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隔世》卿洛闻

112、第 112 章

　　梆子声想起，天还是暗沉沉一片，只有远方薄薄辉光爬上浅淡的影幕，文琴心醒了来，借着这一点点光亮，看着窗上结出的冰花，晶莹剔透，凑近了看那些枝丫，忽然就看不到了，原来是自己无意中的一口气吹化了冰花。
　　文琴心眨眨眼，不知所措的摇摇头，披了衣服，去见公主，还是要把自己打扮的规矩一些，公主并不算挑剔，只不过公主偏爱艳织高张的女子，打扮得精神即可，总算投其所好，或许正是因为公主自己也是这样的女子，艳织高张，不屑一顾，世道是什么，她周倚晴尽可以横眉冷对，也才会是这样的巾帼不让须眉。
　　文琴心心里虽然觉得她这心境是极好的，却终究没有那样的胆识，不敢穿一身珠翠，叫人人都侧目，人人都对她品头论足一番。
　　她一边一绺一绺仔细的盘起头发，一边回忆梦里起那些光怪陆离，文眉生虽不知道后事如何，文琴心确实知道的，史书中说，眉夫人逃走之后，又跟了一为沈敬衣将军，而后这位沈将军大业得成，推到了钟徽的王朝，文眉生也就做了这第三朝王妃，倒是正中了寒泉道人所语言，是个祸国妖姬，那史书无情，还要判了一句：纵寒泉早知世事，天命亦不可违。
　　当真是，胡言乱语。
　　文琴心往日读这史书，只觉得太过薄凉，而今看起来，却多了几分玩味出来。
　　文琴心仔细思索那些细节，陛下身边的消息，如何这样容易传了出来，如何她就这样顺利出逃，原来史书中一笔带过，可后人想想却又如何不是奇怪，而今才知道，原来不过是钟徽撤了守卫，送了她一程。
　　那钟徽到底信不信寒泉道人算得卦呢？文琴心不知道，是钟徽骨子里真不信命，还是对这个坚强的女子心软了，而今却都没有答案了。
　　可怜她文眉生并没这雄心壮志，到底是形势逼人，若是没有这一道天谕，没人认定文眉生是祸国妖姬，会二倾天下，她文眉生，或许也就安安稳稳在留王宫里红颜终老了，史书薄了几页，沈将军会不会叛乱，会不会终成大业，或许会有另一番解释，这么看来，这一场变故，倒像是寒泉道人的一场作茧自缚。
　　机关算尽太聪明，唯独算漏了，钟徽是正人君子，心胸开阔，倒是为此，颠覆了自己的霸业，或许这样的人，做一个山中高士便好，不该执这一双血淋淋牛耳。
　　乡野民间，总爱说说那些爱江山不爱美人的君王，也不知有几个到底真为美人，可偏偏这榜上，就少了钟徽这个恭谨先民的君王。
　　眉夫人二倾天下，与文道长的神机妙算，到底竟不知是谁成就了谁。
　　这会儿功夫，阳光划破了薄雾，驱散了文琴心心中的盘桓不去寒意。
　　文琴心借着第一缕阳光，对着镜子微微一笑，镜里神韵，依稀是当年是浸落在时光里文眉生的倒影。
　　文琴心披了件斗篷，出了门，穿过长长的回廊，犹豫片刻，又绕了希沐风的院子一瞧，希沐风门房紧闭，倒像雾气未开，还笼着睡意，想来主人还没能醒来。文琴心耸耸肩，想着他昨晚定然又熬夜了，如何辛苦，却又不能替他。
　　在他门口站了站，文琴心终究摇摇头，终究不肯惊动他，似乎是有些遗憾，转了身而去去了。
　　门房上套了车，文琴心觉得太冷，便落下了车帘子，在这狭小的空间中，鞠一捧人间温暖。
　　公主府上招待周全，门房方才通报不久，便有小厮引了她进去，这招待，文琴心自嘲，可是比那进不了门的权府，要爽快了许多。
　　文琴心被引进内室，见公主已然坐在榻上上，连忙跪下施礼。
　　下人们已经上好了茶候着，公主就榻上上座，用一双似笑非笑眼看着她，文琴心见这神色，竟然慌张了一下，公主心思实在机巧，又身居高位，懂得恩威并施，文琴心往日觉得自己还有些小聪明，可只在公主面前，永远只是被一眼看穿。
　　周倚晴叫她平身，赐坐在身旁，文琴心坐得十分规矩，周倚晴见她这样子倒也是好笑，随意抿了口茶，不动声色的开门见山：“我听醉仙楼回报，说你前儿就看过账本了，可都看好了？”。
　　周倚晴越是不动声色，文琴心越是有些紧张，她小心翼翼的点点头，生怕出错，谨慎答道：“依着公主的吩咐，都仔细研读过了。”
　　周倚晴看她样子心里偷笑，面上仍然和蔼道：“可看出什么了？”
