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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第 169 章 ...

  •   文琴心这一走,有些日子没回来了,那天吵吵得很,让人一个好觉都睡不得。
      自己没由来觉得担惊受怕的,觉得半夜里文琴心出去,总有些不安,只是,不安是不安,他却发觉,自己竟然没有一个打探消息的地方。
      第二天强打着精神去画院,才听闻了那个消息,公主薨了。
      希沐风大抵知道文琴心为什么不会来了,果然晚间收到了她送回来的纸条子,说是这些日子在公主府上客居,打理公主新丧的事宜。
      别人唯恐避之不及的事情,文琴心却上赶着操什么心。烦躁,全都是烦躁。
      希沐风叹气,饶是他这般不敏感之人,也会觉得天色变了,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没想到他希沐风也会有一天觉得丝竹乱耳,案牍劳行,画画都提不起精神来。
      可惜,还有成王这个不体察人心的祸害精每日折腾自己。
      成王是画院领袖,好吧,自己原来确实不知道。
      成王竟然绘画一绝,好吧,自己原来确实也不知道。
      不过,成王善画锦鸡图,为什么要整天挑剔者自己的山水,更是大言不惭的说教自己画山水?他每天除了找茬和骂人,一点儿真功夫也没展示给自己,当然,就是他自以为是的周涵星敢教,他也得有的可教呢。
      希沐风一边抱怨着,一边进了画院。
      正撞上几位同僚们围成一圈,孤鬼碎碎的商量着什么,见自己一进门,立时呼啦子全都散了开,各忙各的去了。
      希沐风左右看看,觉得奇怪,常日里没觉得自己这般讨人嫌啊,自己又做错什么了?他强憋着一腔子疑惑,他小心翼翼的与诸位同僚们打招呼,同僚们似乎一个个都是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却还只是礼貌的跟他寒暄来去,谁也不肯真的跟自己说什么。
      希沐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缓步走到自己的画台前面,低头看自己昨天勾勒得草稿,不用等周涵星来问,自己也知道。什么玩意儿,要不是顾忌同僚在场,顾忌就要知己卷了填火盆。
      好像这些日子,越是想画出什么,就越画不出什么,别说进步了,有成王这般折腾,画得还不如从前了呢。希沐风实在是无比气闷。
      这时候,终于一个关系还算好的同僚凑过来,过分亲密的与他勾搭着肩背,小心翼翼的围出一片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空间,低声问他:“沐风,你听说了么?”
      希沐风要要头:“听说什么?”
      那人道:“听前面传闻说,怀关破了,柳墨意将军殉国了。”
      希沐风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了,不可置信的环顾四周,那些讥诮的眼神,他忽然都能看懂了,也顾不得和谁还在勾肩搭背,他径直脱了力,跌坐到椅子上去。
      那人看着他的反应,臊眉耷眼的觉得说不下去,在一众人“多事”的目光中,悻悻的走了开去,有人似乎先该说什么,却到底忍住,没再跟他说什么。
      希沐风一个人跌坐在椅子上,不知过了许久,他呆呆的坐着,不知道该哭,还是应该笑。
      柳墨意不是前几日还传书说一切安好么,不要挂念么,他走的时候,自己不是还替他绘制了平安符,他怎么可能出事儿呢?他这样谨慎的人,怎么可能舍得自己,就这样走了呢?
      他不是跟自己说好了在一起么?怎么把自己留在这儿,就不管不顾了么?他忘了自己还在等他么?不会啊,他不会忘记啊,他一定是故意的,故意的。自己做错了什么,惹恼了他么?他平日里不是对自己最好,什么错误都会原谅自己,他怎么会故意呢?
      希沐风不知道该怎么想。
      捅破了天机的同僚怕他出事儿,小心翼翼的复凑过来打量,却被其它的同僚拉住,摇了摇头,示意他们本就是多事之秋,别再多管闲事儿。
      一时间众人皆是摇头,似乎无可奈何。
      正这时候,就听见外面通报道:“成王到。”
      一众本来还在观察下希沐风的人,这时候都把他丢在一边,呼啦啦的凑到门口,跪倒一片,迎接成王。
      只有希沐风懵懵懂懂的出神,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周涵星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他穿过人群,口中招呼着他们起来,对两旁跪着的人看也不看。
      他径直走到希沐风的桌前,看着他发呆的样子,嗤笑道:“今儿怎么傻了?”一边说着,一边低头看他画台上摆着的草图,这草图画得倒是精细,只是,草图要什么精细?况且还没什么气魄周涵星摇摇头叹气:“还是不开窍啊。”
      希沐风勉强回神,意识到自己没给成王行礼,踉踉跄跄的起身跪下。
      周涵星乐了,道:“别跪了,还不至于为这个治你得罪。”
      希沐风勉强怕爬了起来,呆呆的站在那,似乎丢了魂儿。
      周涵星总算察觉出气氛有异来,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才问道:“今儿个怎么了?”
