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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第 155 章 ...

  •   且说淮水之畔。
      柳墨意照常等着江雾散去,却没想,云开雾散,却有神兵天降,本来远远隔江的玄国兵马,竟然已经到了近前,旋梯弓箭,似乎都已经准备多时了,自己还丝毫没有备战的意思,对面已然擂起三鼓,准备开战了。
      柳墨意上了城头,远远看向城下,镇中兵马已然井井有条,而在遥遥镇中,玄黑底色的常字的大旗迎风翻滚,志在必得之意凌风招展,张牙舞爪,肆意扬然。
      旗子前三匹骏马,柳墨意动了术法,远远瞧去,不出意料的,都是熟人,当年夜探敌营的鬼面杀手雪游正一匹黑马正中坐镇,左侧是黄骠马上是总带着三分嬉皮笑脸的江鸿,二人披挂齐整,不似当日满浓妆艳抹,若不是柳墨意对人印象太深,大抵是认不出来的。
      右边的人物就更熟悉了,坐在白马之上,只想象征性的披着一身甲片,身形消瘦至极,与旁边两位相比,更显得单薄的似乎摇摇欲坠,仿佛一身的精神都靠着眼里两簇烈火生生吊着,好像在一个大雪夜里,他射出的一支火箭,在黑漆漆的夜色里,带来了一点透彻。大抵这世上,也就是他权九言了。
      柳墨意借着着一点透彻,察觉出不对来,他抬头望去,黑压压的若隐若现,原来高处山岭之间,已然备下不知多少的弓箭手,正等着一声令下,便有万箭齐发了。
      而今这兜兜转转,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只是命运似乎有些太过玩笑了,为何到最后又是这样万箭齐发呢?
      柳墨意闭上眼,仿佛又想起了眉夫人为三国设计文檀雅,那一年的漫天箭雨,还有那一年的结局。
      寒泉道人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柳千觞,依旧漫不经心,只问他:“柳兄,在下想问一句,可与天争命否?”他神色不变的平静,仿佛只是在问自己,要不要更进一杯酒。
      柳千觞回头,看见黑压压一片的箭矢顷刻将至,脸色不由得白了几分,一句话也说不出,勉为其难的摇了摇头算是回答。
      文檀雅轻轻一笑,抽出腰间宝剑来,云淡风轻道:“曾有一人,与我说‘命若天定,要人做什么’,我当日不解,而今见眉夫人……”他忽而彬彬有礼的对文眉生一礼,道:“夫人巾帼英雄,气魄果断不让须眉,是文檀雅狭量了。”
      文眉生似乎不由所动,只是礼节性的微微回了一笑。
      文檀雅瞥了一眼黑云到了近前,伸手拔剑挡了起来,口中续道:“既然万箭齐发,文檀雅倒要与这命运搏上一搏,看看能不能抵挡一时。”千钧一发之际,他还不忘抽出个眼神,向文眉生道:“夫人做了文某这些年的妹妹,没得过半分好处,倒是处处被文某所累,今日,文某便也试试究竟能不能护住夫人,算是承夫人青眼错爱的情分。”
      文琴心轻轻的点头,临危不乱的着托着病腿,强撑优雅的往后挪了挪,温文尔雅道:“有劳兄长了。”
      说时箭失越来越多,文檀雅不慌不忙,动作虽从容,却又不过堪堪的挡住来去,有几只箭几乎要擦着他的身子飞过钉在一旁的地上,似乎是孤注一掷,螳臂当车,却又似万夫莫开只神勇。
      人之一生,大智大勇,反复几时,却又做此困兽之斗,大抵是心里一点孤愤难平吧,力拔山兮奈若何,不肯弃剑从命死。
      是谁,又能没有这一点倔强呢?
      柳千觞被他狂气所感,也拔出剑来,高声道:“文兄,柳某人陪你一道吧。”
      文檀雅回了个好字,二人相视一笑,便觉胸塞断开,仿佛有千般江水奔腾纵横的畅快。

      怀关城下,如何常将军一声令下,阵前数千兵马,发动了攻势,常雪宗带来的,各个是以一敌十的精锐,训练有素,柳墨意虽尽力调配,可被人打了出其不意,总不免手忙脚乱,心里虽明镜般的知道,不过应付一时算一时,却忽然气血上涌,生出几许悲壮的豪情来,拼尽最后一滴血也便罢了,这一身一命,便也同先辈们一样,做了青山骨吧。
      黄尘足古今,白骨乱蓬蒿,谁不是其中的一座。
      天上落下箭失,柳墨意拔剑出招,挥剑挡开,幸而山顶不及平川,地势有限,山上弓箭手虽能协同攻势,却终究不能同当日箭雨一般密不透风。

