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隔世》卿洛闻

129、第 129 章

　　不过，要是说自己的见解，文琴心认为希沐风也不见得是真的对沈敬衣有什么好感，她隐约听到过风声，当日希沐风正是因为沈敬衣主持的一场斗画而声名远播，想来顾思半生坎坷，那大抵是最扬眉吐气的一场，凭谁也总少不了怀想，所以，谁知道希沐风看着沈敬衣的时候，他心里是这个人，还是由了这人做引子，来回想那一段酣畅淋漓呢？说到底，还是这天宫的日子，太无趣的一些，一成不变的压抑，以不变应万变的油滑，下界的时候还能期盼什么，可来着这里，连时光被无穷的拉长，就连念像都没有了。
　　其实希沐风，对柳墨意也有些不同，无意中表现出的依赖，和见到他的时候，莫名挑起的嘴角，文琴心倒是觉得，这么看来，鹿死谁手不可知，不必妄自菲薄。
　　哦，忘了说这沈敬衣，沈敬衣来得比自己晚了一个月左右，不过人家本就是下凡历练，跟自己这些飞上枝头的毕竟不同，上界是手握兵权的元帅，下界是紫气东来的帝王，到底身份尊贵，心高气傲，看不起旁人，嘴上虽不说，可看人的时候，脸上就能透出端倪。
　　其实若是细论，下界的时候自己与他渊源最深，来了上界，他也总是虚与委蛇的说要谢过自己，面和心不合，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文琴心腹诽，一边是看不起，一边又还想占上的心思，当我看不出么？文琴心面子上与他左右笑笑，其实并不与他真的相处。
　　唉，这一群人，文琴心自暴自弃的坐下，好好弹琴吧，自己平时清高狂妄，都是做给人看的，之所以敢做，还是着王母宠爱。若说王母因何宠爱自己？不过是琴弹得好罢了，说到底这弹琴，是万万不敢糊弄。
　　帘子外，随着乐声来了一排仙女飘飘起舞，那打头的那许飞胭真是好看，腰肢袅袅，舞姿纤扬，可是，有自己跳的好么？文琴心轻轻一笑，最多不相上下，不过，如何也比不得许若薇了，她这样酸酸的想，这天界的小狐狸精，喜欢她的人虽多，就是不知道有几个是走心的。
　　乐律到了，文琴心收了心神，卡着节拍进入，这张琴是真好，乍看并不出奇，可弹起来，余音袅袅，不绝如缕，叫人三月不知肉味。
　　帘外的希沐风已经调好了笔墨，开始动笔，文琴心隔着帘子看了他一眼，那身不由己的人，留存笔墨虽多，可有几张是为了自己画得。
　　场景一转，就已经回了文琴心的府中，文琴心摆了自己酿的酒招待希柳二人，不过，文琴心私信作祟，想问文弦歆事情的文琴心，是以憋着要灌倒希沐风，柳墨意也不知怎的，竟然也存了一样的心思，他二人虽不说海量，灌倒一个酒量浅浅的希沐风，还是手到擒来，这时候联起手来，也不知才几杯，希沐风就一倒头，趴在石桌上不省人事了。
　　文琴心笑笑，有些心软的找了个垫子垫在桌上，让他睡的舒服些，柳墨意与她心照不宣，看他干完这些事情，才慢悠悠的开始打算说事儿。
　　柳墨意开口惊人，却不是文琴心想问的，他道：“文姑娘，在下有意识相求姑娘，不知顾念个可否答应？”
　　文琴心奇怪，分明是自己求他帮忙，怎么变了样，难道他也有事情求自己？这帮扶往来，可是不好推辞，只问道：“柳兄且说。”
　　柳墨意有些犹豫：“在下……”他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挣扎道：“在下偷着取了沐风的一段记忆。”
　　“什么？”文琴心一时不察，便先开口惊呼，话音出口才觉得不对，慌忙捂住自己的樱桃口，方才微醺的酒气瞬间都消散了个干净，瞪了一双杏眼向他，除非有天帝王母御赐的忘川水，取走销毁别人的记忆，在天庭乃是一罪，柳墨意甚为书记官，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而且好端端的，他为何做这样的事情？文琴心皱皱眉，却见他一脸镇定，还是降低了语调问道：“柳兄，你可知道，你做了什么？”
　　柳墨意点点头，鱼死网破道：“文姑娘不会揭穿在下吧？”
　　文琴心瞪了他一眼，见他毫无悔改之意，终究摇了摇头，无奈问他：“你是如何想的，跟我说明白。”
　　柳墨意略略地小头，闭了闭眼道：“他喜欢那沈敬衣，所以日日痛苦，我想，取走了他的记忆，他大约就不难过了吧。”
