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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九月初十,三人离开怀关,启程往秦州,赶赴秦州雅音阁的大集。
      秦州地僻,算不上富庶城镇,若说风情,大抵也就只剩下那一轮关山月色,还能称上一称。
      说来,秦州本也没这么落魄,只是近些年夷族太过猖獗,一路的向东压进,镇东大将军驸马何为欢,号称镇守一方,却不过勉强支撑,走走退退,愣是把这曾经的塞上江南退成了边关,这一年就显得愈发萧条了。
      至于雅音阁,因为年初就许下了一整年的巡演的规划,也不知哪个瞎眼的挑中了秦州这个还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小城,结果就有了这一场别开生面的边关大集。
      倒是难为了雅音阁这一些个伶人,不知是初心不改,还是硬着头皮不肯食言,到底出现在了这秦州城里,倒是让着秦州城一时风云际会于此,热闹得胜似过年。
      雅音阁也没别的挑选,就包了城里唯一的也是最大的戏场子,消息一出,这本来想把场子盘出去了事儿的掌柜一下子又精神起来,忙前忙后的张罗这一出,这份儿用心,怕就是接驾,也不过如此了。
      当天天才擦黑,场子里就挤满了人,桌子是太占地方,统统都撤了下去,换了长凳,走道过场,也都摆满了长凳,密密麻麻坐满了人,包厢也不买票了,全换了长凳,更不用说,凡是走道有个狭缝便要坐个人的,秋凉都盖不住人声鼎沸,场子一时间红火得热闹。
      希沐风一行三人,总算是阔绰一回,花了希大公子一掷千金,花了五两银子一个,买了个长凳的位置,总算不用站着,对他们这抠抠索索的乡下人来说,已经算是天价了。还好,雅音阁巡演是为了致谢座儿的说法,不论贵贱,没有天价的票子,不然,也没这么多人可以好好看一回。
      这天一共有六折的剧目,上半场文戏,有《西厢》《牡丹》选折,还有新戏《焚香》,下半场是武戏,压轴的《霸王别姬》,一听这些名字,戏迷们就真是过年了一般,各个翘首以待。
      雅音阁有三绝,今儿一遭来了两位,实在是太对得起座儿了,其中工青衣的逸蝶,是乾旦,以唱腔细腻众广为人知,还有工巾生的琼砂,恐怕以前也唱过旦角儿,不然不该有这么女气的名字,不过人却精神得很,唱腔圆润,动作传神,是三位台柱子里叫得最响。至于那位没来的台柱子云楼,工武生,有传闻是京城的一位少爷,架子气大,从不肯出远门,是以也只是声名远播,想一见真人,却只能在京城里求个相会了。
      这剩下一个,还有一位唱青衣的熠晓,这也来了秦州,据说他是这两年的后起之秀,因其扮相极佳而飞快走红,与雅音阁三绝并称京城有四大名伶,这说法就有些微妙了,不免让人觉得这熠晓,是矬子里拔将军,有凑数之嫌了。
      开场锣声一敲,所有人就都忍不住安静下来,方才的人声鼎沸被一声锣击碎,这一时却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胡琴一响,就见台幕一分,青衣踩着鼓点亮相了。
      这一亮相,实在是惊艳众人,希沐风 “嘶”得抽了口凉气,瞪了半晌,忍不住咬着柳墨意的耳朵道:“这头面,得多少钱。”
      柳墨意好笑,怎么眼高于顶,一向是金钱如粪土的希大公子,也会发出这种感叹,他仔细一瞧,嗯,还真是,这莺莺头上的珠翠,若是细看了,会忍不住屏住呼吸,实在亮的耀眼,银丝精巧的步摇,每一动,都会随之细小的摇摆,还有额上水鬓里插得宝石,华彩辉煌,似乎有火焰在其中跳跃,随便那一块扔下来,大概就够这半场子的票钱。
      然而常人若是这样,怕会觉得浮躁,可这人偏偏就压得住,越多的珠翠宝石,就越衬得人妖娆动人,柳墨意没忍住也抽了口凉气,这……这是个乾旦。
      这人,未免生得太妩媚了一些,丹凤眼修长,眼角细细的,做花旦妖娆有余,扮青衣端正不足,可他又妖的十足的好看,怎么不忍心挑她不足了。
      这应该就是逸蝶了。
      这逸蝶一开腔,那就更是艳惊四座了,声音透亮,调门虽然并不是近些年喜好的极致高调,却这一把的水嫩透着一个脆,爽利清澈,叫人忍不住喜欢,这第一句才唱完,满场的好已然震耳欲聋,已经有按捺不住的人,手上戒指,手镯,甚至直接是银钱,已然往台上扔了。
      文琴心暗想,这要是都仍光了,一会儿那两位怎么办呢?正想着,就看希沐风摸出一块儿碎银子来,一咬牙扔了上去……这个败家孩子!
