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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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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人头攒动,街上人来人往,都是莘莘学子,眼里还都闪亮着希望,就算此时混迹泥中,不知何日会不会一遇风云,便能一飞冲天了。
虽然牍中有玉,却不敢真的漏了富,三人找了一家普通的客栈住下,柳墨意倒是一如往常,希沐风却显得有些紧张,日日温书,却经常翻来覆去,不知该看哪一篇。
直到第三天,忽然有人客客气气的递上了帖子,说是请希沐风大公子一见,希沐风正在烦闷,看了帖子,不禁微怔,玉札封得精美,叫人舍不得拆开,希沐风确认了三次,才肯接过来,回屋见了柳墨意,二人对视一眼,均摇了摇头,看来都不解其意,希沐风拆了看,里面精致的薛涛笺,字却不娟秀,反而是柳体的挺拔,上书藏希沐风画,慕之已久,得知他进京,愿明日过府一见。
落款是镇国昭华公主。
希沐风与柳墨意面面相觑。
这样的拜帖,应该不常见。大周不是盛梁,男尊女卑,公主虽位份尊贵,却甚少有抛头露面的,只有宏正朝,出了这一位镇国公主。
镇国公主,小字倚晴,算来应是已过而立之年,坊间流传,少年时候杀伐决断,是个女中巾帼,十六岁时候,助其父发动宫变,从最疼爱她的皇太后手中夺来军政大权,深的宏正帝之心,在前朝有一份尊荣,二十岁巡游四方,遇上兵变,竟然又力挽狂澜,奇谋破军,圣上赞之天佑之女,盛世之风,加镇国号,盛宠在当朝四位皇子之上,五年前风光大嫁,夫家是从此一路青云直上,而今,是最受君王倚重的镇远大将军何为欢。
婚后,镇国公主卸了大任,名义上只还管着礼部一些杂事儿,每逢大典,官员们有拿不准的,总还是会去请示镇国公主。
这位镇国公主,与自己这等穷乡僻壤而来的人,身份云泥,送来这样的帖子,若非当真青眼有加,也实在难以解释了。
当然,帖子虽然放低了姿态,却不是他想不去就能不去的。
希沐风忐忑了一晚上,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位贵人,星斗一转,就是第二天了,第二天一出门,就见柳墨意在他房门口等着。
柳墨意道:“我同你一起去吧,也还要见见世面。”
希沐风假意道了句“多事”,笑眯眯的跟他一起出了门。
门口已经有了公主派来的车候着,二人登车而去,穿过熙熙攘攘的大道,一路往城中心去。
公主有自己的宅院,敕建昭华公主府,坐落在朱雀大街,与闹市相隔不远,却幽深萧肃,似乎那一条街,是一道楚河汉界,将热闹与幽深,一分为二。
车停在西角门,有人引路进去,清茶备好,也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屋中装饰,竟然真的挂着一幅《蟠桃夜宴图》,正是希沐风所绘。
看来,虽是真冒昧相邀,却也有真心实意,希沐风看着自己的大作被仔细装裱挂在墙上,倒是安心了不少。
不多时便见了公主,周倚晴实在天生的公主,生得端庄秀丽,举止从容优雅,从装束打扮到行为举止,都十分的严谨有序,威仪之间又不失亲切,笑容温婉大度,语速不疾不徐,举手投足间,都是恰到好处的皇家风范。
她十分亲切的接待了希沐风与柳墨意,恰到好处的表达了对希沐风的欣赏,恰到好处的祝福了二人的科举,又恰到好处的提起他们住处,见他们提到搬到自己空着的行馆时候面有难色,便善解人意的找了个理由,说自己记错了,又推了另一处又便宜又好的地方,还说叫人帮他们搬东西过去,热情,却又齐全到好处,尽管她是居高位者,这份心思,却不叫人觉得逾越。
希沐风和柳墨意被着天上掉下来的欣赏,砸得有些不知所措,最后,周倚晴问道:“可还有别人同来?”
