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隔世》卿洛闻

40、第 40 章

　　一场好好的酒宴，就这么潦草的结束了。
　　文琴心他们三人，一起坐在权冷川的马车上，公主虽然眼神迷离，却被这一场意外全都惊醒了，临了也没忘了嘱咐权冷川送他们三人回去，权冷川并不怎么在意的领下这任务，打道回府了。
　　希沐风睡在一旁，柳墨意与文琴心二人也都闭了眼靠着，不一会儿就各怀心事的装睡起来。
　　权冷川把肖嫣儿扶了上来，看着车上闭着眼的三人，无可奈何的吐了口气，似乎吧一直提着等心肝放回了胸中。
　　肖嫣儿就坐在他的身旁，肖嫣儿纵是有千杯海量，也实在是灌了太多，这时候松懈下来，便觉得有些累了，她靠在马车壁上，轻轻眯着眼睛，双颊红晕，倒是别有一番颜色。
　　马车走起来，肖嫣儿摇晃的有些不舒服，便索性睁开眼睛，看见倦怠发呆的权冷川，又看看对面那三个竟然还能睡得着的醉鬼，也不知作何感想，轻轻笑了声。
　　权冷川语调也疲惫着，挑了半分精神，低声安抚她道：“你也累了，休息会儿吧。”
　　肖嫣儿不知哪儿来的精神，还与他斗嘴道：“明明酒都是我喝了，公子怎好意思比我还累。”
　　权冷川低低的笑了一声，道：“怪我没用，拖累嫣儿姑娘了。”
　　肖嫣儿被她逗得哼了一声，闲聊道：“白老先生手里那对儿核桃，我倒是瞧着眼熟。是那年二爷陪白姑娘上山采药时候，寻来的那对儿吧。”
　　权冷川点了点头，低低叹气道：“难为你还记得。”
　　肖嫣儿轻轻摇了摇头：“这么些年了，白神医还是念旧。”
　　权冷川不置可否，答非所问的叹道：“是啊，都这么多年了。”
　　肖嫣儿看出他兴致不高，知道点了他的伤心事，便也不再多话，五个人的马车，一时间就安静了下来。
　　闭目装睡的文琴心有些好奇，权九言那冰坨子，难道跟白雅歌还有一段儿渊源？可惜这二人说了几句停了，叫她好奇之心得不到满足，只好胡思乱想起来。
　　对了，那日不舒服都要陪着冷川来与自己这些人听曲子，却为何前几日还好好的今天就缺席了宴会？哦，对了，那日权九言忽然拉开马车帘子，难道就是为了看一眼白雅歌么？那白雅歌呢，马车过去她便转身回屋了，难道也只是为了看一眼权九言么？好像，有理有据，文琴心也不由得佩服起自己的想象力来，没想到自己还是个写话本子的好材料。
　　又过了一会儿，权冷川回过神来，觉得是自己冷了场，才没话找话道：“嫣儿今也辛苦了，回头去库里挑几样，算我给你城西的宅子添宅了。”
　　肖嫣儿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酒，有几分醉意，说话也没了讲究，不怎么领情道：“库里的那些摆件儿，我要拿就拿，还用你过问？”
　　权冷川苦笑道：“我这空壳子府邸也就这些东西还能拿来与人，你虽看不上眼，也聊胜于无吧。”
　　肖嫣儿气血上冲，道：“嫣儿全心全意为公子，我……”
　　“嫣儿……”权冷川叹了一声，止住肖嫣儿接下来的话语。
　　肖嫣儿张口结善半晌，终究泄了气一般，靠回马车壁上，斜着眼自嘲道：“算了，公子，我要春华街那间铺子。”
　　权冷川弯了弯嘴角，温柔道：“换样别的可好，那铺子本就是你的，肖姑娘这么做生意，可就得血本无归了。”
　　肖嫣儿摇了摇头，也不与他争辩。
　　文琴心悄悄抽了口冷气，原来肖嫣儿喜欢权冷川。
　　这却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只是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
　　春华街的铺子，不是那间古玩店吧，肖嫣儿口气够大，权冷川也是奇怪，自家的产业，就这么不走心，到底是散财童子惯了，还是另有所倚仗呢？
　　除了替公主做事之外，权冷川还有什么别的秘密么？
　　不一会儿，到了柳宅，叫了们，柳宅中有人来接，将三人扶了下去，各自回屋。权冷川无意识的说了句文姑娘喝醉了，便交给丫鬟扶她回了房。
　　做戏要做足，无意中听了肖嫣儿的秘密，就只好装睡装到底了。
　　文琴心躺在床上，别说，酒劲儿上头，有点儿头疼，却疼得清醒，实在磨人。
　　朦胧间，她想起了那个夜晚，她也是这样，喝了一些酒，却没有真的醉。
　　王朝倾覆，怎么说，都是该是一件恐怖的事情，然而眉夫人的经历，却不至于如此。