　　文琴心深深吸了口气，左右为难了一下，想来想去，还是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反正公主眼看得透自己，不如就开门见山，遂横下心来道：“琴心愚钝，只是愈发看不出公主到底属意何人了。”
　　公主听她没有先虚与委蛇一番，倒是满意，点了点头，赞道：“果然是孤看上的人，就是敏慧。”
　　文琴心见她如此说，知她确实是想让自己问这个，才微微放了心来，方察觉背上爬了一层细细的冷汗，勉强到：“公主谬赞了。”
　　周倚晴却不放过她，追道：“你这般聪明，当真不知孤看中何人么？”
　　文琴心方才松了的一口气，这又提了起来，公主这问得什么意思，左右多不是，可叫自己怎么选？念头飞快的在脑中转了几圈，仍然找不到头绪，终于她硬着头皮道：“琴心愚钝，还请公主明示。”
　　周倚晴笑着摇摇头，道：“万事万物皆有踪迹，不如琴心先说说见解吧。”
　　文琴心想来是躲不过去了，问个明白也好，倒是省了回去提心吊胆了，是以深深吐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分条缕析道：“琴心本以为公主看中大殿下，只是而今看来，大殿下若是稍能入公主的眼，也就不会做这许多不明智的事情。”
　　周倚晴点头，道：“这个很多人都能看出来，你该知道的更多。”
　　文琴心点点头，顺着继续道：“若说是成王，琴心又觉得公主这样实在不值，公主虽然在帮他，可一定更觉得成王资质实在有限，底子又太薄，扛不起大事，虽说做傀儡倒是好料子，可公主却不好做那周公，况且若为他搬了大皇子还要花不少心思，依着琴心看，倒也太过费事了一些。”
　　周倚晴摇摇头，笑道：“话说得虽然大胆，倒也有些道理，不过一点，推倒我大哥，倒也不一定那么难。”
　　文琴心说的时候便在不是偷瞧周倚晴的表情，这又被她一笑吓得心惊胆战，见她没有发作的意思，才略略定了定神，咬了咬舌尖，接着道：“再说安王，昨天看了账目，安王的套子是公主下手做的，这一次踩得够死，加之往日安王心高气傲，也与公主没什么矫情，想来，是做不成自己人的。”
　　周倚晴点头：“这话说到点子上了，既然从不想做自己人，就只好做敌人了。”
　　文琴心总算得到点儿肯定答案，一颗心也沉了沉，决定说出最后一个人选了，她深深吸了口气，勉强挤了个笑容，故作轻松道：“如此算来，就只有被贬的二皇子了，琴心看账本上记录的修建皇陵，费用大的惊人，公主自己贴补了不少，再想想二殿下的封地，账面上看，仿佛就是他了。”
　　文琴心偷瞧了公主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终究心一横，狠心继续道：“只是琴心虽没见过二殿下，却也知道初见公主时候，就带着师弟给公主做了一颗糊涂棋子，想来，二殿下不是四殿下那样没有手段的人，日后若真得势，虽不敢计较公主往日，却也难保不会那琴心和沐风这样的无关紧要的棋子泄愤，是以琴心心里，纵总是有些顾忌的，又想公主心如明镜，算无遗策，不会连琴心心里这点小九九都看不出，若真有心帮他，就定不会在账本上卖这大个破绽给琴心看。”她屏住呼吸，害怕周倚晴被这冒犯的话激怒，却发现公主依旧似笑非笑，心中踏实下来几分，说完自己的结论：“是以琴心斗胆，觉得公主也没看他在眼里。”
　　周倚晴满意的点点头，笑道：“说的条条是道，都说道孤心里去了，就连孤的心思，琴心倒是揣摩的通透，多少年没这样通透的人了，说话都舒服。”文琴心心惊胆战的看她道：“你猜的没错，这几个人，孤都不看重。”
　　文琴心心中一跳，低眉顺目道：“公主过誉了，还请公主明示。”
　　周倚晴满不在乎的笑道：“只是这天下，又不是只有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兄弟，何必，非要从他们之中拔个将军出来呢？”说着凤眼对着琴心一撇，幽深的眼光，让文琴心觉得害怕。
　　周倚晴像是预料到她这样的神色，十分满意，终于叹了口气，噗嗤一笑，卖了个关子道：“孤属意何人，还不到时候，暂不与你说，只是你既明白了道理，不妨就猜上一猜也好，等到了时候，孤自会说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