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隔世》卿洛闻

122、第 122 章

　　舞衣早就换了新的，鲜艳的正红色，可不是寻常人能用的颜色，上面画蛇添足的绣满了芍药，金丝银缕的，一点儿也不吝惜，只是不知道能讨谁的欢心。当年宏正帝赏赐的那个前朝眉夫人的发冠，而今终于有了展示机会，被小心翼翼的戴在头顶，以发丝紧紧的缠住，妆也画得浓烈了些，却更显得明眸皓齿，雪肤花貌，权素若对着铜镜看了看，便又吩咐，在额间，点上一点朱砂，又复在唇上上了一层胭脂，方才罢了。
　　出来时候，那王昭仪已经高高坐在琴台上，靓妆华服，也算明艳的夺目，琴台总是会有些不同，平白的坐在那，就会多出几分缥缈清高的孤芳自赏，人也仿佛精致了许多。权素若看了她一眼，也见她正看向自己，带着讨好的笑意，权素若的内心似乎毫无触动，只觉得了然无趣，若是坐在上面的是文琴心，或许才该说相得益彰吧，可惜当日的文琴心，躲在珠帘之后。她无动于衷的吐了口气，脸上却连一个笑意也懒得摆上，冲王昭仪扬了扬下巴，算是告诉她开场，而后便我行我素的出了场。
　　若说方才王昭仪还有三分气质，这时候权素若一亮相，便也都变得可笑起来，权素若当真生得太美，她盈盈笑意的时候，有粉雕玉琢的青春，她无动于衷的时候，便是孤标傲世，高高在上的清冷，分明是着一袭烈焰如火的舞衣，却能叫人看出高高在上来，他随意的看了一眼王昭仪，王昭仪方才的志得意满的脸，而今就要挂不住了，权素若这才满意，一抬手，脸上透露了三分笑意，别看这就是三分，却也足够勾魂夺魄。
　　都说江山美人，总有人刻薄那些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不过是因为守不住江山，可若是美人有如此颜色，或许江山也就失色了。
　　权素若依旧像当日从文琴心处学成的一般舞，好像明明一切都还是一样，时光不曾变迁，岁月不曾流转，人也如旧，风景亦如旧，可又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或许没了当年的精心布置，没了当年的暗地策划，没了当年可以造势，只是当年的懵懂小女，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偷偷的便可以独当一面了。
　　权素若虽然莲旋减了半圈，却也只用了个轻巧的舞步弥补，或许莲旋真的不是全部，而今权素若的舞便是时代的符号，谁若是敢说一句权素若的舞不好，那怕是要被千夫所指了。只是可惜，舞虽然惊艳，琴却终究不是绕梁，弹琴的也不是那别具风格的文琴心，琴曲虽然不错，却原来少了些味道，才让人猛地意识到，当日以为是舞姿惊艳，却不知，该说是琴舞双绝。
　　一舞终了，权素若在满场的喝彩中拜了一拜行礼，那些喝彩，她受的心安理得，便打算回后堂换了舞衣，宏正帝却忽然开口道：“素若，过来。”
　　权素若有些惊讶，宏正帝一般只称她做“爱妃”，自己这名字，倒是没什么人称呼。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穿越层层台阶，对上那至尊之人的忽而炽烈的眼，她从其中看出了些许轻易，只是转瞬即逝，权素若想要抓住那一瞬，可惜这一瞬消失得太快，只仿佛深邃帝王眼中不小心落了的一颗石子，骤然打碎一池平静，却又极快的于沉寂。
　　是了，天家无情，只是这一瞬，大约已经是前世修来的奢望。权素若收拾起心中的失落，复低了头，吐了口气，略微提起裙摆，就这过分华丽的舞衣，踏着那象征意义多余实际的台阶，一步一步，有恃无恐，走上象征至尊的高台。
　　走到宏正帝身旁，嫣然一笑，曼妙转身，坐在宏正帝身旁，宏正帝仔细看着她，点过的朱唇更衬雪肤花貌，闪烁的眸子仿佛喊了一泓清泉，闪着水色，美人如斯，何其有幸，夸了一句道：“辛苦爱妃了。”
　　称呼又换成了爱妃，权素若的心也落回了原处，拿起那一副装模作样，权素若娇笑道：“陛下喜欢就好。”
　　宏正帝开怀大笑，笑的满堂寂静。
　　笑罢，宏正帝想起被晾在一旁的王昭仪，转头道：“琴弹得不错，是下了功夫的，就是火候还差了些。”
　　陛下这已经算是留了情面，王昭仪也只好作罢，俯身行李道：“谢陛下夸奖。”
　　宏正帝总不能太驳她的面子，补了一句道：“这琴也不如绕梁。”
