在这里生存。但只要乖乖跟着他，一切便能迎刃而解……
　　月初只能暗暗唾弃自己的一无是处，然后继续无能为力的翻阅典籍书册，了解适应着这个朝代，混着这清闲日子。

　　李白自幼博览群书，十岁从师习武，驰马试剑，漫游周郡，水宿山行。师父与父亲一样，对他都是十成十的放养，他也不太愿意过问家里的事，师父的事，甚至是…自己身上的事。
　　回山那天船上，是师父第一次同他说起那些“影子”般的杀手，虽然他们已经交手多次，但李白对他们的目的、来历全然不知，对师父口中的“异象”、“破局”之类的说辞也一知半解。好在师父只是走个流程般讲了个大概，最后告诉他——那个姑娘，不容有失。

　　李白放宽了心，他管不着什么天上什么天相月相，只知道他在地上救了一弯小月亮，还护不了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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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山。
　　山门外传来沉重的叩门声。

　　女孩略带稚气的声音清脆明亮，正高声朝着岗哨喊道：“喂——能开门吗？晚辈是医门的弟子。”
　　门外正站着一名穿着鹅黄色衣裳的少女和一名发色灰白的老者。

　　这边，李白今日闲暇，正好带着月初前山闲逛，两剪白衣走来，远远地和入城的二位对上了眼。

　　少女面上一喜，撒丫子远远朝他奔过来：“李白哥哥！”

　　李白大为诧异：“甜甜？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拿诊金！你又没付诊费和药费就逃跑！”少女指着李白控诉。“你又不至于没钱！”

　　李白倒忘了还有这茬，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月初已经准备挖地三尺把自己先埋了，遇人上门讨债，生平倒没那么丢人现眼过。

　　看见远方老者一声不吭地盯着他，李白终于觉悟过来：“咳，哈哈哈哈哈，对不住对不住，我忘记了，那个……跟我来。我现在拿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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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李白拜裴旻为师学剑。
《五月东鲁行答汶上翁》：“顾余不及仕，学剑来山东”
唐代裴敬的《翰林学士李公墓碑》也佐证这一点。
而裴旻作为当时公认的大唐第一剑客，据《独异志》记载：裴旻剑“掷剑入云，高数十丈，若电光下射，漫引手执鞘承之，剑透空而入。”
且，自古以来蜀道艰难，又有贼人出没。所以李白携千金而无恙往返于四川和长安，与其高超的剑术是脱不了干系的。
此外，据统计，在李白的所有诗中，关于宝剑的诗一共有106首诗，约占其诗总数的十分之一。
李白是一名剑客，只是因为诗词造诣太高，盖过了其剑术超群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