      众人大眼儿瞪小眼儿半天,总算领头的画匠迈出一步来,躬身道:“希大人听闻怀关失手,柳将军殉国,一时接受不了,方才慢待了王爷,请王爷恕罪。”
      周涵星总算收敛了一点嚣张样子,点了点头,正色道:“孤知道了。”转而伸手,拿起希沐风昨天画得草图,仔细看了看,半晌拿着他在希沐风眼前晃了晃,问道:“希大人,这就是你画的山河?”
      希沐风呆呆的,一言不发。
      一时间场面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似乎掉根针都能听见。
      几位画院同僚们一个劲儿的给希沐风使眼色,他却看不见,或许看见了也根本不会懂。
      半晌,还是周涵星先开了口,他问:“孤当日问过你,山是什么,水是什么,你可还记得么?”
      希沐风抿着嘴,似乎在试图想,可他的思绪断成一片一片,似乎那一点都抓不住,一切就都成了妄想,他甚至不敢抬头,希望自己这样低着头,缩在一起,就可以像躲在地缝中的蚂蚁一样,躲过这一场拷问。
      周涵星冷笑了一声,他的声音似乎划破皮肉的刀,他说:“你的心里没有山河。”
      希沐风蓦然抬头,眼眶子已然红了,他狠狠的瞪着周涵星,似乎眼里有火光在燃烧。
      周涵星毫不避让,与他视线交锋,他冷冷的吐出些更加尖锐的话语:“柳将军故于山河,你心里却没有他么?”
      希沐风被刺痛了,他甚至来不及想周涵星为什么这么说,是不是别有深意,来不及想这周涵星什么时候这般明察秋毫了,他却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他内心里叫嚣着想要反驳周涵星你懂什么,却仿佛话到嘴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挣扎半晌,气焰就弱了下去,只好率先低了头。
      周涵星一只手粗暴的抬起他的下颌,逼他看着自己,这个闲散王爷,怎么也有这么大的手劲儿?
      周涵星不屑一顾冷笑着,令一只手忽然更加狂躁的把放在攥在手里的希沐风前日的草稿揉成一团,狠狠的砸向一旁的炭盆里。就像希沐风想做,却一直不敢做的那样。
      他冷冷的笑着,又问了希沐风一遍:“山是什么,水又是什么。”
      本来细弱的炭火乍遇到这一团纸张,骤然爆起,火舌贪婪的将纸团子吞噬,映红了希沐风的脸。
      希沐风半晌,垂下眼去,磕磕绊绊的道:“山是英雄骨,水是情人泪。”
      周涵星松开希沐风下颌的手,终于满意的笑了。他道:“希大人今日先回去休息休息吧,明日再来,便可以画江山图了。”
      希沐风低头:“臣无才,不堪成王教会,有负王爷,请王爷恕罪。”
      周涵星背过身去,讥诮着道:“柳将军心怀万里,能力扛江山,青史书功过,自由万古传扬,你却只能躲在这京城里,瑟瑟发抖,在这世上,一点儿痕迹都丢不下,你这样,对得起谁?”
      希沐风不敢回答,他默默的一躬身,想着周涵星一鞠躬,而后转身告退而去。
      希沐风从来不觉得这一座宫阙有这么大,他似乎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
      原来一个整日闭眼过日子的人,都能看穿自己的心事,原来真正浑浑噩噩的只有自己一个人。
      山河,山河之中,折损的无数英才,都是为了谁呢?英雄骨,情人泪。
      他仿佛回到了那一天,那个凉亭,他与黄老头吵了架,站在凉亭之上,不肯承认自己错了。
      自己真的错了么?
      黄老头走了,柳墨意走了,下一个是谁呢?是自己么?
      为什么自己当日没有执意躲在哪个小善存里呢?整日读书画画,被所有人捧着,夸一句英才天纵。
      偏安一隅,有什么不好,只用一叶障目,或许就可以浑浑噩噩一辈子,永远蒙昧而自以为幸福的一辈子,为什么要到得京城来,来了京城,难道就不是随波逐流了么?
      他默默的走,似乎一腔心血,冲破而去,那是因为当日,他困不住柳墨意,困不住文琴心,他甚至困不住他自己。
      胸中有万顷洪流冲破关隘,咆哮而去,似乎那莽莽滔滔的淮水奔流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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