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今天有喜了吗》丘山月

5、章005

　　看了眼树下依旧乱作一团的人，赵游知道，他百口莫辩，紧抿着唇向赵潜走去。

　　这是他最小的弟弟，虽说不是一母所生，可自小父皇就教导他们，要兄友弟恭，所以他们兄弟感情向来亲密。他怎么可能害小六？

　　可这样的话，监国大人不会信。

　　太医替赵潜做了检查，想来方才摔落的地点并不高，赵潜身上并没有筋骨受损，地上的一小滩血迹乃是由于手臂划伤所致。

　　赵游焦急地望着赵潜越发惨白的脸色，整颗心直往下沉，兜也兜不住：“小六怎么还不醒？”

　　这一声刺激到了乌苏明珠敏感的神经，她当即松开赵潜的衣袖，仰头怒视着赵游，反手给了他一记耳光。

　　众目睽睽之下，当今天子竟然被人甩了耳光，一时间全场寂静，宫人惶恐地全部跪倒在地，连太医掐在赵潜人中上的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大……”安平连“大胆”两个字都没来得及喊出，就被赵游一记眼刀给咽了回去。

　　“二姐。”乌苏故眉头蹙起，似有不满，正欲缓和僵硬的气氛，忽然听到一声轻呼。

　　在这要命的时刻，赵潜总算醒了过来。乌苏明珠大喜过望，双手捧着赵潜的脸颊，心疼的眼角湿润，口中不停念叨着“心肝”。

　　“母妃——”赵潜虚弱地往她怀里蹭了蹭，目光瞥到赵游面无表情的脸庞，忽然有些心虚，可怜巴巴地叫了一声，“四哥。”眼神却躲闪着。

　　今日从树上掉下来，还不知四哥会怎么生气，他害怕挨四哥的训，比害怕母妃的板子更甚。

　　“摔疼了没有？”赵游弯腰朝他伸出手，冷不丁被乌苏明珠的手掌挥开。

　　直到此时，赵潜才察觉到气氛不对，小心地扯了扯他母妃的衣袖，嘀咕道：“不关四哥的事，是那只猫要去掏鸟蛋，我就……”

　　“你闭嘴！”乌苏明珠狠狠瞪了他一眼。

　　“小六，你先随娘娘回宫去吧，四哥过两日再去看你。”赵游强笑着缩回手，淡淡道，“好好养伤，别叫娘娘替你担心。”

　　赵潜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眼看着赵游的背影消失在大殿前，洋洋得意地冲他母妃显摆：“四哥今天没有骂我。”

　　乌苏明珠心头堵得慌，眼瞅着这个没心没肺的儿子，一口闷气只能往肚子里咽——这个傻小子，整日黏在赵游身边，说不得哪天就丢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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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安平看了眼赵游的侧脸，忧心忡忡道，“要不要奴才去请太医……”

　　“跪下。”

　　“皇上？”

　　“跪下！”

　　赵游盯着铜镜里那张脸，左边脸颊上有一道轻微的划痕。方才明妃那一巴掌，当真用了十成的力道，指尖竟划破了他的脸，只是伤口细小，想来没有人会注意到，也没有几个宫人敢盯着皇上的脸看。

　　“皇上，”安平是个聪明人，甫一跪倒在地，便道，“奴才绝无害六殿下的念头，方才乃是因为皇上的‘梨花雪’爬上了树，六殿下急于去抓，这才不慎摔了下来。”

　　“梨花雪”便是赵游殿内养的那只波丝猫，通体雪白，如满树梨花，赵潜平日里最爱逗它。

　　说话间，这猫便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跳到赵游腿上，两只雪白的前爪抱住他的小臂轻轻摇晃，煞是喜人。

　　赵游的手掌覆在波丝猫柔软的背上，掌心抚摸到一片柔顺的洁白毛发，脸色却沉了下来，透过铜镜看向跪在身后的人：“‘梨花雪’最是乖巧，轻易不出殿门半步，今日却为何突然蹿出殿外，刚好爬到了小六的眼皮子底下？”

　　安平浑身一震，脑袋重重磕在地上，良久抬不起头。

　　赵游打着赤脚抱着“梨花雪”进了偏殿，不再看他一眼。安平咬了咬牙，挪到殿外，跪在那棵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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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生儿子不慎在赵游的宫里跌下树，昏迷了足有半炷香的功夫，乌苏明珠总算找到了发难的由头，当即拽着赵潜和乌苏故回宫，愤愤道：“他刚当了皇上，脚跟都还没立稳，就想害死小六，倘若有朝一日掌了权，这朝堂内外，哪里还有乌苏一族的容身之地？小弟，你当真不肯帮姐姐这一回？”

