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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第 147 章 ...

  •   文琴心笑着接道:“怀关这风雨不动安如山,不就是那儿的典故么。”
      “都是说书人的话本。”周倚晴略略点头:“怀关倒是借了那姓燕的一死,名震天下了。”
      文琴心恭维道:“这些年,也没见再出一个燕将这般人物,可不都是祖宗庇佑。”
      周倚晴点头:“这你倒说对了,怀关这样子,还得多靠祖宗庇佑啊。”
      文琴心虽去过怀关,却不懂她的意思,小心问道:“公主,这是怎么讲?”
      周倚晴似乎无意:“十年前我游历各方,特地去了怀关,确实高山深涧,令人生畏,只是……”她略作转折:“怀关险要,函关却不是不险要,金朝那会子有那个什么人守着。”她看了文琴心一眼,想文琴心给她接着这个话茬,是谁来着,可惜文琴心也跟着她话一停,忽而脑子一空,也没想起是谁。其实那也确实不是什么出名的人物,说书的还能多提几遍,史书上就寥寥一笔。
      周倚晴只好空过去,继续道:“如今玄国有了这什么常胜将军,已然破了函关,依我看啊,这怀关,也得有个像样的人来守才好,咱们大周朝也是没人了啊,让那些饭桶糟蹋,不出一年,咱们就得丢了王都。”
      文琴心抿着嘴唇,想笑又有些笑不出来,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她只好以退为进道:“我们师兄妹,到底是想跟着公主。”
      周倚晴点点头,似乎很满意,却不肯给出文琴心希望的承诺,只说:“而今这形势,也有两样说法,玄国虎视眈眈,若是怀关守不住,中原沃土,怕是什么也不用计较了。跟不跟着谁也都是枉然。”
      她轻微顿了一顿,又道:“况且若是跟着我做事,还有个成王败寇的风险担着,就算愿赌服输,终究不如这稳赚不赔的买卖。”
      文琴心静静的看着她,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周倚晴轻轻一笑:“怀关易守,只要个守城之才,便应该能保无渝,咱大周重文轻武这些年,将领都软了骨头,也亏得如此,你师兄文人出身,却还能入得武举,时也命也,这机会捡着了,说不定能成个名垂千古的大将,古来多少人求都求不得。再说这收关,许是比在国内掀个翻覆要费些力气,可你师兄的能耐,倒是也是力所能及,称不上多麻烦的事情。如此算来”她故弄玄虚的眼睛转了转,像是威逼,也似是利诱,道:“江山不倒,他就是座上宾客,这便宜可遇不可求,叫你师兄赶上了,还不上赶着些。”
      等江山太平了,还要这站错队的守将做什么,兔死狗烹的事情见得多了,文琴心倒是也不至于被她两句就蒙了头脑,倒是周倚晴语气坚决,怕是不会动摇。
      周倚晴一棒子打完了,就该给个甜枣儿了,软下声音又道:“你心里有些担心,我也是明白,出了变数,却也只好水来土掩不是,可世事如何不就是这样,若是因为一些不可知,就裹足不前,我们岂不都要原地打转了?”
      文琴心轻轻抿着嘴唇。
      周倚晴微微笑道:“回去好好想想,这事儿也是逼到这份儿上了,说到底,若是还有回寰孤如何不希望能给驸马留个帮手的。”
      文琴心点点头,心下一片了然,公主说了若还有回寰便是没得余地,找自己商量,已然是给足了面子。却不知怎的,忽然有口无心了一句,问道:“公主真的去过怀关么?”