      柳千觞文檀雅二人,携手同击,将文眉生护在其中,似乎在这千万箭雨中,撑起了一片摇摇欲坠的避风港。
      文眉生就在其中静静的看着,她似乎很平静,面上无喜无悲,却有一滴眼泪从她眼眶中滑落,落入泥土中,若是零落成泥碾作尘,就留下香如故吧。
      从功夫上说,柳墨意学得杂,也不能说不精,只是他见过太多可能,难免有些瞻前顾后,出招时候,要把利弊都想个透彻,是以狂隐剑客,江湖上流传的是一个“稳”字,然而相比文檀雅,就少了些钟灵毓秀的机敏。
      此时,柳千觞忽然想观赏观赏文檀雅的武学,懒得计较自己,索性,文檀雅用什么招式,自己就也用什么招式,岂不省心?
      他悄眼观瞧文檀雅的招式,文檀雅功夫本就与她同宗同源,柳千觞便是学着,也是毫不费力。
      才不过几招,柳千殇忽而发现,一招一式,文檀雅竟然也没有刻意的选择,完全是按着顺序来的,折叶剑在前,笼花手在后,哪怕有些明显的用别的招式感觉上更有效果的地方,他也似乎痴傻一般的执着,不肯错了招式,这古怪,倒像是一种信仰。
      而今的柳墨意会明白,文檀雅既然就是当年的师祖文泉隐,他然能创出此招式来,胸中万壑,又有百年积累,一招一式,都是他心血所化,每一招每一式的熟悉融汇,自然不是自己可同日而语的。
      只是那时候,柳千觞感受与文檀雅这一招一式,几乎想在是传到一般一板一眼,他在用走位的细小腾挪来为自己创造下一招的出招机会,看似大开大合,却这杂乱的万千箭失,在他眼中却是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游刃有余。
      还有,他没有任何一招防守。
      柳千觞少年得志,又过目不忘,曾几何时也是又些飘飘自得的,而今细细观察文檀雅,他一招一式,仿佛又回到当年初学剑法,恍然一眼乍见天光的兴奋,照猫画虎的学着他的只攻不守,又仿佛一个新的境界若隐若现在面前,原来无心之中,另有一种别样天成,才明白往昔不过河伯见了秋水百川灌河,吾常贻笑大方之家。
      可惜,朝闻道,夕死可矣?圣人说这句话的时候,大概没想过也会替谁一语成谶,若再有些时日,狂隐剑客,或许还能再百尺竿头,奈何,没机会了。

      柳墨意感拾往事,这些年来,世事所累,当年窥见的门径,却还从来来不及细细消化,而今,又到了这了解关头,再想来,到底都是自己耽误了,不妨再仿一仿当年,雕栏往事,山水纵横。
      他以折叶剑为始,刻板的走着一招一式,也不知是不是箭失比当年稀疏的缘故,柳墨意竟然觉得手中剑开合之间,福灵心至,眼中箭都满了下来,自己竟然也能挡得从容不迫。

      柳千觞心思都用来的感时抚事,文檀雅却不会停下,他已然用完了折叶笼花,又换上了篁隐剑。篁隐剑柳墨意虽也学了,却还没来得及真真正正窥见一回其中玄妙境界。
      或许当日折花笼于袖中,那点暗暗期待的细腻情愫,是为了讨什么人的欢心,而今篁隐剑,大抵是林间遇一知己,漠然擦肩而过,已是百年身的追悔莫及,微斯人,吾谁与归呢?风隐于逸的大梦醒来,所以寂寂百年,没有续上的御风同归。
      柳墨意这时候才迟迟的明白了,为什么当年剑法,独独少了这一式,那是愧疚,是五百年前,权暮卿在这淮水之上,与文弦歆的诀别,他痛恨自己的怯懦,痛恨自己不敢挣扎,不敢走到关外来,破一回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怀关。而今想来,或许是遗憾,或许也是另一种无能为力。

      五百年了,世人都还沉浸在怀关风雨不动的梦境中,若非亲眼所见,谁会相信怀关也会破呢?可世上无绝对,今日,这怀关,不久要破了么?篁隐剑法终究辗转,被故人续上了这最后一招,是不是就代表一切结束了呢?
      柳墨意一直觉得文檀雅是个豁达之人,虽然不明白他和文眉生有何恩怨,却仍旧因当日这一回文檀雅的作为而对他心生好感,而今细细想来,却又生了他念,文檀雅纵使豁达,却多半是宽以待人的豁达,他不肯原谅自己,哪怕在剑招之中,也不肯给自己一个圆满。
      柳墨意忍不住低下头,在茫茫人海中寻找权九言的身影,终于找到白马之上,摇摇欲坠的身影,四下烽烟四起,他却胸有成竹,带着淡淡的微笑,是非恩怨,似乎都凝结在他眼角,坠着的那一刻朱砂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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