　　文琴心见他一副不成气候的样子，又想起沐风看墨意的种种，只觉得柳墨意这么做实在对不起希沐风，恼道：“你做着糊涂事作甚，取走他的记忆，难道就能改变什么？真正的忘记，就是不在意了，记不起不过是自欺欺人，忘记，就是忘记了。墨意，你如何就觉得沐风是放不下的人呢？”
　　柳墨意自知理亏，却不肯让步：“文姑娘，你不也不肯忘记么？不然为何会违背天条，托我去查文弦歆？”
　　文琴心被他戳中了软肋，有些底气不足道：“求你查典籍，是我的过错，我不过是一点私心，可是你……你这也太胆大了吧。”
　　柳墨意摇摇头，毫无悔改之意，坦然道：“你有一点儿私心，我又何尝没有呢？私心有就是有，五十一百，又和不同呢？我这一生一世，从不知忘记的滋味，文姑娘与我谈放下，未免太高估柳某了。”
　　文琴心突然想起他真的不会忘记，一腔的火竟然也就无处可泄，虽然不认可他的行径，却也明白他为何要一意孤行，深知自己劝不回他，沉吟半晌，任命的苦笑了一声，声调随之软了下来，问道：“那你求我帮你什么？”
　　柳墨意从怀中取出一个琉璃瓶，瓶子不大，刚好可以藏在手中，柳墨意将那东西递给文琴心。
　　文琴心伸手接过，掂了掂分量，问道：“这是什么？”
　　柳墨意顶着文琴心的眼睛，郑重道：“这就是在下取走沐风的那一段记忆，我做过梳理，沐风应该不会意识到他丢了哪一段儿。”
　　文琴心的拳头徒然的收紧，像是要把瓶子你捏碎了一般，良久她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问他：“你可还知道，那段记忆，或许在沐风，珍贵得很。”
　　柳墨意颓然的点了点头，像是有些自责，低声道：“知道。”
　　文琴心不再继续，任命般的问他：“是要我帮你是收着么？”
　　柳墨意点点头：“文姑娘冰雪……”
　　文琴心不耐烦的打断道：“这些话少说，你是打算我替你藏着，这样即便事情败露，也不能在你那寻得这东西么？”
　　柳墨意一躬到地：“在下就是这心思，瞒不过文姑娘，姑娘藏好，也不必告诉墨意，墨意没有退路，也就不枉此行，不过姑娘放心，在下即便事情败露，也绝不会出卖姑娘的。”
　　文琴心皱眉，谁知道会遇到什么事情呢，你就是不供出我，别人就找不到收在我这儿了么？还以为柳墨意是个聪明人，到底关心则乱，也作出这般天真的事情。在血雨腥风中沉浮太久的文琴心，到底还是比只懂得家国大义与兄弟义气的柳墨意多了几分机巧。
　　文琴心闭上眼，问他：“人间情爱，天界厮守，若是有缘无分，也不过一切都有缘法，可下手做什么的时候，虽是一个人，可结果却牵绊了其它，你可知道，你有没有用陷谁的与不义来绑住了谁呢？”
　　柳墨意道：“若一切皆为缘法，或许就是这缘法逼着墨意如此做的。”
　　鬼使神差的，文琴心想起来当日的许若薇，在没有选择中，做出一个惊天动地的选择，自己这么多年，好像也没什么长进，就忍不住，还是鬼使神差的决定帮他了是么？文琴心自嘲的笑笑，道理都明白，做起来却是另一回儿事，可见自己也不比这被自己鉴为糊涂的柳墨意高明多少。文琴心想起当年王母赐给自己的一个差不多的瓶子，不过内容不同个，那是一小瓶忘川水，心中就忽然有了计较。
　　文琴心见说不动他，只确认一遍道：“我只最后问你一次，你可想好了，一定要这样？”
　　柳墨意毫不犹豫，复向文琴心一躬身道：“多谢文姑娘仗义。”
　　文琴心抿着嘴，将那带着罪证的瓶子收在怀里，又道：“既然如此，我就帮你这一次，他日若是真败露了，也是我甘情愿，你不用挂在心上。”
　　柳墨意却不依不饶道：“在下必不会连累姑娘，若是事情败露，也是柳墨意一人承担。”
　　你真能一人承担么？文琴心心道，面上却不再继续说下去，有什么好说的呢？既然什么都不能改变，相识一场，帮他按一次又又何妨，或许，若是运气好，过个几百年风平浪静，恐怕就是被人问出破绽，也发现不了缘由，都是说不好的事情，文琴心一向不敢侥幸，可这一次，却忽然想赌一赌命运来。
　　文琴心拿起酒壶，斟了两杯，将其中一杯递给柳墨意，道：“柳兄干了这杯，算是盟誓，文琴心与柳兄定下约定，绝不反悔。”
　　柳墨意也拿起酒杯，与他碰了一碰，仰头抿了酒，亮了个空杯底，才道：“多谢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