　　话本里烧杀抢掠的恶性，似乎硝烟的野火，都不曾出现在这一刻，留王要做江山，用了怀柔的政策，里应外合，围了都城，百姓还没叫上几天苦，反而丰帝先自尽殉国，而后城门大开，留王兵不血刃，拿下了这恢恢长安城。
　　至于她，青女，她虽表面上作为六宫统领，接受留王的收编，心里却知道，自己属于胜利者阵营。
　　那年赎了她的朱国公，将她作为细作献给丰帝，作为细作，作为留王平稳拿下后宫，一边之后彰昭隆恩的重要一环，她还算是一颗棋子，这该说有幸，她青女何德何能做了其中的一颗棋子。
　　只是她回想起前天，留王兵临城下了，青女问丰帝：“长离，我们一起离开好不好？”
　　丰帝长离是个错投了帝王家的诗人，满身伤春悲秋的敏感，和优柔寡断的性子，除了舞文弄墨一把好手，其它仿佛没什么成的事儿，许是他父亲也没对他怎么寄予厚望，为了纪念他短命的偏妃，给了他这样一个带着阴郁的名字，也配了他这大起大落的一生。
　　长离苦笑了下，道：“青女，长离愿意陪你天涯海角，可惜面对这祖宗基业，丰帝，却不得不殉国。”
　　青女不再多言，这答案，并不出所料，长离除了祖宗基业，还有自以为注定悲剧的命运，所以他只会迎着悲剧走，不肯躲一躲清闲。
　　只是青女想亲口确认一下罢了。她用尽全力抱住长离，感受到长离收紧的怀抱，既然见此良人，何必计较今夕何夕。
　　她努力让自己记住他的气息，那熟悉的温度。有些事情，有些选择，有些人，都是她无力左右的，君当如磐石，就知道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
　　她自己，也不过是于心不安，想要被他拒绝，就可以抱怨是长离在感情中先抛弃自己，这幌子编造的太仓促，粗浅的还不够蒙蔽他自己，却只叹，此生无缘罢了。
　　长离，青女看着这个人，想起他一朝权倾天下，万人仰望，可转身之后，却又何尝不是一直都无能为力。你不肯负天下人，就只好负了我，索性，我也是这天下人之中的一个。
　　或许是青女入戏太深了吧，青女摇摇头，我也负了你。若没有我，留王怎么会这么容易就兵临城下？我们扯平了。
　　只是，长离啊，你可知道，青女那一刻，真的想为你沽酒拔金钗，可惜你不肯原谅我吧。
　　青女暗暗叹气，说到底，还是我负你在先，你不肯接受我的补偿，我只好用一辈子内疚自己对不起的你，也好，这样的结局，才适合毁变鸳盟的我。
　　青女闭上眼，告诉自己，她再也不是丰帝长离的夫人了，她以后，只是留王的细作，她会带着这份内疚，在留王那里拿回她应得那份奖赏。
　　选了这条路，就应该明白，点头的那一刻，就注定要欠下一些债，这些债只能背在身上，永远不能拿下来。
　　想说你既无心我便休，却发现，原来我没有这样的资格，青女暗暗自嘲，从开始就只是一颗棋子，得到的多了，竟然也以为自己可以奢求什么，付出了一颗真心，不过是叫人白白笑了去。
　　傍晚的时候下了雨，青女皱眉，只觉得腿上伤处又隐隐作痛，是那年腿上落得旧伤，每逢雨夜，定要痛上一番，她总会想，这害死素娥的惩罚么？如此，便觉得痛的心甘情愿了。今日许是心中郁结，腿也痛的愈发叫嚣，这是素娥在嘲笑她么？她想，若是素娥肯冷嘲热讽她一番，或许，她心里会更好受一些。原来，我欠下的债，不止长离一人，若有来世，我一定都还给你们。
　　她忍着痛，叫心腹驾了马车，去了许若薇出家的尼姑庵，许若薇同她亦师亦友，而今就在城郊的小庙修行，青女想，若这世上，还有人能推自己一把，那人一定是许若薇。
　　是的，现在的她，更需要有人推她一把，乱世之中，人人都难保全自己的生命，如若稍微失了斗志，就会一溃千里，就算是一只蝼蚁，就算朝生暮死，也请别让我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亡，就算为了素娥，为了长离，别让他们的牺牲，变成我的一场笑话。
　　果然，许若薇没有辜负青女的期望，这乱世奇女子，自然不是浪得虚名。只是此时的文琴心，回想起这些往事来，却只觉得捏了一把冷汗，远不是当日无所畏惧。很多事情会看起来，才会发现，原来自己曾经是那样幸运。怪不得当日许若薇将成功更多的归功于运气，其实，就青女的故事来说，她未尝又不比许若薇幸运得多。
　　长离在城破的时候自杀了。青女作为宫中地位最高的夫人，手握遗诏，命令打开宫门。她站在辉煌的宫门前，迎接留王的到来。
　　素娥，长离，青女其实不值得你们这么对我。
　　素娥，长离，青女感谢遇到你们这样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