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隔世》卿洛闻

10、第 10 章

　　逸蝶觉得热，下了戏就脱了外衣，只穿着里面的水衣乱逛，就看见熠晓神情肃穆的蜷在一张椅子里，手上一下一下，韵律感十足的摸着“神猫”雪团子。
　　雪团子是一只黑猫……黑猫白肚，乌云盖雪。
　　小小的一个团子，一双金灿灿的眼睛。
　　逸蝶忍不住打趣他笑：“神猫也不是你这么摸的，一会儿秃了。”
　　熠晓瞪了他一眼，瘪着嘴不说话。
　　逸蝶打趣道：“你个闷葫芦，这么多次了，还这么紧张，神猫都要被你摸得没灵气了。差不多得了。”
　　可能神猫真是神猫，似乎听得懂逸蝶说话，逸蝶这样一说，它就忽得挣了一下，华顺得从熠晓的怀里挣脱出来，三步两步跳到了窗上，回头对两位优伶嫌弃的喵了一声，然后蹿出了窗户。
　　熠晓与逸蝶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熠晓似乎有些恼羞成怒，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逸蝶觉得脖子上凉凉的，似乎这次，得罪这闷葫芦了。想着也是好笑，抽了抽肩膀，无奈的翻身上房，追雪团子去了。
　　雪团子上了房，百无聊赖的发现一个陌生的气息，它大抵不怎么满意，气势汹汹的喵了一声。
　　柳墨意一激灵，被这房顶上的“主人”吓了一跳，黑夜之中一片漆黑，只有一双金灿灿的眼睛，分外骇人。
　　柳墨意反应过来是一只猫，不自觉的松了口气，只是那猫虽然只有巴掌大，可这霸气十足的炸着毛的样子，实在像一只小老虎。
　　忽然又一声笑，柳墨意竟不知旁边还有人，下意识越开一丈远，就见一人翻身上了房梁，顺手把猫抄在怀里。
　　那猫被那人抄在怀里，一下子就软了骨头一般，就乖顺的不像样子，撒娇打滚儿的翻了肚皮，露出肚子上白莹莹的毛。
　　柳墨意默默的扶了扶额，不知说什么好。
　　那人脱了戏服，只穿着一件素色水衣，头面都卸了大半，只有额上一圈儿水鬓还在，还有那颗过于耀眼的红宝石，透过月光仍然夺目，他一边摸着猫下巴，摸得那猫极为舒坦，眯着眼胡噜起来，眼镜也不闲着，眼角一挑，不语先笑，风骚隔着老远都飘了过来，柳墨意认出，这个是逸蝶。
　　逸蝶也是暗自觉得倒霉，本来找个猫，结果一上房就撞见人了，再翻回去动静太大，实在不像话，只好硬着头皮说话了。
　　逸蝶倒是用着本音，他声音好听，只是那一份玩世不恭，似乎一把小钩子，在人心上挠，他笑道：“这位公子好身手啊。”
　　柳墨意对这种似乎谁都勾引的人有点儿犯怵，又退了半步，退到房檐边，根本不敢抬头，道：“实非有意，唐突逸蝶老板了。”
　　逸蝶一笑，眼波依旧，却不下他的台阶道：“公子在我这房梁上也绕了几圈，量出我这方宽纵几何了么？”他其实并不知道几圈，不过是知道那人的套路，所以诈他的。
　　柳墨意却大吃一惊，自己在房上这几圈，竟还被人看着？这逸蝶，怕是不简单，可是，他既然看得见自己，柳墨意笃定，他也看得见那黑衣人，这故意不提，是何意思？难道他与那黑衣人是一伙儿的？
　　逸蝶看他表情，猜了个□□，他换了个姿势，毫不在乎的斜倚在房梁上，支棱着一双腿，想想方才台上的娇俏小姐，而今想垮在了这房顶，胳膊不是胳膊，腿不是腿的坐没坐相，柳墨意不禁有些牙疼。
　　就听逸蝶道：“我们学戏的，会点儿身法有什么不正常，况且我方才站在阁楼上，没被看见，不也正常。”
　　柳墨意勉强笑了笑。
　　逸蝶似乎觉得好玩儿，好像那些被他随便一个眼波调戏的手足无措的人都非常的有趣，倒是好心解释道：“公子莫惊，方才那个，是鬼面的萧飒，我们雅音阁家业贵重，秦州又不太平，不得带个保镖不是。”说着又抛了个媚眼儿。
　　说起鬼面，柳墨意还是知道一二，鬼面是一群做没本儿买卖的人，神出鬼没，不参与世家纷争，武林热闹，想来只要本事够了，不管做的是什么，都一样是殊途同归，鬼面仍旧被认为是当代武林的新秀之辈。
　　当然让鬼面声名鹊起的还得说三年前。
　　说来也是国家不幸，近几年国事每况愈下，也就这江南还保持这表面的歌舞升平，北方玄国日益强大，而今算靠着天堑大周还能苦苦支撑，却其实比不得二十年前，玄国向大周俯首称臣，以独子为质的时候了，歌舞升平，掩饰不住国运衰微。
