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隔世》卿洛闻

143、第 143 章

　　不知不觉中，正月一转而过，萧祁忙的不见人影，寒意却依然有退却的意思。百无聊赖的学游被夜夜笙歌的江鸿拉着吃了一碗元宵，学游一边喂着猫，一边在江鸿唠叨个没完没了中过完了年。
　　二月二龙抬头，春寒料峭，千头万绪的萧祁终于得了空，寄出了个时间，来办一场庆功宴。
　　庆功宴人不必太多，毕竟知晓内情的，也就这么几个人，王府早早关了门，也是想这些人，能只在一些，就算喝得多了，也不会叫外人看了把柄去。
　　所以，胆大包天的人不光来了人，还来了猫。
　　猫自然不是雪游带来的，他这人克己复礼，处事虽然灵活，说话却迂腐，自然做不出这样的出格之事，不过他不会，不代表江鸿不会。
　　江鸿自然是跟猫大爷是熟实的，食物上供过不少，猫也没少撸两把，那猫团子又精明的厉害，对着一板一眼的主人若是厌烦了，便会堂而皇之的与活泼话多的江鸿玩耍起来，江鸿想着雪游最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有猫陪着他，或许能自在一些，是以就自作主张，等雪游发现的时候，猫团子已然大摇大摆的从江鸿的袖子中钻出来，跳到他的肩膀上。
　　雪游忍不住瞪了一眼江鸿，江鸿却幸灾乐祸的一摊手，那猫却没给主人收拾江鸿的机会，直接盘在他主人脖子上，借着热乎气儿，埋头睡起大觉来。
　　雪游实在对这猫已然宠溺得没边了，猫要怎么舒服，便由着它，这猫一睡了，雪游这一身功夫，就只剩下干瞪眼一招了。
　　好在这酒席宴，人倒是不多，寥寥围了一桌子，一道道精致的菜肴，上好的美酒，看得出是下了血本儿，生怕弟兄们不满意。
　　萧祁新皇登基，人逢喜事，庆功宴上礼贤下士，频频举酒，一桌子大小人物都是人精，这种时候推杯换盏，其乐融融。
　　只有一个人不吭不响，筋疲力尽的疲于应付这一切，就是那带着猫围脖的雪游。
　　面子虽然不能驳，酒就得喝，可旁人说话喝酒，有来有往，只有雪游，是一杯一杯的灌就，与满座的左右逢源，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不是故意煞风景，却是真的不会。他既不会想江鸿那般把讨好的话说得春风化雨，也不想那几个兵士出身的将领，呼来喝去饮酒甚豪，夹在这之中，便愈发的难受，想说一句什么就成了张口结舌，好不烦闷。
　　这一桌子山珍海味，可人要是战战兢兢的，便觉得都失了味道一般。
　　萧祁问他怎么不说话，他有些难堪，不知该说什么，幸而江鸿把话茬儿接了过去，笑道：“雪游宝贝那猫团子，那猫在他脖子上，动都不敢动了，更别提说话了。”
　　说完满堂哄笑，倒是给岔了过去，雪游讪讪的赔笑，倒是更低了头。
　　他悄眼撇了撇江鸿，曾几何时，雪游还傻乎乎的问过他，每次左右逢源笑脸迎人，是什么感觉，江鸿笑他道：“能说什么好滋味，逢场作戏罢了。”
　　雪游不信：“我看你一副享受，难不成都是假的？”
　　“除了那坐主位的，谁还能是真的呢。”江鸿瞥了个白眼儿，笑的满不在乎。
　　雪游不禁有些佩服，同样是如坐针毡，有人是十里春风，有人就是林寒洞肃。
　　江鸿生长在鱼米之乡，南国富庶，家中又门楣甚高，算是街里街坊一门望族。虽不敢跟京城软红十丈相比，却也耳濡目染了那一套富家公子哥吟风弄月的游手好闲，潜移默化的也将了祖祖辈辈笑脸迎人，虚与委蛇的那一套的学了回来。
　　长日不觉得有什么用处，可到了此处，就高下立判的，倒是生在王城，可贫苦到了骨子里的雪游，装不出的。
　　越是心里抵触，便越难有所建树，雪游不言不语，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只是，本来他酒量说不上不好，可若是殚精竭虑，又自怨自艾，恐怕就受不了几杯，陪着这群人人一杯一杯只喝酒不说话，越喝越闷，这推杯换盏间便有些微醺，都说文人多嗜酒，他这个醉法，想来他既不如武者豪放，也没那个命做真文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熬得筋疲力尽的雪游总算快见到了结局，隐隐约约的松了一口气，正好上了一盘精致的酥皮点心，拇指大小，沁着甜香，雪游也没顾忌，顺手便拿了一块儿，忽然觉得周围喧闹声一停，他半抬起朦胧的眼，才发现大家都看着他，果然满座看上去其乐融融，却谁也没闭上眼观六路的眼睛。
　　他轻轻皱了皱眉，询问一般的看了看江鸿，江鸿用眼神点了点那盘点心，雪游才发现，自己竟然越过了主子，拿了第一块儿点心。
