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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 82 章 ...

  •   可柳墨意越是这么想,就越觉得是这个道理,朝堂都是什么人?他们应该是忠的,可平时袖手谈心性,就算临危一死报君王又有何用?这样的死生相许倒是不如说都是白白陷了君王于不义,君王求贤,为的是治世救国,要那些命做什么呢?偏偏有才华的,如权冷川这样的人呢?为求自保,只能躲在这深山之中,称病罢朝。
      想来,权冷川或许更爱惜自己这一条性命,不愿意在这时候逞一时英雄,再落下个众矢之的下场,这样的选择或许并不大义,却并没有可指责他的立场,一死报君王,难道就比这些不愿意死,却能真的力挽狂澜的人值得尊敬么?
      这世道的心胸啊,有时候,不过就是拿不起的人太多,还偏偏看不得别人承担,只好憋出这一付色厉内荏的“大义”来,害己也就罢了,说的是一条命一颗心,可害了这社稷江山,那一条烂命可陪得起的么?
      就这么一瞬间,柳墨意觉得,什么是家国大义?若说是为了黎民百姓的苍生,百姓苦不堪言,是不是就该换一朝君王求一片新天地呢?这内忧外患的大周王朝,日薄西山,如何还能梦出了一片夕阳无限好来,倒该说不公平了。
      虽然这样想,可若要动另一边,要他就这样放下一家一国,又谈何容易呢?
      兴亡是天下事,对百姓来说,都只有一个“苦”字,刮掉骨上的浊毒,道理人人都懂,都能说得轻巧容易,可真走真条路的人呢,可能真的咬住牙忍住这痛苦,到底不是所有人,都有关二爷的大智大勇。
      想来,世上像他一般发出宏愿想要救民于水火的人总是有许多的,可世道就是一条夹缝,在家国大义和盛世清明之中,将他左右为难的夹在其中,真正能施展开手脚又真正敢施展开手脚的又几何人?
      柳墨意本是一腔激愤,却被这百转千回的心思缠绕,皈依成一腔无处施展的力不从心来,推己度人的想,权冷川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挣扎,所以才在这漫漫长路上,选择把自己困在这一隅之中呢?他方才说不知是梦是醒,何尝不是呢,若是梦中,可以无忧无虑,若是醒时,可以突破重围,到底都是不谙世事的一厢情愿罢了。
      权冷川说出这话,心里本是有些后悔的,打算若柳墨意听不明白话里有话,那么自己就用来此礼佛修禅,来搪塞一二,却没想话不多说,柳墨意就明白得透彻,只见他这沉默的样子,忽然也有些心疼起来,人都是一般的苦,若是自己不得解脱,就求别人能不在其中,也总是好的。
      每个人生而不同,是以永远没有完全统一的立场,或许他权冷川,有太多的想做却不能做,柳墨意却不用这样,凡事都可以尽力,去堂堂正正的比试一场,分了胜负才总是痛快,无论要站在那一面,都可以是相交知己,权冷川想着,轻轻的劝了柳墨意一句,道:“其实权某做不到的,柳兄未尝不能去做,柳兄文成武德,样样强于冷川,柳兄如何不考虑自己做这力挽狂澜之人呢?”
      或许,在权冷川表面不以为意的面孔下,还埋着那颗不沉沦的心吧?柳墨意想着,心里忽然有些暖意,即便自己是这般光景了,也仍旧劝别人完成梦想,若是换个心胸狭窄的,不该是自己得不到的,也不会酸酸的想着别人也得不到么,世道之所以多艰,大抵是因为没有几朵落红,肯心甘情愿的落一回春泥护花吧。柳墨意不是单纯的不肯懂得世道的希沐风,他自认为心早就冷了,却乍得听权冷川一言,又仿佛看见冒着鹅毛大雪,送来炭火的知己。
      人生在世,如何躲得开重重桎梏,所作所为,但求问心无愧便是了。
      权冷川微微一笑,劝道:“男儿立世,但求出将入相,光照青史,若是才德兼备,又有时代襄助,不妨就顺心遂意,其中虽有曲折,总会有些不如意的地方,却终究人生不如意本就十八九,能得其中重要的一二分,也算圆满,杀伐不祥,出生入死,流血流汗的,总难免需要挣扎一番,可他年魂归故里,若不奉上龙魂一捧,以何面目祭拜祖先呢?其实,柳兄,我真羡慕你。”
      劝人不成,却反被人劝了,偏偏柳墨意有些动容,问道:“可权兄不遗憾么?”