　　再说西方，夷族蠢蠢欲动，三年前真风光了一回，不知道哪儿凑出一出大军压境，守备统帅驸马何为欢支持不住，眼看着就要破城，偏在这紧要关头出了个鬼面的弦杀，神不知鬼不觉的夜半潜入敌将帐中盗了兵符去。
　　这可吓坏了那群夷将，夷将们从小吃着沙土长大，这才刚过上好几天好日子，哪个舍得为国捐躯，况且就算死不可怕，可若是死得毫无意义，那便真是可怕了。
　　死在将场上，算是死国，有个烈士锦衣，也算死得其所，可若是被这么无声无息一刀个了喉咙，史书上就是个笑柄，前半生戎马，也就都成了别人的陪衬，为将者就算不惜命，也不愿意这样的下场，是以私心不敢轻举妄动，这一犹疑，就耗了是三年，竟换了个平静。
　　想不到大驸马带了大周十万好男儿都做不到的事情，竟然让个草莽杀手就这样做到了，到不知是杀手太猖獗，还是守将太无用了。
　　倒是拖了何大驸马的福，江湖上对鬼面这个神秘的组织就开始有了些传说，听闻，这组织人数极少，要价也是极高，还有挑肥拣瘦的毛病，好在需要下黑手的，多也不是缺钱之辈，仍旧不少人一掷千金的让他们糟蹋。
　　这么算来，雅音阁好大的手笔。
　　只是，柳墨意简直想打断自己的腿，自己多事儿，人家请的保镖爱怎么走怎么走，自己上来干什么！只好忍者牙疼，尴尬道：“原来如此，是在下唐突了。”
　　逸蝶挤了挤眼，似乎有读心术一般，压低了声音，别有用心的道：“是票友，所以不贵。”
　　柳墨意忍不住低头，想再屋檐上找个缝隙钻进去。
　　这时候就听见一旁树上传来一声娇笑。
　　柳墨意循声望去，当即明了，怪不得方才那黑衣人一上房就不见了，原是假意跳上房梁，趁着高低起伏的空挡，一个翻身上了树，借着一袭黑衣，掩饰在夜中，实在心细不说，还有些艺高人胆大。
　　那人一身紧衣襟，短打扮，长腿细腰，站的挺值，头发高高的束在头顶，散下青丝飞散，劲瘦干练，一张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小巧精致的下颌，树影里一切都斑斑驳驳，漏下的月光里，映出一锋闪亮的眸子，似乎夜中的一双明星。鬼面的杀手萧飒，竟然是个女子。
　　那女杀手萧飒娇声道：“他们雅音阁家大业大，张嘴吃饭的多，干活儿的少，走到哪儿，不得带着个猫，省的粮食都被耗子吃了，叫他们饿肚子。”
　　可惜了这声音，声色不是不好听，只是细弱温婉，似乎一个闺中少女，与这潇洒的女杀手实在有些格格不入。
　　逸蝶也不在乎，挑衅的瞥了她一眼，把那乌云盖雪的小猫揣在怀里，哼道：“雅音阁的神猫，才不抓耗子。”
　　萧飒叹道：“神猫神猫啊，你这愚蠢的主人，你上个房都不放心，还眼巴巴的追上来，就知道坏事儿，害我在树上占了这么久不说，还把我供出来了，你说，蠢不蠢？”
　　逸蝶道：“你自己功夫不利落，给人发现了，却赖在我头上干什么？”
　　萧飒哼了一声，懒得搭理他，转而向柳墨意笑道：“这位公子，你这身手，不考虑来我们鬼面么？”
　　柳墨意可没有这高远志向，也没从她二人打情骂俏中听出几分真诚，牙疼道：“在下实在没这本事。”
　　那萧飒似乎也只是与他客气客气，懒得多话，甩下句：“若是哪天想了，不妨去他们雅音阁牵线。”说罢翻身就走，伸手利落干脆，毫不拖泥带水，柳墨意这一犹豫，她就已经没影儿了，这性格，这身手，真乃奇女子也。
　　逸蝶看着她的背影，自言自语道：“真会找事儿，就会给我们找麻烦。”
　　柳墨意实在快尴尬得待不下去了。
　　还好逸蝶也没打算多与他纠缠，又轻佻的飞了个媚眼儿，看戏耍样又欣赏了一遍柳墨意尬红的脸，才满意道：“我得回去了，下一场别姬，这位公子既然来看戏，也就别在这半路风景上耽搁太久。”
　　说罢，他戏腔哼了一句：“谁说女子不如男。”
　　而后就一手抱着猫，一手撑着房檐，干净利落的翻回阁楼里去了。
　　转瞬之间，就剩下被人看了一场好戏的柳墨意孤零零的站在房梁上，愣了半晌，柳墨意讨了无趣，实在是觉得自己这好奇实在没好奇出什么好运气来，讪讪的跳下房去，回了戏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