      周倚晴温婉的弯了眉眼,笑的:“是啊,怀关是个出英雄的地方。”
      不想卷进去的人,仿佛总躲不开命运的勾回。
      周倚晴却忽然又补了一句,道:“你们师兄弟,都不是池中之物,生而要在乾坤里一番作为的人,就别想着藏头露尾了。”
      文琴心默默的低下头,不再言语了。
      日子过得激流勇进,又几天的功夫,镇国公主周倚晴上述,大义凛然,抽调了因同驸马一道戍守边疆而声名鹊起的柳墨意去北方支援,周宏正虽有犹疑,却终究还是点了头,当日下了诏书,倒是朝堂之上一片欢喜。
      被蒙在鼓里的希沐风,后知后觉的希沐风得到了这个消息,脑袋就耷拉下来,隔得老远就能看出不高兴来,拆房子一般把门摔得山响就出了门,找茶馆的轩琼尺听书排解去了。文琴心远远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些忐忑,只是这人也不是容易哄的,终究还是无计可施。
      此时在高楼上戍客望边邑的柳墨意,吊儿郎当的叼着一片黄透了的竹叶,低垂眉目,着吹着一曲调子时准时不准的《关山月》。他面前,既没有千里孤月,也没有苍茫云海,可他心中的荒芜空旷,甚至不是这绝了人烟的平沙茫茫可以填满的,柳墨意这一遭,辗转繁复,仿佛把喜怒哀乐都拉成长长一丝,已然快要承受不住,却偏生被什么人兀的拨了一下,只剩下命悬一线。
      昨夜,本不是他的边防,正准备收拾东西回营帐,忽然遇到李牧之来找他,欲言又止的,表现得十分不好意思。
      柳墨意问他究竟何时,半晌,他才支支吾吾的说,今日觉得身子不得劲儿,想换了岗回去歇歇。
      看他脸色不佳,确实不是装得,可满脸尴尬,显然是已然给人拒绝多次了,柳墨意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面上不表,心里把那群见风使舵的数落了一遍,只和颜悦色的答应了他的要求,李牧之一脸不好意思,一步三回头的回营长去了,没成想,他这一回头,就成了最后一面。
      李老将军许是回了营帐,甲也不得卸,就在帐中粗糙的桌上趴了下来,或许只是想小憩一会儿,再被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没了。
      柳墨意作为当夜巡防统领,闻听立刻赶了过去,不知是谁惊动了刚回来不久就几日不路面的大驸马,大驸马满脸不耐烦,不怎么走心的说了两句安抚的话,便推脱身体不适,把一切都交给柳墨意操持。
      柳墨意默默的领了命,大抵也没什么可做的,寒酸的灵堂,些许没人领的抚恤金,马革裹尸便罢了,求什么虚假的棺椁万金,又给谁看呢?
      柳墨意不知道,这整座军营,都不待见李牧之,其实也是有些渊源的。
      李牧之这般锋芒,也不是真的不曾少年得志过,只是在命运分岔的时候,顺从了自己的心,他与当时的上峰,在那年权侯爷明升暗降的被罢了帅时候,违背新主帅的意思,抗命不出,希望朝廷能收回成命,还回他们的主帅。
      无故三军多帅,本就招人非议,此事在当年也算有些声势,士林学子听说了,都赞了一句血性,赞叹家国兴旺,还有这样的好男儿。
      当日他们这几个闹事的,各个都是有真功夫,是大周军中的中坚力量的翘楚或是未来之星,可惜心眼儿没长在内斗上,此事非但没能帮了权侯爷,反而吓坏了当年刚登基不久的周宏正,周宏正施展手段,这事儿短暂的平息过后,朝廷来了个秋后算账,除了少数几个家中资历深的,其余的走的走,散的散,没一个得了重用的。
      这些人里,有的索性死了心闲云野鹤去了,有的郁郁不得志而早早归西,剩下这个当年年岁甚小的李牧之,不成不就的在军中混了这么多年,大抵是相看白刃雪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
      金戈铁马了一辈子,红颜白发,临了儿也没脱下这身盔甲,或许算是慰藉吧。
      这消息没两日,便传到了权府上,这速度,可是朝廷那些尸位素餐的比不得的。
      权冷川照例勤勉的处理各方消息,这些日子消息甚多颇有些辛苦。权九言已然好了七七八八,不过他恃宠而骄的本事过人,懒懒散散的披着头发,裹了件狐裘,发丝的凌乱缝隙中,露出他一弯狡黠的笑眼,装他的小狐仙。
      这日子还要裹着狐裘的,怕也就是九言这怕冷的了。
      权冷川本来坐在他身旁,近来事情顺利,笑眼也就多了,这忽而眸色一顿,权九言自然察觉,抬头看他,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权冷川将条子团了一团,顺手一弹,纸团就这烛火点了,方才低头道:“李牧之没了。”
      权九言咬了嘴唇,收了嬉笑神色,伸手扶着他的肩膀坐了起来。
      别人就算不记得,权冷川也不会忘记,那年父亲渭水河畔大胜而归,忽而接到了退军入朝的命令,权侯爷何等精明,明白这些日子急功近利,犯了上者讳,想着先避其锋芒,再从长计议便是,是以佯装不知,谢恩放权,结果还没回得都城,便听说自己那群热血的兄弟来了一场兵谏,显然是受了旁人挑唆。
      权侯爷心里咯噔一下,明白大势已去,兵谏这种事情,无论如何也不是刻意能粉饰太平的,后来那些岁月,都做了甩手的侯爷,也再无再起东山之说。
      只是可惜的那群当日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昔日冉冉升起的新星,半路夭折,死的死,免的免,自然每一个得志的,权侯爷但凡能帮一把的,都尽心竭力,奈何对内手腕无比高明的朝廷边疆危亡都不顾了,愣是拔了他一脉连珠,能帮的,也实在是有限。