      权冷川若有所思,淡淡笑道:“是啊,遗憾,如何不遗憾呢。”权冷川将目光放远,空茫的不知再与天地之间何人对视,他轻笑一声,小声道:“少年时候读《击鼓》,总是奇怪为什么‘死生契阔’没写在《蒹葭》《子衿》之类的里面,到现在才明白,大抵世上最动人的,还是那一句‘与子同袍’。”权冷川闭了闭眼,可惜没人能与他与子同袍。
      柳墨意不好再说,转了话锋,疑问道:“还想请教权兄一事,若是有人有所牵挂呢?可还能放纵前行?”
      权冷川听他一问,侧耳一听,便知他所说的是沐风,戏谑笑道:“柳兄这话,可不该是这般年纪所说,该潇洒的年纪,怎么这样牵挂呢。”
      柳墨意摇摇头,苦笑着。
      权冷川以己度人,想着九言,便宽慰道:“柳兄担心这些,该说是杞人忧天了,可托付于心之人,必定最懂得你心意,你若为他们违了心意,可就是也违背了他们的本意,就用区区不才来说,冷川就是有一万个不愿意,也不会干预九言所想所做,不过是这般罢了。”他淡淡一笑道:“再多说一句,柳兄若真是有心,只管多保重自身几分,旁的什么,都是无用之处乱操了什么劳什子的心。”
      柳墨意想想,倒是又几分道理,含笑点头谢过权冷川道:“权兄一番话,倒是叫我豁然开朗了。”
      权冷川摇摇头,装出一副醋意感叹道:“其实比起柳兄,我倒是更羡慕何驸马几分,他何德何能,有柳兄襄助,倒是又化险为夷,少不了还能得些功劳。”
      柳墨意正在兴头上,没多思索,没听出他的话里有话,只当他又在玩笑,也随着扯了几下嘴角。
      权冷川看了看天光反白,才问道:“时候不早了,柳兄可要回去休息么?”
      柳墨意被他这一说,才想起来世打扰的匆忙,还没解释,连忙补上道:“早些时候我忽然起了兴致,匆忙跑来,没计较后果,只想与权公子说说,却没想就真这样遇到权兄了。”
      权冷川点点头,不以为意道:“相逢靠缘分,我说如何今夜难眠,原来是老天让我等柳兄,不过柳兄,可不要以为在下是真夜猫子就好。”
      柳墨意被他的幽默感染,笑着点点头,方才又想起权冷川问的是自己回不回去,慌忙道:“那时候匆匆跑来的,还想着趁天亮之前赶回去。”
      权冷川却听出了别样重点,刮目相看道:“柳兄是跑来的?如此轻功,竟连骏马也比得过?”
      柳墨意被他夸得有些惭愧,道:“速度倒是不如,可抄了许多近路,也算扯平了,主要还是胜在不扰民,大半夜的驰马,怕是城门也不会为我开呢。”
      权冷川看他认真的神色,微笑了点点头:“柳兄倒是周到,这要赶回去,路途遥远,柳兄快些回去吧。”
      柳墨意点点头,与权冷川告辞。
      柳墨意疾步如风,轻盈灵巧,与夜风混在一处,融在一片夜色里,转瞬分辨不出你我来。
      权冷川看着他消失得背影,默默的站成了一杆山顶上的孤独旗杆,挺拔正直,夜风将他吹冷,他却都不知觉一般,也不知这旗杆如此忠于职守,是为了照耀谁。
      他今夜劝慰了谁,又是用谁的心境,人大抵真的生而不同,有些人穷尽一生也得不到的,有些人却支持手边,自己幸运,何其幸运,可到而今,不得不躲在深山,谁的凉风,吹过谁的心事。
      想来若是换个人,大约这时候,应该泪流满面的。
      人人都是互相羡慕罢了。
      当晚柳墨意连夜赶了回去,虽然满身疲惫,心里却充满激昂,他囫囵的刚躺下,便是鸡鸣十分。
      晨起时候,文琴心与希沐风看了他那一双红通通的眼睛,似乎都有些奇怪,却商量好了一般的谁也没说什么。
      当日朝堂上,柳墨意揣着一颗忐忑的心,从死气沉沉的朝臣中越众而出,请命出征,宏正帝见了,喜笑颜开,当庭任了柳墨意为将军,三日后领兵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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