希沐风道:“我还有个师姐,识文断字的,也跟了来,想见见世面。”
“哦?”周倚晴你眉眼轻弯,好奇道:“识文断字的姑娘却是罕见,今日竟没一并请来,是我疏忽了。”
说罢要人拿了玉扎来,亲手写了拜帖,叫希柳二人带回去,请文琴心明日相见。
二人又乘着马车回了客栈,仍旧有些恍惚,希沐风忍不住得意,嘴角压不住的上翘,柳墨意却觉得这青眼来的过分,让人觉得有所图,可是图什么呢?仔细想想,自己兄弟,身无长物,一身所图,若不是才华,怕是旁的也确实没有什么值得被公主贪图的。
希沐风回到客栈,拉着一脸犹疑的文琴心说来说去,洋洋得意的夸着公主眼光好,人也平易近人,热情厚道,文琴心听了个心事重重,找了个空挡来问柳墨意。
柳墨意说了自己想法,又安抚了文琴心一番,只道:“外头再有什么事情,也是我们男人扛着,你安心就是了。”
文琴心虽然心中不踏实,却想确实找不出所以然,虽然一颗心惴惴不安,却也不知该如何相处。
不一会儿公主的人来了人帮他们搬行李,一行搬到了一家叫醉仙楼的店面,听名字也知道,是酒楼一座,后面却有个小园子,与闹市一墙之隔,便隔出一片别有洞天来,清静典雅,只有少数人才有机会落脚,掌柜却痛快的按着公主提到的价格租让,文琴心与柳墨意对视一眼,更觉得有些不安。
不安持续到第二天,文琴心一早,收拾了行装,去见公主。
与她所想似乎有许多不同,她小心翼翼的坐着椅子一脚,强迫自己做出温良淑德样子抿着茶盅不久,公主就神采奕奕的来了。
公主穿了一件大红的凤凰袍,并不是朝服精致,却仍旧衬得端庄淑静,头上明光闪耀,腰上环佩生光,虽都不繁复,却画龙点睛一般,亮得耀眼。
文琴心看她,心下一惊,愣愣的看了许久,直面贵人,已然是僭越了,她却不自知。
还好周倚晴似乎心情极好,虽被她这般看得专注,也没有怪罪,笑了一声叫她回了神,打趣道:“这姑娘怎么像一只呆雁。”
文琴心回过神来,低下头去,羞得满脸通红。
之后倒是平常,公主与希柳二人,说得都是国事家事,与她,便只说说家常,索然无味,却又不放她走,这一来二去,文琴心毫无头绪,反而觉得越来越紧张起来,就听公主道:“陪我去后院看看花吧。”
文琴心战战兢兢,却也只能点头应了。
春寒料峭,公主精心布置的园子里,早春的寒梅已然半落,连翘倒是开得正好,几丛春桃也探了枝丫,深红浅红叠在一处,煞是可爱。
文琴心草草看了一眼,只觉得这园子陈设布置,都与昨日搬去的醉仙楼些许相似,想来京城这该是京城流行的园子。
周倚晴信手拈了一枝桃花,在头上比了比,借着一旁青潭水倒影往鬓边比了比,顾影自怜,倒是依稀露出几分娇俏来。
她无意中对上文琴心呆呆的眼神,回头一笑,将那一枝插在文琴心鬓上,笑道:“这花,倒是配你。”
战战兢兢的文琴心几乎改用手足无措来形容,她下意识想避,又不敢真退,终究别别扭扭的任由周倚晴将那花别再她头上,方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
周倚晴好笑:“你在怕孤?”
文琴心勉强道:“初见贵人,难免紧张。”
周倚晴道:“说得是,位高就是这般,人人见了你,都是战战兢兢的。”她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道:“你那师兄倒是个异数,昨儿见了孤,倒是沉稳得当。”
文琴心不知她有何意味,只轻轻的嗯了一句,道:“琴心不如师兄,叫公主见笑了。”
周倚晴轻笑一声,道:“你师弟也是个人才,只是年纪轻,到底浮躁了些,不过也就是这一份真性情,易有才人出,你说是不是?”
文琴心小心翼翼的应和道:“公主说得是。”
周倚晴摇摇头,竟然屈尊降贵的伸手拉了她,进了凉亭坐下,道:“其实你不该怕我,你知道么?”
文琴心与她面对面坐着,只觉得公主的气势过人,坐在旁边,就想一座无名大山压顶,让她坐立不安,她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试探性的看向周倚晴。
周倚晴看她,轻轻眯起眼,道:“生了这般花容月貌,就该躲起来,免得给人觊觎。”
文琴心咬了咬唇,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周倚晴道:“你是不是在重阳节的时候,去了怀关?”
文琴心心中一凛,自己小小蚁民,怎会被公主知晓行踪?
周倚晴看他表情,便确定了她的想法,道:“那玉屏楼上,你见过谁,可知道了?”
玉屏楼上的贵公子,文琴心当然记得,这人与周倚晴有所关联,看来贵气远在她想象之上。文琴心略略点了点头,咬紧了嘴唇,双眉低垂,竟有些委屈起来,等着周倚晴继续。
周倚晴看得无奈,略显惜怜,道:“你这模样,自己知晓,外面招惹了谁,自己要小心些。”
文琴心抿了嘴,有些不甘,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周倚晴又道:“你那日与驸马下过棋,他回来提了你一句,我又得知,你与希沐风颇有渊源,才送个顺水人情,要你们搬离是非之地,醉仙楼安静,你少不得安生些,不要抛头露面,避避风头。”
原来那日下棋之人,就是驸马何为欢。
这话说的,实在有些冠冕堂皇了,顺水人情,文琴心不是希沐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人之处,值得公主劳心费力,况且自己这长相,文琴心虽有几分底气,却也不敢觉得自己就真能倾国倾城,他咬了咬唇,略作犹豫,道:“琴心不过中人之姿,如何够得被谁觊觎,又如何配得上上公主青眼,请公主明示。”
周倚晴没想她如此疑问,从这姑娘今日到来一场,就一直表现得畏首畏尾,低服木讷,也是多数人见自己的常态,却没想,竟然在这若拙的外表下,还保持着这一分清明,倒是值得让人看一眼了。
她飞快了权衡了下利弊,终于似是而非的道:“庭前的花若是少了一朵,就只好找一朵相似的。嗯”她看向文琴心。
文琴心听懂了她的话,怕是自己时运不济,相似了什么人,心中微凉,有些后怕,红了眼睛,她站起身来,一躬到地,点了点头,道:“多谢公主。”
周倚晴看她,倒是有些喜欢,清醒,也聪明,若是说方才那一句青眼是假,而今,便是有三分真了。
该说的话也都说清楚了,文琴心也算个明白人,周倚晴心下满意,又拉扯几句,便叫人送了她回去。
文琴心回了醉仙楼,果然按照公主的嘱咐,装起了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希柳二人觉得她近来情绪不稳,总是闷闷不乐,似有心事,可会试在即,自顾不暇,便也没得去开解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