      李牧之一生所求,只是出入行伍,做个边关的无名将士也好,做个统帅一方的将军也罢,所有心血,都放在了沙场上,大抵这样的人应该死在以正义为名的光明战场上,而不是卷进这些暗箭难防的利益斗争中去,他一生木讷,不谙世事,却偏生在少年时候,用这一腔热血,做了这件九死其尤未悔的事情。
      他真的不悔么?他不曾提起过,也没有人问过,只是他想留在这之边疆,即便一生在不得志,却只为他爱极了孤城落日和身上那件早被黄沙百战磨穿的金甲。
      光华无声,只是一点的一点荏苒岁月,权侯爷不曾再起,他那群仗义的兄弟就陪着他一起黯然退场。
      豪情时纵有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困穷时,便也只剩君子之伤,君子之守。
      是谁拖累了谁最难计较,只是好像有谁在战前击鼓,死生挈阔,与子成说。

      二月二十,柳墨意孤身向北,快马加鞭,与此同时,常雪踪带领的天命军也向南进发,势如破竹。
      三月初一,柳墨意抵达北境,与大军回合。
      三月初三,大周定北军与玄国天命军在彭城相遇,定北军不敌。
      三月初五,定北军退守怀关,至此,战局进入了短暂的稳定。
      那日正赶上清明,草长莺飞,野芳开得正好。
      禁足时限已满的权冷川与权二爷出门踏青,半路送走了权九言,
      权九言没能逞强骑马走,权冷川挑了个身手好的伙计,陪着九言一同坐马车去,九言这动不动就野出去的人,虽然不习惯,却也不好逆着他哥的心思。
      马车虽是个不起眼的,地方却宽敞,权冷川不怎么放心,衣服就亲自挑拣了许多套,药瓶子好吃食又一大推,权九言次次出去轻装简行,哪一次也没像这一次这般繁杂。
      权冷川送他上了车,只叮嘱道:“时候有富裕,不许赶路,走得管道,不许抄近路,回头见了雪游,让他好好给你看看,要是再伤者了,以后就都别处去了。”
      权九言听得想笑,权冷川道:“你别给我嬉皮笑脸的,都记住了么。”
      权九言直接堵了他的嘴,好易通发泄,直到二人都气息不稳的分开,才笑道:“我哪儿敢不听话,回头雪游哥告我的状,我都没得辩解。”
      权冷川又道:“消息说雪游的雪团子没了,你可消息些,别触他眉头。”
      权九言点点头:“心里有数。”又道:“哥,你自己也小心些,我这一走,周倚晴怕是觉察出不对,仔细他对付你。”
      权冷川这么些年经营,自然也不怕她周倚晴,只道:“这个自然,你也别挂心,照顾好自己,嗯?”
      权九言不想听他再说,直愣愣的环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两人缱绻许久方才分开,权冷川又掏出一本剑谱,放到权九言的包袱中,道:“你若是路上闷了,不妨看看,柳墨意给我的,我也练不出所以然来,不如你拿着解闷儿。”
      权九言信手翻了翻,笑道:“倒是个好东西,他为何要给你这个?”
      权冷川耸耸肩:“他那人有些痴痴呆呆的,说有这个剑谱,非要我给他补什么最后一式,又非要送了我,我盛情难却,总不好拂了他的好意。”他看了九言一眼,油嘴滑舌的似笑非笑道:“许就是为了给你解闷儿用的。”
      权九言闻言,翻到最后一章,看了看,笑道:“还真是个狗尾续貂的,他讨好你倒是费尽心思。”
      权冷川听他醋得没头没尾,不禁笑道:“我不是讨好二爷,也用尽了心思?”
      权九言被他说得颇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又觉得这样输了气势,最后赌气般的在他唇上留下个缠绵方才罢了,微红了脸道:“我且去了。”
      权冷川意犹未尽,又婆婆妈妈的从怀中取出焐热的一串儿羊脂白玉的手串,绕在他婉上。
      权九言抬头看他,用眼神问他何意。
      权冷川用手戳了戳他的额头,道:“那日叫我送文姑娘手镯,送完了自己就跟我生闷气。想着何以致契阔,也不要那招摇的东西,这个带着,左右记挂着我就是了。”
      权九言笑眯了一双眼,又见他复取了一串儿相同的出来,便也帮他戴在手上,心里忽而生出些酸楚出来,却又不好表现,是以少不得又与他唇舌之间你来我往许久,方才故作潇洒道:“走了!”
      权冷川点点头,看他上了马车,撩开车帘子,便冲他挥了挥手。
      马车和车上的人终于都看不见了,权冷川有些寂寥的骑了一匹马,往回走,闭门思过的期限到了,也该回去了。
      权冷川只觉得没往回走上一步,心里就多坚硬上一分。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曾经因出差遇到过一位前辈同事,他一把年纪,是返聘的老同志,不怎么圆滑,一起坐长途车,车开了一路,听他一直跟联合投标的客户说着业务,当时只觉得老人家精神真好,真拼命,也就没什么交集了。
    大概半年后,下班车站遇他一次,他却没认出我,也就没两天的功夫,听说他趴在桌上休息,忽然就没了。
    世事无常吧。
    我实在是觉得《击鼓》是最动人的战诗,死生挈阔,那我们就说好,决不放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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