      希沐风身旁坐了一位公子,生的清秀,眉目淡淡的,骨架虽然拉开了,却带着一种少年人的单薄,从衣着上看,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大概是个略有家世的小公子。他似乎被逸蝶这一嗓子感动了,眼眶忽然蓄满了泪水,在一种兴奋的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他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古朴的猫眼儿戒指,摩梭了两下,似乎有些犹疑,目光在戒指与逸蝶身上来回逡巡,终于在逸蝶一句高腔之后,他忽然下定了决心,猛的将那焐热在掌心里的戒指抛了上去。
      戒指落在台面上,滚动之中,猫眼儿的光华一闪,虽比不上逸蝶头上的最正的那一刻红宝石,却在满地彩头中拔得头筹。
      那逸蝶不愧是进程第一流的伶人,什么场面没见过,就这一地的彩头不过是个热情,真叫他看在眼里还是不够的,他丝毫不受影响,稳稳妥妥的台步,不慌不忙的唱段,细腻的眼神儿,身段儿,似乎他只是伸开手,向你们施舍他的灿烂华光。
      谁来也是奇怪,逸蝶除了一开场的艳色逼人之后,唱起来就不显得妖艳不恭了,他分寸拿捏的极好,以神补行,气撑住了场,便只见恰到好处,不觉颜色逼人了。
      一折太过精彩,就给人感觉飞快,还意犹未尽呢,逸蝶依旧已经谢座儿下去,专场换了熠晓、
      与之相比,下一场《焚香》上的熠晓,比之逸蝶,就是另一种感觉了。除了一样的真金白银的装饰,他调门要比方才逸蝶高上两度,更迎合时人之好,若论身段儿还是眼神唱腔,若不比逸蝶,柳墨意思忖,也算绝无仅有,怪就怪逸蝶珠玉在前,他这一上来,就显得不是滋味了。
      当然,京城名伶,必有过人之处,这熠晓的扮相,实在是惊为天人,本以为逸蝶已然是美道穷尽了,不成想竟然还能有个逸蝶的石破天惊。两相对比之下,逸蝶更像妖媚偏锋,熠晓才是倾国倾城了。这样的伶人,只要往台子上一站,就够被捧得老高,扛得起一家班主了,却怎也肯在雅音阁被人压着一头?雅音阁也是真有本事。
      这半场过去,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宾客们虽意犹未尽,角儿们却需要整整妆喝口水,有个一刻钟的茶歇。
      希沐风懒得动,仍旧在椅子上来着不走,文琴心去廊下透透气,倒是柳墨意内急,急匆匆的出去。
      他净了手出来,确实觉得有些闷,人太多的地方,躁得慌,想着还有半刻才开场,便也就没急着回去,打算透透气,踱步到廊下,柳墨意觉得不对,说不出原因,似乎是与生俱来的警觉,他悄无声息的闭了气,用尽耳力去听,果然头顶屋脊之上,有个极的响动,由远及近,正到头顶,这声音不过鸟落闲枝的轻巧,带着优雅的韵律,极为从容。
      不是不该节外生枝的,只是,柳墨意太久没见过高手,一时耐不住好奇心,他轻轻一提气,无声无息的上了房梁。
      只见一黑衣人在已然离他三丈远,在屋脊之上从容的走着,往大堂方向去。
      柳墨意抽了口冷气,难道有人对要搅了这雅音阁大集?虽然事不关己,可柳墨意一想,黑衣夜行,多半心存歹意,况且这么多人汇集于此,若是来个人放个火,必然伤及无辜,不好控制,他也就一瞬犹豫,还是跟了上去。
      那人似乎有所察觉,加快了步子,柳墨意追得有些出汗,也不知不觉加快了步子跟上。
      其实柳墨意若是高喊一声,大概也就破坏这形单影只的黑衣人的计划,可他偏生钻了牛角尖儿,跟着这人上了瘾,那人似乎也在较劲儿,带着他兜起圈子来,二人在这廊檐上整整走了三圈,柳墨意不免有些心急。
      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那人猛的一转身,跳上了正堂屋顶,此时屋子下的戏已然开场,是《长坂坡》,应该琼砂的赵云,果然中气十足,虽然这顶层有三层楼高,声音,却仍旧清晰可闻。
      柳墨意心中一凉,怕是他要铤而走险,穷途现匕,忙得也跳上屋顶,正欲瞧他去往何处,忽得就听见一声猫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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