　　这边是大事不好了，有没有把皇帝看在眼里，雪游心里责怪自己，恨不能给自己一耳光，可事到如今，这点心夹在筷子里，讪讪的想放下，也放不回去了。
　　还是江鸿机变，信口开河的解围道：“雪游近来研究养生，都着了魔，尤其是点心怎么做，说起来一套一套的，什么配方差异，对人身体影响极大，所以咱家里，端上来点心，总要他尝了说能吃，大家才肯吃。”说着他弯着眉眼一笑，奉承道：“我们雪游不爱说话，做事儿可是从不含糊，这不是心念陛下，便先拿了一块儿，陛下恕罪。”
　　萧祁自然也不想难为雪游，方才见了冷场正愁怎么遮过去，这一见台阶，便马上顺势道：“卿家有心了，劳烦卿家替寡人先尝了。”
　　雪游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心中自暴自弃，怎么这般不小心，还是出了破绽，还要江鸿来解围，江鸿虽然人看着不靠谱，却实在有过人之处。
　　一边想着，一边拿起那忽然就不怎么入他眼的酥皮点心打算往嘴里送。
　　却不知为何，这一动，惊动了他脖子上，睡的安稳的猫大爷。
　　那雪团子不知何时醒了，当着众人的面，利落是窜到桌上，头一拱，像是在雪游的手掌里索求抚摸，雪游一时不察，手一抖，那点心落回了碟子中。
　　雪游有些尴尬，他不喜欢被这多人注视，有在众人注视下频频出丑，当真芒刺在背，寝食难安、这猫常日很乖巧的，从不上桌，今日可怎么了。
　　雪游面露尴尬，简直都想临阵脱逃了，头皮发麻，勉强道：“这猫不懂事，陛下恕罪。”一边用左手安抚住猫。
　　江鸿试图把猫接过来，然而这猫团子这时候却死活不肯听他的话，用屁股对着他，十分不给面子。
　　雪游也不知这猫犯了什么毛病，轻轻的摸了摸，手指间带着讨好，那猫被他摸得舒服了，才略略松动，也就软了下来。
　　雪游这才用右手夹起点心，那猫却像看见了老鼠一般，这次竟然在雪游的手指上咬了一口。雪游可是下不来台，他顾不得那么多了，微微粗暴的抓了那猫起来，丢在腿上，猫发出嘶声力竭的喵喵叫声，好像十分焦急。
　　猫咪若是不配合，人一般抓起来会有些困难，那猫咪身子扭来扭去，雪游一只手治他不住，竟然被它挣脱的，它见缝插针就又跳上桌来，猝不及防的一口吞了那点心。
　　这下好了，雪游彻底下不来台了，对这猫，他却又还是打不得骂不得的，只方才想抓它放回膝上，在跟陛下请罪，却忽然见这方才还身手矫健的团子晃了晃，像是挨了当头一棒，顾不得平时多爱干净，径直的摔在一桌美味佳肴里，溅起的菜汤洒了他满身。
　　雪游愣了楞，似乎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学医出身，却不懂医治牲畜，养的猫虽然年岁不小，却身强体壮，百病不生的，十分省心，这一倒下得狼狈，可是始料未及的。若说他方才心中还有埋怨，此时见了猫一倒下，便全都化为了紧张。
　　再看那猫团子，细弱的叫声已然有气无力，一丝黑血从它口中顺着它下巴雪白的毛上留下，一片狼藉中，它用尽力扬了扬头，将头顶在雪游的手心里蹭了蹭，渐渐就这样眯起了猫眼，仿佛睡着了一般。唯有那猫团子本来雪白油亮的皮毛，瞬间失了光彩。
　　等雪游反应过来用手去摸的时候，那猫已然僵硬了，他小心翼翼的把猫团子捧在手里，却定定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旁的江鸿早就觉得不对，他摸出一根银针，挑了一块儿点心，拔出来，却并不变色，他皱了皱眉，不死心的捻起一块儿闻了闻，恍然大悟一般的用力碾碎点心，从残骸中扒拉出一些翠绿的部分。
　　他拍了拍雪游，雪游茫然的看他一眼，顺着他的指点看到那一点翠绿的时候，终于面上变了颜色。
　　这是“点翠”，听说原料是百草枯，用特殊的方法炼制，只剩下了淡淡的香气，用在人身上，发作得并不快，听闻味道清甜还带着一点淡淡的香气，听闻中毒者，死后都会带着莫测的笑意，若不是猫与人体质不一，怕是也没这立竿见影的效果，这毒混在点心里正好遮掩，若不是颜色过于艳丽，几乎可以说是完美的毒药了。
　　是什么人能在王府庆功宴上下手，今日来的都是心腹，若是心腹之中混了外人，那藏得可是真深，况且能混进来不说，还来得及做手脚，知道菜都有专人试过，所以才挑了这发作慢的毒药，骗过了试吃之人，倒也算是心思缜密了。
　　若是外围有人泄露了还好，若是桌上就有个叛徒，那岂不是换诏之事也有外人知道？若是如此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