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隔世》卿洛闻

170、第 170 章

　　v文琴心这两日总算总了一口气，该说是峰回路转，她去找鬼面虽然碰了一鼻子灰，但是隔了天，一个不知是真记性不好，还是扮猪吃老虎的老头儿就想起来一个事儿，公主早就未雨绸缪，安排了毒死老皇帝。
　　旁人说不清楚，总之是白家精心调配的两种药物，可以相生相克，其一，便是老皇帝日日服用的补气汤。
　　另一个，自然就是文琴心从白雅歌那处取来的一瓶，已经送给周涵星去了，据说，因为药物配置不易，又为了掩人耳目，白雅歌每次只配置一小瓶，上次那一瓶，就是最后一瓶了。
　　至于用处，文琴心听了之后，便笑不出来了。
　　周涵星有个容易让人忘记的身份，他是画院领袖，由他出面，去画院中找一位画师作画，在颜料里混入这种药物，要画得细致入微，引得周宏正趴在画上观瞧，神不知鬼不觉的引发中毒，一切似乎都天衣无缝。
　　宫廷画师，谁进来得了周涵星“青眼”？谁绘画最细致入微？文琴心就算再不关心画院，却也该知道，那人是希沐风。
　　公主果然算无遗策。
　　文琴心知道，她无论如何，还是应该回去看看希沐风，躲避没有用，无论如何，也该交代一声。
　　文琴心回到家宅的时候，几乎觉得自己认不出这里了，家里少了两个人，就少了人气一般，精心布置过的亭台楼阁，若是心里没了点亮彩，便也都是灰突突一片了。
　　才进了门，就撞上厨房的老大娘，大娘抓着文琴心的手几乎哭丧出来，控诉道：“姑娘可算回来了，这些日子不再，外面都传说大爷战死，三爷昨天一早出去，回来就跟丢了魂儿一样，一个人在屋里，不吃不喝的，怎么劝都没用，姑娘，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文琴心被她哭得难受，似乎顶梁柱忽然都倒下了，矬子里拔将军，莫名其妙就都落在自己肩上，自己虽是被揠苗助长，可却退无可退了，人人都可以苦着脸对她，她又能苦着脸对谁呢？
　　她苦笑一声，安抚道：“大娘，老您先去热点儿东西，待我去见见三爷。”
　　文琴心打发走了大娘，一路快步，到了希沐风的房前。
　　春寒料峭，希沐风的窗户却大开着，冷风往里卷着，他也不知冷热，就那么呆呆的坐着。
　　衣服还是他的朝服，已然皱皱巴巴，应该是昨天就没换下，两眼呆滞，却能看出下面泛起的一层乌青，还有引而不发的浅浅胡茬。
　　这憔悴的样子，昨天就应该没睡吧。
　　文琴心深吸了口气，凑到他身旁坐在下，他却毫无反应，一双眼仍旧直愣愣的看着窗外，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凝住的地方。
　　文琴心看他样子，一时赌气，起身砰得一声关上窗户。
　　希沐风这才知觉，他呆呆的回过头，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文琴心看他疑惑的左顾右盼，终于将目光投向自己，这才试探道：“沐风？”
　　希沐风睁着一双空洞洞眼睛看她，仿佛才几日，他眼中的魂魄已然燃烧殆尽。
　　文琴心撞上这眼神，一时间辛酸苦辣都上了心头，滚了两行泪水下来。
　　希沐风看着她，半晌才傻傻道：“师姐，别哭。”
　　文琴心听了她一句软话，忽然就委屈起来，一下子气血上涌，便就控制不住了，站也站不住了，软到在地上，一直来不及痛快一场的眼泪变本加厉的刷刷落下，便是泣不成声了。
　　还好，有一个地方，可以让文琴心不管不顾的放肆一会儿。
　　为什么偏偏是她呢，为什么偏偏就是公主把那玉佩给了她呢。
　　为什么公主偏偏要算计希沐风呢？希沐风是文琴心欠过人情的柳墨意托付给她的人，希沐风是当年女仙文琴心执意要连累的人，文琴心对不起太多人，对不起柳墨意，对不起希沐风，对不起素娥，对不起文檀雅，而今，却只想还清周倚晴。
　　本来她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劝希沐风画着一张画，她知道希沐风难受，她不能该强迫希沐风在这个关头还要为他们所利用，可是她终究忍不住偏着周倚晴一点，尽管周倚晴，或许是所有人之中，对她最不真心的一个。
　　人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为许若薇是当年青女最落魄之时，拉她一把的人么？
　　君以红颜待我，我当以红颜报之。
　　文琴心哭了好一会儿，终于才擦干眼泪。
　　希沐风就这么一直呆呆的看着他，他似乎只是手足无措，不知该做什么，能做什么。