　　赵潜躺在他母妃怀里，闻言仰头反驳道：“四哥不会害我的。”

　　“你个蠢东西，给我闭嘴。”重重地在他脑门上戳了一指头，乌苏明珠定定地望着乌苏故，越发大胆，“姐姐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废了他，往后小六就交给你，不论你如何教导，我绝不多说半个字。”

　　为了这皇位，她情愿将亲生骨肉交到乌苏故手里。毕竟是血脉至亲，她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母妃！”赵潜从乌苏明珠怀里钻出来，惊讶地看着她，小小的鼻梁皱成一团，脸上满是不解，“你为什么要废了四哥？”

　　乌苏明珠倒吸一口凉气，方才太过心急，竟然忘了防备这个儿子，真是失策。当即一把捂住他的嘴巴，严厉地叮嘱道：“母妃说着玩的，你出去不要乱说，听到没有？”

　　赵潜懵懂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布满了谜团。

　　“好了，下去歇着吧，让那几个小太监陪你打石子，仔细别碰着伤。”乌苏明珠利落地将人轰出去，继续忽悠自己的亲弟弟。

　　赵潜是主子，几个小太监哪里敢占他的便宜，说是打石子，不过就是拍马屁，玩了两轮赵潜便觉得无趣，又想往他四哥宫里跑。他有好多问题想问清楚。

　　小太监跟屁虫似的黏着他，眼看他的脚朝无极殿偏了过去，连声提醒道：“殿下，娘娘吩咐了，不让……”

　　赵潜斜着眼看他们，直盯得人根本不敢说话，悻悻地闭上了嘴。

　　他年纪小，害怕母妃舅舅哥哥姐姐是事实，可在下人面前，那是实打实的主子。混世魔王想去哪里，谁能拦得住？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又溜回了无极殿。

　　远远地瞅见安平跪在树下，没心没肺地指着他笑道：“哈哈哈哈，是不是惹我四哥生气了？”

　　安平一脸便秘的神色，动了动嘴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等着，我去给你求求情。”赵潜一路跑进内室，冲到赵游面前嚷嚷道，“四哥，你罚安平做什么，是我自己摔下来的，不关他的事，你就饶了他吧。”

　　赵游没料到他去而复返，诧异道：“怎么又回来了？”目光不由自主地朝他身后看去。

　　赵潜悄声道：“我偷偷溜回来的，有事想问你，不过你先让安平起来。”

　　赵游张了张口，想起安平隐秘的心思，又无法告诉赵潜，只得叹了口气，答应不再罚他。

　　赵潜左右看了眼，确定殿内无人，仍是压低了声音道：“四哥，我听说有人要废了你。”

　　赵游一怔，身体仿佛被雷电击中，猛地打了个哆嗦，天灵盖上顿时又麻又凉，惊得手指头都僵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谁……谁说的？”

　　他早就知道这个皇位坐不稳，可是亲耳听到这样的话，却仍旧骇的脊背发凉。

　　“我……我不能说。”赵潜心虚地舔了舔唇，眼神犹疑地转了两圈。

　　其实他不说，赵游也猜得出来，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除了明妃娘娘，谁又敢说给小六听？只是明妃没料到，小六会跑来跟自己说这些。

　　赵潜放了个晴天霹雳，转头又摇头晃脑地安慰道：“不过四哥不用怕，父皇打完仗就要回宫了，要是有人敢废了四哥，父皇会生气的。”

　　此言一出，赵游忽然愣住了，嘴唇哆嗦着，却不知从何说起。

　　赵潜才六岁，大人有许多事情是不会主动告诉他的，在他芝麻大的脑袋瓜里，四哥是皇上，父皇也是皇上。

　　“小六，”赵游眼眶发热，“四哥当了皇上，父皇就不再是皇上了。”

　　“为什么？”赵潜不解，“四哥是小皇上，父皇是大皇上，母……别人要是欺负你，父皇便治他们的罪，通通拖出去打屁股。”

　　“你怎么还不懂？”赵游揉着他的榆木脑袋，又是心疼又是难过，嗓音里带着颤抖，“四哥当了皇上，是因为父皇……父皇他死了，死了，你明不明白？”

　　“死”这个字陌生又遥远，在赵潜的脑海中，还没有对于这个字的印象。

　　他茫然地望着赵游，看到他脸上爬满了泪水时，不知所措地抬手去摸他的脸，别扭道：“四哥不哭，等父皇回来了……”

　　“父皇不会回来了，永远不会回来了！”赵游突然失控，两手用力捂住脸，肩膀一耸一耸地上下颤抖，“他死了，死了，再也不会回来！我们再也没有父皇了！”

　　这声嘶吼吓坏了赵潜，他愣愣地望着赵游，几秒钟后，“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你骗人……骗人……”