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隔世》卿洛闻

123、第 123 章

　　酒憨宴罢，宏正帝早已不是爱热闹的年纪，安抚了躺下几句，便先行撇下了众人回去了，皇后娘娘自然陪在身旁，可就是那个往日最懂得粘着陛下的权贵妃，宏正帝起身的时候，权素若有些不想动，加之心绪不好，算是耍了个小脾气，没陪着宏正帝，宏正帝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她一眼，看出她心不在焉的低头出神，也想起今日的行径大约惹她不快了，便默许了她耍性子，由着她去了。
　　这一走，堂上就空了大半，原本强装出的热闹，现下都安静起来，周倚晴见权素若还在发呆，便招呼她：“贵妃娘娘随孤去城楼上看看如何？”
　　权素若抬眼，意识到与自己说话的是谁，连忙赔了笑脸，道：“愿随公主一行。”
　　虽说权素若是贵妃，品级甚至比公主还高了一点，可公主加持镇国封号，就够平起平坐了，可面对公主，权贵妃就像是一个误坐高位的少女，总是忍不住就要低下头。
　　她恭恭敬敬的搀起周倚晴的臂膀，在这巍峨帝国顶峰的两个女人，就这样携手相扶着上了城楼。
　　周倚晴看她的样子，她的战战兢兢，她看别人时候的小心翼翼，她自以为聪明做的事情，自己是什么时候只要看一眼就能看穿她心中所想了？她忽然怀念起自己什么都不懂的岁月来，周倚晴有些累了，忽而轻微的踉跄了一下，权素若连忙用力撑住，这一瞬间，她抬头，仓皇的看了周倚晴一眼，那如同小鹿一般的清澈眼眸，正如那段岁月之中，重合了自己也曾像而今自己这些人投射过的艳羡。
　　周倚晴稳住身形，继续端庄前进，旁人，都没看出这一小步踉跄，权素若又低下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却能感受到搀着自己的那只手臂，更加的小心翼翼。周倚晴想，那些人其实并配不上这样的艳羡，你可知道么？
　　时过境迁，周倚晴忽然心生凉薄，才想起，变了沧海，就要羡慕桑田。
　　走上了高台，周倚晴才问权素若道：“方才父皇问起琴心，你是如何想出了这一招的，当真妙不可言。”
　　权素若忽然听她问话，吓了一跳，抬起头的时候，眼神还是慌乱的，转而看到公主一脸和煦，才稍稍放下心，赔笑道：“素若还以为公主会怪罪呢。”
　　周倚晴温和的笑笑，不置可否道：“琴心那丫头，平时装的稳重，可也看得出对权冷川总是多了几分心思，你这虽然乱点鸳鸯谱，倒是成全了她，她是你的好姐姐，应当谢谢你的。”
　　权素若其实内心有些憋屈，若是相比宏正帝，能嫁给权冷川这样的翩翩佳公子，还是要更胜一筹的，试问这京城遍野，谁不想嫁给这京城第一公子呢，可惜自己不能，便也只想远远的看着，盼着不会有人有这份幸运，也就舒坦了，可偏偏就是自己这一把，推了出去的别人，倒是成全了这一份痴心。
　　想来忍心也是最难测，以前从未想过能入宫之时，觉得那些话本中的后妃，都是极致的幸运，纵使红墙寂寞，却也足够要人艳羡一辈子了。至于那权府高墙，便总有坊间互相玩笑，不谁不肯当真，推脱中有难免带着一些期许，像一个不会实现的梦境。
　　原来不是不能实现，只不过是老天倾注的青眼，少了这一点点。
　　权素若的这些惆怅，大抵不能为外人道也，只好在她胸腹中百折九转，又变回了那个心里只装得下这一丁点的少年。
　　她强压下这些难为，装作烂漫天真道：“琴心姐姐心高气傲，素若觉得也只有权公子配得上，我也就罢了，若是将琴心姐姐也锁在这深宫里，不是闷死了。”
　　周倚晴暗笑，权素若倒是激灵了许多，可惜这话里仍旧忍不住要提了自己，让周倚晴知道了她也因为这一点儿事情醋上心头。周倚晴故意不点破，顺着她的话道：“难得你如此体谅她，等她嫁到权府，我定安排她进宫谢你。”