　　王昭仪听见这一句，赶紧说出了自己的企图，装作若无其事道：“当年那位弹琴的姐姐，臣妾还也只有一面之缘，私下里觉得有几分相似贵妃娘娘，想着若是有缘，能请她来宫里指点我们姐妹们弹琴呢。”
　　宏正帝似乎想起这么个人来，当日与素若跪在一起，乍看私有并蒂莲华的感觉，却不耐细看，此时却因为许久未见，记忆里模糊的那身影，拉长了气场，模糊了容貌，竟然也就变得好看起来，他甚至想不起自己当日是为何觉得她不及素若了，便问权素若道：“那日那弹琴的姑娘呢，你那小气哥哥肯出借绕梁，倒也是不一般，倒是许久没见到了。”
　　这话一出，一直安静坐在堂下的周倚晴心里一凉，琴心虽然容貌略有不及，才情心思都不是素若能比的，更不用说她与惊鸿图惊人的神似，只是这人自己留着，也慢慢算个心腹，知她不想入宫，也算个把柄握在手里，才换了她鞠躬尽瘁，若是这被人算计的进了宫，岂不是折了自己的臂膀。
　　权素若更是心惊，陛下这一年多，从未提起过这人，想来早就抛在脑后，才刚刚放下心来，怎么就给人提起了，可该怎么推脱呢，陛下上次见，自己占尽天时地利，压了她一头，这次若是专注看她，难保陛下不会动心，她几乎觉得自己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脑中飞快的运转，嘴上拖延时间，勉强道：“陛下说得可是琴心姐姐么？”
　　宏正帝道：“就是当年为你弹琴的。”
　　权素若一边缓慢道：“那便是文琴心姐姐。”一边思绪中快速的转折，该如何说呢？慌忙之间，竟想真给她想出了借口，张口笑道：“那可是我未来的嫂子呢。”
　　此话一出，周倚晴也是一惊，转而又放下心来，到底，这也不失为是个办法，权素若这一招祸水东引，倒是自己也正好借力打力，保住了文琴心，也挫一挫权冷川。
　　宏正帝神色不悦，若是自己看不中的，归了谁也都罢了，偏生自己一想起来，就已经是旁人的，这人没人要不妨就搁在那，可若是自己九五之尊，一旦发现仿佛看中的物件被人抢了，那心中可就不舒服了，不满问道：“是你哪个哥哥？”他想着若是权九言那个假公子，自己收过来也并无不可。
　　他这一句话，周倚晴如何听不出来，权素若还在犹疑，她便抢着先道：“这事儿儿臣也听说了，是冷川，瞧着冷川难得看上个姑娘，听说是订了亲事，还想等着过年就向父皇禀报呢。”
　　能与权冷川订了亲事，无怪乎能借得绕梁琴，倒是说得通，权冷川连素若都舍得给自己，想来眼高，这文琴心能让权冷川动心，想来必有过人之处，当真越想越懊悔，这样的美人儿，自己竟然错过了，权冷川的未婚妻子，确也实在不好动，权冷川老大不小，连个妾室都没有，本就一堆话柄，若是自己抢了，实在是有些落人口实，可平白丢了个美人儿，也实在可惜，这一口气也只好就撒向了权冷川，宏正帝没什么好气的道：“权冷川呢，怎么过年也不进宫来见朕。”
　　周倚晴心如明镜，推波助澜的小心翼翼道：“儿臣听闻九言病了，许是挺严重的，冷川已经闭门谢客了。”
　　权九言为什么容易生病，宏正帝与周倚晴这父女俩心知肚明，宏正帝哼了一声，颇有些不悦。
　　周涵景却落井下石，道：“昨儿个还儿臣还听闻，权冷川带着九言去了梅园，想来也不是什么大病。”
　　周宏正一听，可算找了个撒气口，便哼道：“权冷川这些年，倒是眼里越来越没有朕了，既然不来给朕贺寿，就让他好生在家里，安生两个月吧。”
　　说罢便下了道诏书，罚了权冷川三个月的俸禄，闭门思过两个月。
　　权冷川本来好好的休沐在家，添了个准夫人还被罚了俸禄，当真是一场无妄之灾。
　　事不关己，还是没人会为权冷川说一句公道话，龙颜一怒，满座伶牙俐齿的就都变得战战兢兢，王昭仪其实并没见过文琴心，只是家里人别有用心，想的注意文琴心来打压气焰太盛的权素若，却没想最后这城门失火殃及的是那权冷川，直说权素若在宫中没什么依靠，她虽然姓权，但是显然权冷川不是她的真正靠山，她真正的靠山却是当今陛下，而今，就算迂回的动摇那个与她扯不上什么大关系的权冷川，想来也只能说世事难料吧。
　　短暂的风波过去，席上又开始推杯换盏，有不知死活的妃嫔继续狗尾续貂的妄图展示自我，能得一得陛下青睐。
　　就这点儿心思，怪不得换得一茬一茬，比飞絮都快。权素若心中哼了一声，低垂着眉眼，继续做她的美貌花瓶。
　　歌舞升平，如何掩盖得住暗潮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