　　半晌，还是文琴心先擦了擦眼泪，止住啼哭，道：“沐风，我想与你说些事情。”
　　希沐风木然的看着他，点点头。
　　文琴心知道，这时候再怎么迂回也是欲盖弥彰，便直来直去道：“你是不是像去找墨意？”
　　希沐风抬眼，眼中火光一现。
　　文琴心叹了口气道：“相好一场，是该坟头祭拜一场。”
　　希沐风点了点头：“只是……”
　　文琴心深深吸了口气，定了定神，道：“帮我一件事情，我想法子让你走。”
　　希沐风的眼神忽然就变得飘忽犹疑，似乎他坚定相信的文琴心也变得别有用心起来。
　　文琴心长出了口气，问他：“你可还记得我们在怀关之上，你说，想绘一绘山河？”
　　希沐风已然知晓他的用意，犹豫的看着她许久，终究轻轻的点了下头。
　　文琴心放软了口气道：“给你半个月，画了一副就走，可好？”
　　希沐风神色中皆是苦痛，为什么你们都要逼我？
　　半晌，他终于生硬着开口，问道：“为何？”
　　文琴心咬着嘴唇，道：“你这走了，便不会回来，难道不该给这世上，留下些什么么？”
　　为什么人人都这么劝自己？希沐风听得有些厌腻，人人都知道这是自己的死穴么？所以人人都想来利用一把么？希沐风就是再迟钝，也知道他们此刻都要逼自己，一定为了用画做什么别的事情，希沐风一生，不过珍视两样，一个是柳墨意，一个是画，柳墨意死了，画儿也要糟蹋么？他希沐风清清白白一颗心，为什么一样也容不得这浊世？
　　希沐风低头，苦涩道：“你言不由衷。”
　　文琴心没与他正面下去，反而道：“墨意不是战死，他是自己投淮水而死。”
　　希沐风蓦地抬头，等着她脱口而出：“你什么意思？”
　　文琴心避其锋芒：“事实罢了。”她轻轻叹息一声，低低求道：“沐风，最后一次了，帮帮我好么？”
　　希沐风从未见过文琴心在他面前服软，想起小时候三人的时光，终于有些心软，问她：“理由。”
　　文琴心真心道：“为了天下兴亡。”
　　希沐风不买账，道：“与我说家国大义，墨意就为了你这大义，命都没了。”
　　文琴心不等他说完，直直摊牌道：“墨意从不是为了大义，墨意只为了你。”
　　希沐风愣住了，他不可置信的盯着文琴心，不肯说话了。
　　一颗眼泪顺着文琴心的眼角划下，她柔声道：“沐风，信我这一次，墨意真的只是为了你。”
　　希沐风红了眼睛，咬着嘴唇不肯说话。
　　文琴心恳求道：“最后一次了，沐风，帮帮我，帮帮公主。”
　　希沐风哼了一声：“公主算什么？”
　　文琴心苦口婆心：“公主帮过我们，那是我们欠她的。”
　　希沐风不肯苟同：“你自己士为知己，拉上我做什么？”
　　文琴心正色道：“你，就是我的知己。”
　　希沐风与她对视良久，终于哼了一声，苦笑出声来：“罢了，你们都这么说，我便画吧，只是说好了，画完，我就走。”
　　文琴心道：“一言为定，等画完，你要去何方，师姐都帮你，若违此誓……”
　　她还没说完，希沐风打断道：“不用什么誓言了，都是有口无心。”
　　文琴心知趣的闭上了嘴。
　　半晌，希沐风问她：“你们是怎么勾上成王的？”
　　文琴心道：“不是我，是公主未雨绸缪早就埋好了这一根线。”
　　希沐风哼了一声：“所以他就这么来折腾我么？”
　　文琴心低下头去，有些愧疚。
　　希沐风又问：“要我怎么画，你们明日把笔墨纸砚的送来吧。”
　　文琴心小心翼翼道：“该怎么画，还得去问成王。”
　　希沐风看他，忽然就气笑了，道：“他还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
　　文琴心想了想，坦白道：“那颜料……”
　　话没说完，希沐风一摆手。
　　文琴心看他，不明其意。
　　希沐风意兴阑珊道：“你别再说了，我怕你说了，我便画不下去。”他终于叹了一口气：“成王说得对，我的心里没有山河，可我却真想留下点儿什么，让人也知道，墨意的身边，也曾有过一个叫希沐风的人。”
　　文琴心悲从中来，却不敢再哭，只好低头掩饰。
　　希沐风摆摆手：“我知道了，明儿我再去见成王吧，今日，就在让我消沉些。”
　　文琴心悄悄拭了泪水，道：“沐风，别说这些了，厨房大娘担心你身体，给你备了些吃的，你好歹也吃一口。”
　　希沐风摇了摇头，不打算与文琴心再说。
　　文琴心看了看他脸色，无可奈何的吐了口气，准备出去。
　　走到门口，忽然听希沐风问她：“师姐，你后悔么？”
　　后悔什么？文琴心想，后悔从那一见小小的南山书院走了出来么？躲在那里，一生一世飘摇，不用找什么麒麟胆，不用管什么忘川水，就做一个无知小民，懵懵懂懂过一辈子，不好么？
　　好啊，多好啊，可是文琴心，她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