　　权素若听了这话，心里更不是滋味，她不知周倚晴是故意离间与她，只好在心中默默的纠缠，点了点头，勉强笑道：“素若先谢过公主了。”
　　周倚晴笑着又敲打了她一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还有心思为婚事运筹，倒是让我真羡慕呢。”
　　权素若听出她话中有话，讪讪的赔笑道：“公主说笑了。”
　　周倚晴微微一笑，一眼带着幽深，仿佛是经年累月的深深潭水，忽而折射了一绺光波，权素若却忽然变了深色，她匆匆掩饰而地下的头出卖了她的慌张，她知道，公主都知道了。
　　华灯正盛，正是京城年夜中最繁华的时候，九重城楼，是平坦京畿的至高处，就是就重台阶，周倚晴本不该勉力上来，可是跟在后面的浩浩荡荡，却竟然也没人敢出面劝一句不上，撑着她臂膀的权素若心惊胆战，却总是有惊无险，而今，这京城的点点的万家灯火，就在这最热闹的除夕之夜中，尽收眼底了。
　　兴致最浓时，本就应是无人入睡。
　　京城繁华，灯火蜿蜒不尽，城下有礼部找了能工巧匠打造的烟火，正乘着夜色冉冉飞起，来庆祝帝国万寿无疆。
　　那一只烟花费的财力物力，够得上寻常农户几年的收入，却也不过是光华一瞬，甚至照不亮整座皇城。
　　为了这烟火的绚烂，城中不少人，都会在这金吾不禁的大年夜中，跑到城楼前看一这一场绚烂，把本来森严的城楼前，围了个门庭若市。
　　权素若只打来了京华，每年都不会错过这烟火，拥挤在层层叠叠的人群之后，却不用害怕被什么挡住，只要仰起头，那些辉光就总能映在脸上，这么漂亮的烟火，是只有京城才能看见到的独一无二。
　　然而这城楼上，却又有了另一番景色，烟火飞的高度刚刚好，就正在城楼上人的眼前绽开，繁华正胜，绚烂之极，五光十色，变幻莫测。
　　权素若不禁看得痴了。
　　周倚晴想起自己也年年都会来看，这烟火的辉光下，像是在告诉她，每一段年华，都曾经这样的容易流逝，年年都看，却仍旧看不腻歪，大约不会有人知道，曾经的那个一席赵粉的小姑娘，躲在这光华里，偷看不远处站着的一位高僧，那些光华下，不苟言笑的高僧面庞，仿佛也变得柔和起来。伊夕何夕？历历在目。
　　也不知他们看了多久，权素若忽然开口，轻声道：“素若还没谢过公主。”
　　周倚晴本在走神，这局轻飘飘的话，在漫天烟火的响声中，竟然没被周倚晴错过，她忽而回神，又是那帝国高高在上的公主，笑问她道：“谢孤什么？”
　　权素若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顾左右而言他道：“这烟火真好看。”
　　周倚晴却从她的眼中看出了自己残存的伤春悲秋的模样，不禁自嘲，点头笑道：“是啊，当真好看。”
　　权素若觉得她话里有话，静静等了片刻。
　　周倚晴察觉到她还看着自己，才终究补足了下半句：“孤只是觉得看灯火，终究要在楼下看。”她不等权素若问出缘由，自顾自道：“你知道么，站在城楼下的时候，总要扬着头，看着那烟火飞上天，并不知道有多高，有多远，只会觉得他们把心愿也都带上了天际，带着一种期待，在填空炸开，想来老天一定都听得到了。”周倚晴摇摇头，重重吐了口气，道：“站在高楼上看，一切都太平常，反而失去了意义。”
　　正赶上烟火炸裂，的声音太大，权素若没听清，下意识问道：“公主你说什么？”
　　周倚晴看她模样，心下不无遗憾，展了展眉道：“只是忽然就伤春悲秋罢了，没什么。”
　　权素若抿了抿嘴，不敢再说话。
　　京洛繁华，有多少人醉生梦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